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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高临深,动而近危。
意指身处高位,好比如临深渊,随时会有危险。
故,居高位者需常三省其身,时刻保持谨慎。】
——处高临深——
入学测试结束,老师离开教室,上报合格学生的名单去了。在他回来前,班上有几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老师说,稍后会有财务部的专人来帮部分学生把不同的货币兑换成统一的卓罗币,并正式收取学费。很多“飞镖”这才知道,原来忍界有着区别于外界的一种专有货币——卓罗。除了“飞镖”以外,其他人一开始就都是带着卓罗来报名的。
学生们从神经高度紧绷的考试状态放松下来,都坐在教室里聊起天来。何忍则和高临深一起离开教室,去了走廊。
为免激起班上一些人的怒气,何忍觉得有些话他们单独说比较好。可豫游还是跟了出来。连姜徵羽也走出了教室。虽然她背对着他们,好像没在听他们说话,但实际上她的耳朵竖得老高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不好说。我对你的怀疑是间断的,直到最后我才确定下来。”面对高临深的问话,何忍回答道。
“呵,说来听听。”高临深冷笑一声。此刻的他,神情与之前有了很大不同。他不再是一副温顺驯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清秀的脸上首次出现了肃穆的表情。
在他的一小撮额发之下,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也变得如同两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浑浊中,带有一丝敌意。如果说不久前的他还是一只被捕兽夹钳住的可怜小鹿,现在的他则摇身一变,成了藏身于草丛中,举枪匍匐、鹰瞵鹗视的猎人。
“真没想到啊,你竟然在我们身边伪装了那么久,从头到尾都在演戏!”豫游插话道。他对高临深的欺骗感到尤为愤怒,若不是何忍拦在这里,他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不,他不是在伪装,也没有演戏。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何忍说道。
“没演戏?”豫游有些糊涂了,“什么意思?他不是故意混到我们之中,假装和我们要好的吗?”
“我刚从校门口醒来时,他就在我旁边了,我和他在一起是最久的。”何忍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的言行举止都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若非经验特别丰富的演员,没人会有那么好的演技。”
“一开始,我对他是毫无戒心的。因为我从他身上闻到了药味,和校方把我迷晕,带来这里时所用的那种迷药相同的味道。”
“他的表情、神态、语气,一切都那么自然。‘他和我一样,是个初次来到这所学校,对这里一无所知的新生’,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这么说……这家伙是事先把那些药抹在身上,制造出药味的?”豫游问。
“不,我想他是真的让自己吸入了那种药。”何忍回道,“而且用药量比我们一般人还要更多!这种药除了能致人昏迷,还有让人暂时失忆的效果。我在没到教室之前就渐渐想起来了一些事,而高临深学长用的药比我多,他恐怕是又过了很长时间后才恢复记忆的吧!”
“哦,我明白了!”豫游听懂了何忍的意思。
“没错。”何忍道,“他作为这里的高年级学生,知道这种药的安全阈值,甚至有可能知道用多少药就会失忆多长时间的具体比例。所以他事先计算好剂量,用药把自己迷晕。行李箱和学费当然也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更甚至,他为了欺骗自己的记忆,有可能还是与学校商量好,让校方把他迷晕后用车送他到校门口来的。他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的大脑制造出‘我被人绑架了’的错觉。整个过程与一般的‘飞镖’新生一模一样,这戏做得不可谓不足。”
“他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自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直到他真正恢复记忆时为止,这中间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觉得自己真的是新生。这为他省去了刻意伪装的麻烦,也为他避免了被人识破的风险。”
“既然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新生,那当然会表现得无比自然;既然所有行为都是真情实感,也当然不必担心会有破绽了。高临深学长,你这步棋实在是高,何忍佩服!”
何忍转向高临深,拱手说道。豫游则听傻了眼,“故意让自己失忆,怎么连这种事也做得出啊!”
