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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徐怀谷要走进这杂货铺子里买扫帚,刚说出那一句话,再看到柜台后坐的那个人,顿时神情一滞。
那柜台后边坐的青年男子开怀大笑起来,回答他道:“有的有的,别说是扫帚,徐兄要什么都有!”
徐怀谷愣了半晌,才面露喜色,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姜兄?”
男子笑着点点头。
你道这坐在柜台后边嗑瓜子的男子是谁?与徐怀谷是旧识,况且又姓姜,自然是姜承错。那么他口中念念叨叨的那个师姐的身份也就不必多说了,自然是白小雨。原来这二人早已来了青岭,此时正在这里闲来无事,开了一间杂货铺子。
姜承错忙伸手招呼他道:“快快快,过来坐。喏,给你瓜子。”
他那口袋里好像有数不清的瓜子一样,掏出来一把又一把,此时他便抓了满满一大把递给了徐怀谷。
徐怀谷顺手接过,只是他的心思并不在瓜子上。
他随手把瓜子放在桌上,急切地问道:“白姐姐在哪里,她跟你一起过来的吗?”
姜承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别急嘛,师姐她既然是来了青岭,肯定是迟早要和你见面的。先不急,咱俩先聊聊。”
徐怀谷往这杂货铺子里的诸多物什都看了看,有好些熟悉的东西。譬如那门口卖的油纸伞,就是当年在兴庆城里见过的,是白小雨的手艺,不会出错了。
姜承错抬眼瞥了一眼徐怀谷,又低下头来嗑瓜子,似是随口问道:“徐兄几年不见,修为又精进不少啊,连我都看不出你的底细了。咱俩这么熟,就大可不必藏着掖着了啊。说说看,几境了?”
徐怀谷伸出三根手指,姜承错神色大变,牙齿一紧,没咬到瓜子,却狠狠咬到了手指尖上,顿时疼得他大叫起来。
“呸呸呸!”他使劲把嘴里的瓜子碎吐掉,“八境?你逗我玩儿呢,真的假的?”
一别五年,那个时候徐怀谷都还只有五境,姜承错以为现在的徐怀谷最多到了六境,甚至很可能还在五境原地不动。但是今天这一见面,他就八境了?这不太合理吧?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姜承错一想到自家师姐给自己的挫折就已经够深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这日子还能不能继续过下去了?
这还修个什么行啊,干脆回家种田去得了。
徐怀谷神色平淡,问他道:“那次你们逃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姜承错痛心疾首,不太想搭理徐怀谷,偏偏他还要揭他的伤疤,更加不想说话了。
但是他知道自家师姐肯定在门后边听着,因此不得不答:“师父很生气,说我和师姐瞎胡闹,明明可以不管,但却杀了个九境的修士。然后就是把我和师姐关禁闭,一关就关了两年,才放出来。哎哟,你是不知道那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整天就是坐着修行,站着修行,躺着修行,连一口酒都没得喝。我没酒喝是要死的,你晓得吧?后来,还是师姐想了个法子,偷偷弄了点米过来,自己酿酒喝,只是那滋味就别提了。”
姜承错愈发苦起了脸,道:“徐兄,你说我为了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可不能不记得我的好!”
徐怀谷自觉羞愧,确实对不住他,便说道:“你说得对,这事都是因为我。今后若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我必不推辞!”
姜承错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起来,又笑道:“既然徐兄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眼下正有一件需要徐兄帮忙的事情。”
徐怀谷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坑了,但既然已经答应,也不能反悔,便问:“什么事?”
姜承错说道:“徐兄下次见到那一位老剑修的时候,请多帮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
徐怀谷困惑:“哪个老剑修?”
“就是坐镇青岭的那一个,你进来的时候想必已经见过他了吧。”
徐怀谷想起清晨在树林里拦下自己的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应该就是他了,只是徐怀谷与他并不熟识。
徐怀谷皱眉为难道:“我和他不熟,连他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帮你美言?”
姜承错忙道:“无妨,无妨,你们都是剑修,又都是正派人,迟早会熟的。只是你千万要记得,一定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徐怀谷若有所思,问道:“他知道你俩是妖宗的人?”
姜承错眉头紧皱,狠狠地点了点头,轻声道:“那老剑修来历可不小,反正一见着我们俩就认出来了。师姐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才没杀我们二人,否则你现在哪里还能见到我?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有个好歹,倘或他反悔了,那就完了。”
徐怀谷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又问姜承错道:“话说那老剑修是什么人?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想来东扶摇洲应该没有修为这么高的剑仙吧?”
