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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飞剑不听话,余芹也没了法子,只能等它玩累了自己回来。二人也许久没好好说过话了,于是便趁兴沿小路走进了林子里,四处闲逛起来。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林间鸟鸣悦耳,泉声叮当,百花盛放,连风里都夹杂淡淡的花香。二人寻了条从前没走过的小道,进了山林深处。不多时,便遇到了一片桃花林,余芹心喜,二人便朝花林里走去。
山间的桃花开得晚,此时只刚冒出脆弱的花苞而已。若不是这连续好几个大晴天,只怕连这些花苞都没眼福能看见。
余芹想到谢卿云的事,便有些疑惑地问道:“说起来,我不过是破个境而已,怎么竟然连谢谷主都惊动了?倒是让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徐怀谷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余芹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按理来,我是扶摇宗的人,她也能对我这么热心,可见对我们是真好。”
徐怀谷依旧只笑笑而已。
余芹侧过头去看他,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徐怀谷在一棵桃树前停下脚步,折了一只桃花苞,手中一边玩弄着,一边笑道:“你以为谢卿云真能平白无故对我俩这么掏心掏肺?人家好歹都是九境的剑修,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给一名四境剑修的破境亲自压阵,除非你是她亲传弟子还差不多。”
“这么说起来,她对我这么好是有原因的了?难不成是沾了你的光?”
徐怀谷摇头道:“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余芹又低头思索一番,蹙眉问道:“那就一定是有事求于我们了。可我们境界都还不如她,她能求我们干什么?何况她也没说呀。”
徐怀谷摇了摇头,把手上那朵花苞丢掉,顺手又采了一支新的,这朵已经微微开了,能看见花蕊的心儿。看书溂
余芹见他不说话,便也自顾自掐了一根桃树枝儿,轻轻地拍在手心上,低头回忆道:“我还记得我们都没遇见的那会儿,我住在黄芪山里,听村子里的老人说,春天用桃树枝敲打墙壁,可以赶走蛇虫。把桃符挂在门檐上,能守住一年的福气,连鬼也不敢进屋,你说这是真的吗?”
徐怀谷点点头,道:“是真的。你看李紫,她背后背的那一把符刀就是桃木做的,道家专喜欢桃木,就是因为桃木能驱鬼。”
“这么一想起来,其实老一辈们说的很多话都有各自的道理。”
徐怀谷笑道:“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老风俗,早就不只是风俗了,更是人心中扎根的一种信仰。只要是信仰,便有其合理之处。便是没有,信的人做的人多了,也有道理了。”
二人沐浴在春风里,又走了片刻。由于已经炼化了本命飞剑,因此余芹觉得腰间空空荡荡的,还有些不太习惯,便说道:“回去还得把扶摇宗的佩剑找出来系上,否则都没有外剑使了。”
说罢,她眼角也瞟到了徐怀谷的腰间,这才注意到他的腰间也没了佩剑,只把一个玉佩挂着,不禁问道:“你的剑呢?”
徐怀谷心中暗道她终于发现了,只得如实答道:“卖了。”
“卖了?”余芹大吃一惊,仔细又看了两眼,确定那把剑真的没了,不禁眉头一皱,“没骗我?真卖了?”
徐怀谷缓缓点了点头。
余芹连忙停下脚步,拍了他肩膀一下,急道:“那可是左丘姐姐留给你的剑啊,就算你要逗我玩,也不能用那把剑取笑!你把那把剑收起来了,对吧?”
徐怀谷还是摇了摇头,道:“真的卖了。”
余芹怔怔地看向他,徐怀谷也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是真的已经卖了,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还能买回来吗?”余芹心急如焚,都快急得哭出来了,“你也不缺钱用,怎么就能卖剑呢?就算要卖,什么东西不能卖,为何要卖那把剑?”
“那可是左丘姐姐留给你的剑啊!还亏你往常说多想她,就这么把剑都卖了?”
徐怀谷皱眉,也叹了口气,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其实吧,卖掉那柄剑,和你之前问谢卿云为何会对我们那么好,是同一件事。”
余芹愣了愣,道:“你把剑卖给她了?”
“不是,是卖给韦彩衣了。”
这下余芹更加一头雾水了。韦彩衣不是已经回中土去了吗,怎么自己这才闭关一个多月,又把韦彩衣牵扯进来了?
卖凤羽剑,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仅是因为这把剑的品秩,更重要的是这柄剑对他们二人的特殊意义。左丘寻对徐怀谷和余芹的影响都是铭心刻骨的,她留下的剑,不仅仅是剑,更是几人曾经情分的见证。如今人已亡故,只剩剑还留存于世,这剑的分量便更加重于山岳了。如今徐怀谷说把剑卖了,她能不急吗?
