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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圈公司里遇见苍老师
其实任新蜂早就从11楼下来了。
公司上下走完一圈之后，他发现两件事：
一、自己刚来就已出名，面试晕倒一事早传开了；
二、所有人一听到他要去的team都笑而不语祝他好运。
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探出头来。
只好安慰自己：那不过是初到陌生环境所固有的不安，罢了。
其实心知肚明：这理由弱爆了，简直。
就这么一路忐忑到了10楼。正想回座位闯龙潭虎穴去，却被Coke拽着往相反方向走，说跟David Lau打个招呼先。
Coke说，你知道他吧？你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创意部实际上的老大。
任新蜂说，那早上遇见的鬼佬ECD呢？
Coke说，你说洋大人呀，他人挺好的，呵呵。
任新蜂虽也跟着呵呵，呼吸却不由自主有些急促。心情有些小激动呢，赛过要去见天王大哥。
在他们这一行里，刘大卫就是一线大牌。
实习之后又三年，终于要再度见到真人了。
早在实习前，还上大三时，任新蜂就见过刘大卫一面，不过当时刘大卫并没注意到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收录。当然，就算真瞧见了也不可能有印象，因为现场实在有太多人了。
刘大卫那次是应邀去他们学校演讲。
题目是《我为什么做广告》，结论是为了改变世界。
那风度那风趣那风骚的正能量，直接风魔了在场一大批未来广告苦力。任新蜂也是其中之一。
他坐在底下仰望着台上的刘大卫，对着他额头的高光暗暗发誓：
绝不再荒废大学好时光。
要从今天起，努力学英语，努力做出大创意，以后要成为像刘大卫一样的人。
演讲散场之后，他看天色已晚，便修正了一下誓言，打算从第二天起开始努力。然后就又跟往常一样去网吧刷夜打装备。到了第二天，因为起得太晚，他又决定缓一天再开始努力。然后就又跟往常一样翘课宅在宿舍打装备。就这么一天天往后延，到头来，大学里哪怕一天学霸他也没当成。光顾着立志跟打装备了，连四级都差点没过了。
一直到实习前，他跟家里大吵一架后才痛定思痛，卖了装备格了硬盘，随后揣着那大学里最大的收获——几千块钱——登上了开往北京的飞机，就这么咻的一声，把自己空投进了现实。
现实那时对他还不错，赠他一枚在CIRCLE工作过的老乡
，辗转得着一个无薪实习的机会。就这已经不知让多少同学羡慕嫉妒恨了。
实习就如梦一场，梦里都是他没见过的新鲜词语新鲜玩意儿新鲜做派新鲜气象。梦里倒是常见着刘大卫的身影，就是从来没机会说上话。梦里信息量太大，他刚开始有些虚不受补，锁住元神之后才庆幸：还好大学没怎么努力过。
广告实操性这么强的行业，大中华区市场水这么深的地方，天朝消费者这么大的差异性，那些一天广告没干过的老师教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说百无一用都是拣好听的说，得努力才能不被带到沟里去。
实习之前，他连广告公司要用PPT提案都不知道。
实习之后，他头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进圈公司。
毕业后一直为这目标在努力。一直没被看上，念想就老只是个念想。这叫什么？时也命也。说什么“只要努力总有一天梦想会实现”这种片儿汤话都是安慰自己跟父母的。一直到了今天，任新蜂才有底气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跟着Coke往前走。
先经过一台自动贩卖机。
Coke随口说这台贩卖机比较贱，经常投了钱东西不掉下来。这时候怎么办呢，就得踢它两脚。
说着就有人过去演示了。
又经过茶水间。
Coke指着冰箱说，那里头有一格，存了不少啤酒，千万不要偷喝。那是姐夫的。他有时候在12楼闲得无聊，就会下来溜达，拎着啤酒，边喝边逮人聊天。
姐夫，就是Jeff。Jeff，就是CIRCLE北京的董事长。
圈公司今天在中国有这样的局面，都是他一手打开的。
又走了一段路，远远瞧见东北角那聚集了一群人，正闹哄哄如动物园拿货。坐在那附近的人纷纷遭了殃，不是抱着电脑远走他乡，就是戴上耳机干活。表情嘛，都是“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却发现那群老娘儿们又在楼下跳广场舞了”的那种。
那个犄角旮旯，正是刘大卫的位子。
圈公司为了打破层级隔阂，两年前大动干戈，把所有独立办公室的隔断都给拆了。
这也是全球新任CEO的新政之一。
现在办公室成了片草原。那叫一个能跑野马，那叫一个纵览无余。
老板一站起来就能看见手下在干吗。
手下一站起来也能看见老板在干吗。
所以呢……
中层们都很不开心，因为没有隐私了。基层员工也很不开心，因为没有隐私了。只有最高层很开心，因为没有隐私了。
好在甭管开不开心的，久而久之也就都习惯了。
任新蜂和Coke走到近前，听了几耳朵，才知道那些人是在review（复审）dodo的创意。似乎是创意和客服意见相左，又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来找刘大卫定夺。
难怪11楼那一整组人玩失踪，原来都被喊到这来充阵仗了。
“这个创意还蛮……夺眼球的啦，可是……说实话哦……不on brief吔。”
一个声音传来，又软又嗲像团棉花糖。
Coke是早听惯了的，口已经重，倒没觉得有多腻味。
任新蜂却猝不及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被挡着看不真切脸，倒也好猜，说话的定是个台女。也许还是个丑女。深知自己丑所以要别人注意自己内在女人味的那种丑。
再往前走两步，任新蜂才知道自己错得没边儿。正发表意见这人——他还不知道名叫布兰达——有张相似度在九成以上的明星脸。根本就是贫乳版的苍老师！
照面打过后，任新蜂顿觉听她说话其实也没那么难受了。
甚至对圈公司苍老师由厌生怜，由怜生了想要保护她的心。
他完全是想多了。
布兰达其实是圈公司北京办公室里最强势的BD。不是明面上的那种强横，是迂回曲折想方设法必须照她意思来的那种。很多人领略过后，宁愿自挂东南枝也不敢再对她有幻想。
而她说话的软嗲，与其说是有心机的软硬兼施，不如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来自没有一个人不能说会道而且没有一个人说话不娘炮的台湾嘛。乡音改不了的嘛。她也无须改的嘛。
港台的口音。
白人的脸。
怒长的幻灯片。
三百六十度的贱。
至今仍是各大4A公司用来忽悠客户尤其是土豪客户的四大件。
虽然最好的时光早就过去。
这边布兰达正示意手下人找出brief，那边始终未发一言低头看电脑的刘大卫却把脖子一歪。就像只猫头鹰。
就像只猫头鹰。
他说，有事吗？
他看的是Coke，问的也是Coke。
Coke忙说，没啥事这是炮王组新来的文案我带他过来打个招呼不然我们一会儿再来好了。
“不许走不许走！”布兰达抢跑，“正好抓你们当壮丁，帮我们鉴定一下哈。”
说着，她把电脑转了过来：
“要说实话哦，看了这个广告你会买吗？”布兰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