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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斋是苏昌的一家老酒坊了,世世代代传下来,都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苏昌城的人们只记得,好像从爷爷的爷爷开始,这一座老酒坊就已经是苏昌最负盛名的酒坊了。
只不过如今的清月斋,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徐松图和顾三月穿过纵横交错的小巷,逐渐靠近了一家老旧的房屋。那间看起来与其他房屋并没有多大区别的屋子就是清月斋了,之所以取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还是据说以前惊羽国有一位有名的诗人在此饮酒过后,赞不绝口,所提的名字,至今那一块“清月斋”的匾额还悬挂在大堂之上。
顾三月还没靠近那一间屋子,就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似乎有吵闹的声音传过来。随后,就是陶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徐松图自然也察觉到了,因此他有点惊讶。听这声音,好像是酒坛子砸在地上的声音,这是有人在酒坊里面闹事?
想到这里,徐松图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小城里的人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说有人闹事的话,就只能是那些所谓慕名前来想要加入宗门的江湖人氏了。
只是这宗门乃是徐松图师父的基业,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小城鸡犬不宁,那可不就是在败坏宗门的名声?这种事情,徐松图不可忍。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走进了那间屋子里,顾三月紧随其后。
一进屋子的大堂,顾三月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地面上一片狼藉,既有酒水,也有破碎的酒坛子,很是杂乱。而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名男子背对着门口,正在大声喧闹着,似乎对着角落在呵斥。
那男子气得身子都在颤抖,语气也很是不善,徐松图见状连忙走了上去,问道:“易叔,怎么你家酒坊里变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有人在里面闹事?若是有人闹事,尽管告诉我,我绝不轻饶他!”
那背对着门口的男子被徐松图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来,见是徐松图,顿时一惊,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不劳仙长费心。”
原来这男子就是易沉,是这清月斋的主人。
他一见到徐松图,眼神就有些惊慌了,又往角落里走了几分,好像是在遮掩着角落里的什么东西。看书喇
徐松图好奇,又走上前去,问:“真的没事吗?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听见这里面有吵架的声音。还有,你这酒坊里怎么被砸了这么多酒坛子?”
易沉低头思考了一瞬,有些慌慌张张地说道:“没,那一定是仙长听错了。至于这酒坛子嘛,是我今天手滑,不小心打碎的,实在是可惜了。我等会就收拾干净,没什么大事的。”
这演技也太拙劣了一些,徐松图没搞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愿意离开,于是他装着看酒,继续向屋子里面走去。
易沉就一直站在那角落上,盯着徐松图的脚步。
徐松图指向了一坛子酒,问道:“易叔,这酒怎么卖?”
易沉站着没动,慌张地说道:“二两银子一坛,若是要单卖,那就十枚铜钱一两。徐仙长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仙长了,如何?”
徐松图摇了摇头,说:“我不怎么喝酒,在你这里买酒是要送人的。易叔,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这里最好最贵的酒是哪一种吧。”
易沉神色顿了一顿,指着酒架上一坛红色陶瓷坛子的酒,说道:“就那个,那个最好,十两银子一坛,仙长就直接拿去吧。”
徐松图凑到那酒坛子面前去,闻了闻,皱眉说道:“易叔,你确定这酒就是最好的?我记得你最好的酒应该藏在酒窖里头吧?我自己喝也就罢了,关键我买酒是送人,那人喝酒挑剔的很,要是酒不好,这可不是坏了我和人家的交情吗?”
易沉皱眉为难起来,徐松图趁机又说道;“易叔,要不你带我去酒窖里看看?放心,无论多贵的酒,我都买下来,我这个钱还是出得起的。”
易沉咽了口唾沫,神色很是为难。
此时徐松图已经走到了易沉身前不远处了,他伸长脖子往那易沉身后看了看,问道:“易叔,你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呀?那是什么?”
易沉脸色涨红,正想要狡辩,突然一下,他的身后猛地跳出了一个红衣的身影,一下子就跑到了徐松图的面前来,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徐松图之前还以为易沉是想要遮掩什么东西,哪知这遮掩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活人,也被吓了一跳。但好在他遇事冷静,此时一张面孔还是波澜不惊,于是就显得很是高深莫测一样。
待得徐松图仔细去看,才发现那红衣身影竟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得桃腮杏眼,脸是圆圆的,红扑扑的像是一个苹果,此时和徐松图凑得很近,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徐松图连忙问道:“易叔,这位是?”
易沉看着冲出来的小姑娘,脸色发黑,没好气地说:“是我女儿,叫易微澜,今年十四岁了。”
易微澜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示意易沉说得对。
徐松图这下子有点犯迷糊了。既然是易沉的女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他之前为什么要把易微澜藏着不给自己看见?
这父女二人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
徐松图直截了当就问易沉说道:“易叔,既然是你女儿,你刚才为什么要把她故意藏着不给我们看见?”