“你说得不错。”高临深开口道,“要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最顶级的骗术,就是不骗人。这话说来虽矛盾,但我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回味着高临深说的这句话,何忍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看见对方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未做任何狡辩,何忍也认定,高临深与之前那个留级生假冒的老师远非同一级别的人物。
“不过我在意的是,我到底是何时露出了马脚,被你发现了?”高临深问道。经过一番回忆,他自己都没找出他有哪里是做错了的。
何忍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举了个例子:“一个人出了车祸,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后他说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认识自己的亲人。这是我们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失忆桥段。”
“但这真的能叫失忆吗?我认为不是。真正的失忆,他不单要忘记自己是谁,还得忘记他学过的语言、语法,所有的用词和造句方式,连该怎么张嘴说话都要忘记。”
“而电视上的病人,不但会说话,还知道要喝水、要上厕所。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连水这种液体是什么,厕所这种房间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才对。毕竟这些都是属于记忆的一部分。但他偏偏都没有忘记。”
“你是想说电视剧拍得不严谨吗?”豫游问。
“不,电视上播的并没有错。”何忍说,“我想说的是,这世上很少有真正彻底的失忆。人在所谓的‘失忆’之后,记忆里总会留下一些东西。比如,一个游泳冠军如果失忆了,你把他扔进泳池里,你信不信他一定不会淹死!”
“某些东西是根深蒂固存在于大脑中的,不能以知识或记忆来简单地概括。高临深学长,你作为忍者大学的一名学生,在这里学习和锻炼的那段时光,即使你失忆了,也会通过你动作的细节表现出来。”
“我想你应该不只是这里的学生,而且还是‘世家’或‘门外’吧?你在进这所学校之前,就已经接受过忍者思维的熏陶了。”
“不错,我的确是‘世家’。”高临深回道,“我父亲就是现役忍者。”
“这就对了。”何忍说,“长期的耳濡目染让‘忍者’二字深植你的脑中,不论你是否失忆,你的一些小动作都会出卖你的身份。比如,我们在假教室里用椅子一起砸黑板时,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砸的吗?”
“啊?”高临深感到有些意外,他不觉得那时会有什么问题。
“那间教室的靠背椅,椅背和坐板组合起来是一个类似于字母L的形状。豫游,我问你,如果让你拿这样一把椅子来毁坏东西,你会怎么做?”何忍问。
“嗯……当然是这样!”豫游想了想,做出了一个砸东西的手势。他的意思是,他会像拿一把铁锹那样,把椅子坐板靠前的那一头狠狠砸向目标物。
“对。我最初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何忍说,“字母L倒过来看很像是一把铁锹或镰刀的形状,用这样一把椅子做武器,普通人很容易就会模仿铁锹的使用方法,想当然地用手抓住椅背,把坐板靠前的那一头朝外,像铁锹的尖端一样对准目标砸过去。”
“当时我因为自己砸着吃力,所以要高临深来帮忙,他却不是这样砸的。”何忍一边用手模拟演示着当时的情景,一边说,“他的手抓着的不是椅背,而是椅子四支脚其中的两支,然后用字母L上唯一的那个‘直角’作为攻击点,砸向黑板。”
“看到他那种砸法事半功倍,不一会儿砸出的洞就比我好半天砸出的还要大,所以我也如法炮制,用起和他一样的方法。没过多久,那黑板就被我们砸出了我想要的效果。事实证明,他的方法确实比我最初的方法要好得多。”
“后来我仔细想过。那种椅子的后两支脚和椅背有一定距离,字母L的‘直角’部分是整张椅子上最尖锐也最稳固的地方。因此,他的这种方法有两大优点。”
“一是用‘直角’施力,那把椅子作为武器,无论攻击锐度还是力度都达到了最大优化。二是双手抓着椅子的两支脚,比抓着椅背要更加稳定,也更易于施力。”
“若没有类似的经验,这种方法不是常人能想到的。至少我和豫游这样的‘飞镖’就想不到,可高临深学长,你一拿起椅子就想到了。不,不应该叫‘想到’,你当时连想都没想,拿起椅子就是这么砸的,这更像是你的一种本能反应。”
“呵……”高临深听后,笑了起来,“是的,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之一,就是如何将寻常的物件当做兵器,发挥其最大效用。这么说,你当时是早有预谋才选我去帮你砸黑板的咯?”
“不,那并不是一次试探。”何忍说,“但在那之后,我觉得你很奇怪,后来叫你随便把个什么东西扔出窗外时,就是我故意为之的了。当时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哦!我记得!”豫游说,“就是你想找人模仿那个假冒老师扔钥匙出窗外的时候。我记得高临深当时扔的好像是一枚硬币。”
“这里又有什么问题吗?”高临深问,“你该不会想要说,普通人没法把硬币扔得那么远、那么准吧?”