“可不是嘛,东扶摇洲剑道厉害的就只有个扶摇宗,扶摇宗的十境剑修又只有邓纸鸢和罗忾然两人,这老剑修自然不在其中。其实吧,虽然他没说自己的来历,我还是能看出点名堂来的。”
姜承错故作神秘地低声道:“他身上带的那把剑我见过差不多的,应该是中土杨家那一脉的剑仙。”
中土杨家?这个名字徐怀谷已经听说过多次了,据说是全中域剑道最巅峰之地。如果说太华山是道家的圣地,那么对于剑修而言,杨家便如同太华山的地位。只是他没去中土,也始终没见过杨家的人,现在却在青岭遇见了,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只是中土的剑仙,跑到青岭来做什么?莫不是来上阵杀敌,磨砺剑道的?只是他都已经那么老了,想来要破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磨砺剑道更是年轻剑修们喜欢做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亲自前来才是。
徐怀谷把这个疑问说给了姜承错,姜承错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和白小雨两个月前来到青岭之时,这位剑仙就已经坐镇在此了。至于那人是多久来的,因为什么而来,一概不知,于是徐怀谷也只得作罢。
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确定的,这位剑仙应该没有坏心。毕竟青岭现在有多方势力盯着,不论是东扶摇洲的本土宗门,还是大余国朝廷,肯定不会允许一个身份不明的别洲剑仙坐镇青岭,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老剑仙是大家公认了的正派。
徐怀谷又问白小雨现在何处,姜承错正准备答就在这里,白小雨便立马心湖传音给他说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于是姜承错便匆忙改了口,撒了个谎道:“师姐她最近在做胭脂,需要好些新鲜的花瓣,昨儿个就去山里边采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到时候等她回来了,我跟她说一声你已经到了,她自然就会来见你了。”
于是徐怀谷见不到白小雨,只得离去。走之前,姜承错又匆匆叫住了他,道:“扫帚就在那边墙角里,拿走就是。咱兄弟都是自家人,拿去就是,不要银子,和我客气做什么!”
徐怀谷取了扫帚,因为没见到白小雨的缘故,似是有些失落。他前脚刚走,那柜台旁边的门就打开了,白小雨从里边走出来。
姜承错脸色含笑,看了一眼她,问道:“跑到这鬼地方本就是专门见他的,怎么人到眼前却又不见了?师姐啊师姐,我可真是搞不懂你。”
白小雨只是看了一眼铺子对面的房子,淡淡地说道:“还不是时候,再过几天,自会相见。”
……
在青岭一片土坯平房之中,有一座红砖砌成的小楼,这便是故事的开端,青岭的那座私塾。
当年给徐怀谷一行人教书的那一位老先生早已不在人世了,但是私塾里依旧坐了不少孩子,书声琅琅。
新来教书的是一个年轻人,据说当年也是从青岭里走出去的。只不过出去闯荡没多久,他又回到了故乡,当起了私塾先生。这位私塾先生很受当地老人和孩子们的喜爱,不仅因为他学问高、人耐心,更因为他为人和气、不收学费。
因此,有时候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汉子们路过这间私塾时,也很愿意站在窗外停下脚步听一听,权当是歇脚了。
在书声和讲课声中,日头渐渐移到了头顶,晌午到了。一天的功课到此结束,下了课,孩子们依旧是三三两两结伴成群,欢笑嬉闹着冲了出去,去各自家里吃饭去。在这位私塾先生记忆中的,那没有钱交学费,下了课之后还不愿意走,还要向先生援疑质理的那个孩子,现在是没有了的。
不过也好,那样的孩子,他也不希望再看到了。
私塾先生也往外边走去,他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在村里的小道上四处闲逛。路上遇见了个赶着牛车的老汉,那老汉停下来和他打了个招呼才继续走。这倒是和他记忆里是相符的,只不过双方的人都换了。
再往前走不远,就快到那一家杂货铺子了。他并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走到了杂货铺子对面的房子前,敲了敲门。
有个紫衣裳的姑娘很快就给他打开了门,年轻私塾先生走了进去,姜承错在铺子里边嗑瓜子边冷眼看着。
年轻人同那紫衣裳姑娘见了面,那姑娘一关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徐怀谷回来了。”
年轻人匆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刚回的。我还看见他去了一趟对面铺子里,和那坐在柜台后的男的聊了好一会儿,最后拿了把扫帚走了。”
“他们说了什么?”
“没听见,我也不敢太仔细用法术去听,否则他们会察觉到的。”
“他和那白衣服女的见面没?”看书喇
“那倒是没有,白小雨一直在铺子后边,没见她出来。”
年轻人端起一盏茶,皱眉沉思起来。或许他们二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徐怀谷在外与妖族勾结的名声,终究是从紫霞宗口中传出来的。而那紫霞宗与徐怀谷有大仇,极有可能就是陷害,亦或者添油加醋许多,凑了个三分真七分假,就更加难以辨别了。
“张小禾,你说徐怀谷他不是这样的人吧?”紫衣裳姑娘也喝了口茶,眉尖直蹙,“当年是妖族害死了陈家,把青岭闹了个天翻地覆,他总不能不记得了吧?”
原来这一位年轻的私塾先生是张小禾。一提起当年那件事,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说起来,他母亲就是那件事死的。
见他脸色难看,紫衣裳姑娘好像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应该提起往事,便赶紧换了个话题道:“我看还是暂且继续观望一段时间,先别急着和他见面,免得再生变故。对了,让你在青岭各处埋的符都埋了吗?”
张小禾点头道:“都按你说的埋好了。话说,我们这么做,那位剑仙真的看不到吗?”
紫衣裳姑娘咬了咬牙,道:“管他看不看得到,只要这件事能办成就行了。无论如何,青岭的乡亲们不能成为战争的陪葬!”
张小禾也坚定语气道:“好,那我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