当然,徐怀谷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余芹,此时她问出来,徐怀谷便也一一把这些天清风谷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韦彩衣前去紫霞宗和扶摇宗谈的买卖,还有谢卿云的担忧,以及柳婉儿对他说的话,他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当知道这柄剑卖掉之后,所换来的是清风谷全宗人的性命,余芹才低下了头,默默不语了。
一口气将这些事说了个干净,徐怀谷终于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
他又想到凤羽剑已经没了,便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她留下来的剑,我当然也很珍惜,便是要我用命去守护,我也愿意。可如今这么一件事就摆在我面前,要么不告诉任何人这柄剑的来历,依旧把它藏在剑鞘,等到妖族一打过来,我们当然已经北上一走了之,清风谷的存亡,再怎么说和我们关系也没那么大。可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可以用一柄剑去换清风谷中所有人的性命,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我们的朋友,我便怎么都安不下这颗心来。我当然也犹豫过,但我觉得,如果是左丘寻站在和我一样的境况下,她也会把剑卖掉的。”
余芹怔怔出神,低声自言自语道:“她当然会。”
“所以我觉得,如果我真的把剑藏起来,一走了之的话,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连你也会。所以我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把剑卖给韦彩衣了。如今迁宗的一切事宜都差不多谈妥了,再过一段日子,落云城便会有仙舟来接人,他们就该走了,我们也可以北上去扶摇宗。”
余芹抿了抿嘴,微微蹙着眉尖儿,有些委屈地说道:“可那毕竟是左丘姐姐的剑,我实在舍不得。你说等我们以后有钱了,还能从韦彩衣那里买回来吗?”
那可是天灵之宝,韦彩衣自己都求之不得,怎么会卖回给他们?徐怀谷皱了眉,叹气道:“只怕是难。”
余芹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她也知道徐怀谷做得有道理。若是心中不知,倒还尚可,可心里既是已经知晓能用一柄心爱的剑换取一宗的性命,还能够冷心不去做的话,那也是够绝情的。
徐怀谷不是那样的人,余芹也不是那样的人,左丘寻更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卖剑一事中有这样的隐情,余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然而她心里还是很失落,一想到那是左丘寻的剑,她便止不住地回忆起那些往事来,然而回忆伤人。
徐怀谷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算了,以后我们再去一趟飞鱼洲,去左丘寻那里给她说明事情原委,她一定能理解的。”
余芹点了点头,二人都沉默下来,没了多少继续走下去的心情,恰逢那柄“雨帘”剑也玩得尽兴了,此时赶回了余芹身边,钻进了她的心湖中温养起来,二人便打道回府,准备回竹楼里去了。
走之前,余芹还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桃林,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们走了之后,妖族占领了这里,这些桃树会怎么样呢?”
徐怀谷答道:“回去可以问一问如玉。这些都是树,按他们妖族的说法,和他们一样都是自然的孩子,应该会继续开得好好的。”
余芹喃喃道:“可我们人也是自然的孩子啊。”
徐怀谷愣了愣,二人站在原地片刻,便依旧往回走去了。然而二人回到竹楼之时,却又看见了谢卿云立在竹楼门口,倚门靠着,微微闭眼,像是在等人。
站在竹楼边,等的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徐怀谷和余芹走上前去,谢卿云便睁开眼睛,笑道:“我刚想起一件事,所以再回来一趟,告诉你们。”
二人问是何事,谢卿云便说进楼内谈。
进了竹楼,三人围桌坐下,谢卿云便从法袍里拿出了两柄剑,放在桌上。
两柄剑一长一短,长剑有三尺五寸,短剑也有三尺二寸,剑鞘和剑柄上的花纹都是很古老的样式,看上去年头都很久了,应该是两柄古剑。可那剑鞘的纹理上却不染纤尘,观其外表,品秩都不会低。
谢卿云笑了笑,分别推开两柄剑的剑鞘。徐怀谷一眼看去,便知晓这两柄剑都是货真价实的仙兵,兼又是古剑,可以算是仙兵剑中的佼佼者了。
“此二剑都是我清风谷经年的藏剑了,品秩都是仙兵。长剑名作‘斩蛟’,短剑名作‘杀鲸’,恰好也算一对。我看你们二人都没有外剑可使,便想着送给你们做外剑,聊表宗门一些心意。”
两把仙兵,就这么送人了?余芹心里一急,忙推辞道:“不行,太贵重了,这可不能收。”
谢卿云笑了笑,道:“不必多说了,收下就好。”
余芹还是想要推辞,徐怀谷却抓住她的手,笑道:“那我们就收下了,谢过谷主好意。”
谢卿云笑着点点头。
徐怀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谷主前些日子送给李思青和安筱雨一把仙兵,作为贺礼,今天又送给我们两把,我想问问,清风谷内到底还有多少把仙兵?”
谢卿云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徐怀谷真诚地问道:“并不是我想打听清风谷的秘密,我只是好奇,像清风谷这样一个大宗,经年累月下来能藏有多少把仙兵?”
其实原先还有五把,只不过前些日子送出去一把“同心”,如今又送出去两把,便只剩下最后两把仙兵了。要是谷内再有人能突破八境,晋升为长老之席,按理而言还得送出去一把,那可真就捉襟见拙了。
然而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和徐怀谷说的。于是谢卿云只笑笑,随口道:“还有不少,你们尽管安心收下便是。”
徐怀谷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几人又喝了一轮茶,谢卿云便告辞而去。余芹看着桌上两把仙兵,还是有些不太心安,忧心道:“虽然她嘴上那么说,但我总感觉清风谷也没那么宽裕。”
徐怀谷笑了笑,道:“我们若不收下,她又怎么能安心呢?”
余芹眉尖微微蹙着,也点了点头,道:“那就算我们暂且先用着,等什么时候有新的仙兵了,就还给她。”
徐怀谷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