“不,我不会用这种牵强的说法。”何忍回道,“我要说的是你那时的手势。”
“豫游,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扔?”
“像玩弹珠一样,用大拇指这么一弹;或者像丢飞镖一样,用三到四根手指捏着硬币丢出去。还有……用类似抽烟的指法,把硬币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嗖’的一下甩出去!”豫游边说边做动作耍着帅。连在远处偷看的姜徵羽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对,你一下说了三种手势,都是我们普通人可能会选用的扔法。还有像投标枪一样,先将手收到脑后,再一举投出去,也是不少人可能会选择的手法。”何忍说,“可高临深学长却没有采用这四种方法中的任何一种。”
“他是食指向前伸直,下面三根手指向内弯曲,作为一个平台,将硬币放置于其上,再用大拇指压在硬币上。”何忍说着,手上也做出动作,重现了高临深当时的手势。
“这个手势比较像是手枪的形状,也像是我们平时用来表示数字八时所用的手势,只不过他的大拇指没有翘起来。我没上过忍者大学的课,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依我粗略观察,这种手法至少有固定、瞄准、导向三种作用。”
“从实用性上来看,我猜这应该是忍者的一种特有掷物法。高临深学长虽然失忆,但这种他很可能练习过成千上万次的手法早已变成肌肉记忆,不需要经过大脑,就会直接呈现在手上了。就像游泳冠军失去记忆之后,仍然会记得怎么游泳一样。”
“学校的这种药所产生的失忆副作用并没有那么彻底,比如我一直都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高临深学长也一样。既然如此,肌肉记忆能被保留下来也就并不奇怪了。”
“这……”豫游用手比划着何忍做出的手势,他觉得一般人的确不大可能这么扔东西。
“看得真够仔细。”高临深坦陈道,“这是直心影流,一种手里剑握法的流派。我投掷东西时确实比较惯用这种手势。真没想到,这些东西竟已深入我的骨髓,即使失忆,我也不自觉地使了出来。这,的确是我失算了。”
“说实话,在进到现在这间教室前,我一直都想不通你到底是什么人。”何忍道,“你明明被下了药,像是个和我一样的新生,可在这些小动作上你却又异于常人。看你所言所行都不像在骗我,所以我也不方便直接问你。”
“直到知道入学测试的内容是从班上找出一个高年级间谍时,我才终于恍然大悟,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回想起来,一开始你身上那种药味的确太浓了一点。那就是你的用药量比我多的证据。”
“进到这个班时,你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吧?所以你怕被我看出端倪,故意没和我坐在一起。”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差点迟到这件事帮了你的忙,让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把你从间谍的嫌疑名单里剔除了。如果任由这事发生,最后导致班上一大半甚至全班都无法通过测试,那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罪恶感就太大了。”
“我想了好久,总算想出了全员生还之法。为了你,我可真费了不少脑细胞啊!”
“彼此彼此,我精心所设之局不还是被你给破了么?”高临深回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在与那假冒老师对峙的同时,还能如此设计试探于我。一心二用,你也不简单啊!”——这句话听来像是称赞,却也略带讽刺之味。
“你这家伙,骗人的明明是你,怎么现在好像说成是何忍不好一样!”豫游在旁出头道。
“不。”何忍开口道,“在高临深学长恢复记忆前,他对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不能算是骗子。”
“哼,你们俩倒惺惺相惜起来了!”豫游生气地说。
“好了,你话说完了的话,这里就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聊天了!”高临深说着,摆摆手就要走。何忍却从后面叫住了他。
“学长,我的话还没说完。你的身份没这么简单,你还有其他隐瞒。”
“哦?”高临深饶有兴致地回过头。
“你不只是高年级藏在我们班上的间谍。”何忍断言道,“你还是学生会的成员。”
……
与此同时·学生会活动室内——
“他还没回来吗?入学测试应该已经结束了。”会长望月千夏问道。
“也许已经在路上了吧。”阿榊回道,“他计划得那么周全,不会有事的。高临深副会长的能力,您还不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