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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至少是个Happy Ending
任新蜂下了公交车，埋头往家走。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能睡觉的窝。虽不漏雨，但是漏风。还好现在是夏天。
以前跟安琪一起住的时候，他都没觉得那是家。那是别人的房子。
回那房子的路上，要先穿过一片路边摊。
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里头叫卖声最大的，依然是那个卖钱包的。
一口低音甜中音稳高音准的地道播音腔，源源不断从喇叭里倾泻出来：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倒闭了！
“王八蛋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工作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我们没办法，拿着钱包抵押工资。
“原价都是100多、200多的钱包现价只卖20块，统统只要20块！”
都已经这么有诚意——不管故事还是价格——可就是没什么生意。
任新蜂有心跟摊主说，黄鹤已经跟包小姐一样，全国都知名了，是时候换个新故事了。想了想，还是哪天把人家的喇叭搞坏更一劳永逸些。
继续往前走，经过烟店，习惯性摸烟，才记起来烟早没了。刚要推门进去买，想想兜里那么干净，只好继续赶路。
拒绝了几个发宣传页的小孩靠近之后，就到了那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站在店口望着那又大又黄的M，闻了会儿薯条香，心中没有任何犹豫，决定回家煮泡面去。
也只能回家煮泡面。
到了楼下那片绿地，远远看见某棵树上吊着一个人，好像腿还在抽。
心肝同时为之一颤，吓得喉咙干涩出不来声。
狂奔过去想救人，靠近了才发现是个大妈拿双臂抓着树枝，正悬空屈膝扭腰，嘴里还有词：“抓住树杈，随风飘荡。膝盖一弯，心脏健康。远离地面，全身舒畅。”
大概又是什么新晋养生法吧。
只是倒霉了那棵树。辛辛苦苦长到这么大，招谁惹谁了
它？没被砍去做成一次性筷子，倒要让大妈给掰弯了？
任新蜂放下一颗心，进了楼道，先查邮箱。
又是一大堆的DM。来自附近饭馆、超市、远郊新开楼盘以及福建人开的私立医院。一看就让人不想去试吃不想去抢购不想去预订不想去人流。再实惠再超值再无敌湖景再无痛梦幻也不想去。
制作粗鄙的广告意味着质量低劣的产品。这是Mr.Circle说的。
这堆单页和折页，没有一份高大上的。拿来叠纸飞机，都嫌磅数太大飞不起来。
唯一能将就看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张明信片。寄给安琪的。
上面这么写：
亲爱的，生日快乐！
愿你在以后的日子里，虽然比我差一点却比别人都幸福万倍！么么哒！
落款是她某个已经远嫁国外的好姐妹的名字。
真是很别致的幽默感呢。
虽然对安琪依然有恨，此刻任新蜂却真心替她感到开心，也真心替自己感到忧伤。不过这股子悲喜交加，一到了电梯口就自动告退了。
因为任新蜂注意力又转移了。
他盯着楼宇电视的屏幕看。上面正在播不知是白岩松还是汪峰出演的公益广告。
“一棵生长了20年的大树，仅能制成6000～8000双筷子。为了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每年有2500万棵树惨遭砍伐，被做成一次性筷子。拒绝用一次性筷子，就是拯救森林。请大家赶‘筷’行动。”
旁白低沉又深情，像是在念悼文。可“为了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那一句实在是很倒胃口。说得就跟一次性筷子是给人吃的似的。
抛开这个不说，“拒绝用一次性筷子就是拯救森林”这逻辑有问题吗？任新蜂边蹭鞋边开门边琢磨。上午刘大卫泼过来的那一大盆冷水，余威犹在。
进屋一摁开关，灯没亮，这才想起昨天电就用完了，一直都没去买。
忽然之间，只是叹了那么一口气的工夫，他又把自己给戳漏了。
他转身关门。他委顿坐地。他散着目光发了半天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奔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手机出来了。
那是安琪以前用的。
开机。幸运！还有电。连上网。感谢邻居！Wi-Fi不设密码。
他登录了自己的账号，给安琪发微信。
以下是他们的聊天记录：
出于不同的原因，任新蜂和安琪最后这一条微信都取消了发送。安琪为什么不得而知。任新蜂则是突然间想起来电卡放哪儿了。
去拿的时候，遇见大惊喜。
在抽屉底部发现了一个印着“百年好合”的红包。
顺手那么一摸，里头居然不是空的！
打开那么一瞧，里头居然有600块钱！
任新蜂对着红包上的字回忆了半天，才记起来是去年给一个同事预备的。
未承想婚礼前一天，小两口预演的时候因为让不让司仪讲黄段子的事儿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说到男方家里没给买房女方家里没给买车以及要不要小孩的事情上。最后吵崩了，当场就穿着礼服互相揪着领子去扯了离婚证。离婚之后没多久，那小子也跳槽了。其实他早酝酿着要走了，一直打算着收完份子钱第二天就递辞呈。
这钱就此省了下来，成了他今天的救命钱。
任新蜂高兴得攥紧了拳头。
他发自内心地感谢那位前同事。虽然已经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
“谢谢你们结不成婚。谢谢啊。”
任新蜂决定不吃泡面了，要去吃顿好的——麦当劳——顺便把电给买了。
他揣着那几张毛爷爷正要出门，转念一想，又从兜里抽出了400，弯腰塞进袜子里。
这就是任新蜂的CIRCLE第一天。
“至少是个happy ending。”他对自己这样说，拿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
说是ending，其实他明白这才只是beginning。
工作、压力、麻烦、错误、混乱、疲惫、挫败感都会接踵而来。就像以前一样。圈公司再好，它也还是个广告公司，这些都跑不了的。
他只是想不到，这一切那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