易沉见徐松图捅开天窗说亮话,就叹了口气,说:“唉,该来的还是要来,真是天要断我清月斋的传承啊!”
徐松图更加迷惑了,问:“这话从何讲起啊?”
易沉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说道:“唉,还不是你们要修建宗门惹出来的事。”
“我们清月斋从祖师爷传起,一路传到今天,都是靠着家族香火的世代传承,如今已经有四百多年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家也不缺钱,本来想着招一个上门女婿进来,帮着我们易家经营这一座酒坊,我们易家的香火也就不算在我这一代断了。可是……”
他痛心疾首说道:“可是我这女儿,却从小就喜欢些弄刀弄枪的玩意儿。以前的时候还小,我也没怎么在意,不管她,哪知到现在,天天就知道想着武艺,对酿酒半点心思的都没了。就到最近,方仙长不是要在白凉山建一座宗门吗,我这女儿就想要上山去做宗门里面的人。我早就听说过,进了仙家宗门的人不可以再与世俗有过多的联系了,要是我这女儿上了山,我死了以后,清月斋还怎么经营下去啊!”
易微澜鼓着腮帮,不悦地看着她的爹易沉,说道:“爹,你找个徒弟不就得了呗。以后这酒坊归那个徒弟,总可以开下去了吧?”
易沉睁大了眼睛,愤然看着易微澜,坚决地说道:“不行!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基业,要是拱手让给了别人,叫我怎么有脸去见易家列祖列宗啊!微澜,这绝对不行,我们易家的手艺,不能传给外人!”
易微澜也生气了,她年纪不大,却颇为老练地说:“你不是说要招一个上门女婿吗?你就收一个徒弟,大不了我和他成婚就是了,这样他就不算是外人。反正我就是要上山修行,爹你是拦不住我的!”
易沉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声道:“胡说!女孩子成婚一事,岂能是这么草率的!再说,你上了山去,还怎么和你丈夫相见?”
易微澜满不在意,说:“不见就不见呗,反正就是一个名分上的而已,又不是真的嫁给他。我要嫁就要嫁山上的修士,才不会嫁给俗人呢。”
易沉脸色铁青,指着易微澜,声音气得发抖,道:“你……你,易微澜,我真是白养你了!”
徐松图看着这父女二人的闹剧,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便说道:“易姑娘,这上山修行一事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想上山就可以上去的,得要资质合适才行。”
说到这,易微澜得意地笑了起来,俏皮地说:“这我当然知道,徐仙长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师父方仙长刚来苏昌的时候,就帮我看过了资质,他说还不错呢,足够进入宗门了。到时候等我上了山开始修行了,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徐松图撇着嘴,眉头紧锁。那这么说起来的话,这一笔糊涂账,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算。
其实徐松图个人心中还是觉得易微澜最好不要上山去。小姑娘这是正值叛逆的年龄,所以对她爹的话满不在意。
其实为了做修士,闹得家里不愉快的话,也是可惜啊。况且小姑娘这个年纪的人,也不懂家族基业的重要性,和她说这些大道理,肯定是不行的。
易微澜现在一门心思要上山做修士,其实徐松图也不好劝阻,毕竟是小姑娘想要上进,只是她上了山,清月斋和易沉该怎么办?
顾三月也愁眉苦脸的,对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易沉脸色涨红,看着易微澜和徐松图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泄了气,长长叹息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背对着众人,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我也老了,管不到你了,你爱怎么去就去吧。微澜,你要是执意上山,我不拦你,但从此,我就当你不是我易家的人。”
易微澜先是听到易沉口气松了,未免一喜,结果他又说若是上山,就要断绝关系,气得小姑娘再度撅起嘴巴来。
她也是个倔脾气,丝毫不肯服软,冲着易沉就喊道:“哼,你不要我就算了!别说等到上山,从今天起,我就不回家了!”
说罢,易微澜恨恨地看了一眼这酒坊,抬起脚就对着外面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错落的巷子里。
易沉身子顿了一顿,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在顾三月看来,这身影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徐松图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易沉说道:“易叔,我回去会劝劝师父和易微澜的,你别太担心了。”
易沉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那我就多谢徐仙长了,要是能留住我女儿,我一定感激不尽。”
徐松图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顾三月还记得要为徐怀谷买酒,便问道:“店家,那可否卖我们一坛好酒?”
易沉转身看了眼顾三月,点头说:“当然可以,你们跟我来酒窖,我有一坛珍藏了许多年的极品仙酿,就送作二位,权当是谢礼。”
顾三月道谢一声,那易沉佝偻着身,便缓缓迈开了步子,一边往酒窖里走着,一边说道:“这是清月斋卖的最后一坛子酒了。从明天起,清月斋就关门,直到微澜回心转意为止。”
徐松图和顾三月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