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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繁华和东京大有不同,东京位处中原地带,雨水充足,又因临京杭运河,沿河两岸,商铺林立,酒楼遍地,布店药店,一应俱全。上京比东京偏北一千五百余里,气象更为大方豪放,少了婉约之气多了奔放之意。
上京的街头,道路宽阔,可容四辆马车并排而过,是在江南无法想象的粗犷。街道两旁,各色小商小贩争相叫卖货物,有烧饼油条、有包子面条、有点茶抹茶,也有冷饮,既有“冰雪甘草汤”“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凉水荔枝膏”等,也有“药木瓜”“雪泡豆儿水”“雪泡梅花酒”……
初到上京,夏祥和萧五同时发现,他们的眼睛不够用了。
二人在灵寿县城稍作停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一路北上进京,花费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平安抵达上京。
高大的城门和高不可攀的城墙带来的震撼还在心中激荡,进城之后,又被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惊呆了。二人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和好玩,东摸摸西看看,开心无比。别说萧五高兴得像个孩子,夏祥也一改之前的老成持重,有说有笑,好奇地问来问去。
毕竟还是少年心性。
二人足足在城里玩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将晚,才找客栈住下。
本来夏祥想入住好景常在,因为一进城门他就发现了最为气派、旗帜最为鲜明的好景常在客栈,但进去之后一问,住宿一晚居然要三百文,着实太贵,只好作罢。
不想在城里转来转去,所见酒楼、茶肆、客栈,十有一二是好景常在的招牌,让夏祥惊讶之余,又不得不感叹上京果然是都城,是否还有别家连锁经营的商号他并不知情,只说好景常在一家,其势力之广实力之强,只凭他所见的几家店面,怕是可抵灵寿一县全年的税赋了。
一直转到天色已晚,夏祥和萧五才在全有客栈住下。
全有客栈紧邻好景常在,在富丽堂皇的好景常在客栈的衬托下,其貌不扬、规模不大的全有客栈颇有灰头土脸的感觉。好在每天只须三十文的费用,比起好景常在的每天三百文相差数倍,省钱就是硬道理,夏祥也不在意全有客栈的客房隔音不好、床板咯吱作响。
好在全有客栈的位置还算不错,距离礼部不远,方便考试。或许也正因如此夏祥和萧五入住之时,就只剩下两个房间了。一共百余间客房居然满员,生意也算不错了。
不用想也知道,入住的基本都是各地进京赶考的学子。
夏祥所住的房间位置偏僻,在一楼的最西头。北向的房间早被哄抢一空,由于传说文昌帝君是在北方,读书人虽不语怪力乱神,为求功名,也要离文昌帝君近一些,也当是求一个心理安慰。
简单用过晚饭——客栈每日三十文的住宿费用不包含吃饭费用,何况夏祥和萧五所住的又是最为便宜的下房,二人的晚饭是在客栈一楼要的几个烧饼和一碗酸辣粉,吃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最后结账,总共花费二十文。
“果然是京城米贵,白居不易,若是在灵寿,刚才的一顿饭,顶多也就是十文而已。”付账的时候,夏祥一脸肉疼,数了半天才数够二十文钱交到伙计手中,在伙计轻视的目光中,他毫不为意,端起碗,又把碗里剩下的汤水也喝得一干二净。
又发现桌子上还有一块饼屑,夏祥捡起
扔到嘴里,嘿嘿一笑对目瞪口呆的伙计说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大鱼大肉,饱后也不觉鲜美。粗茶淡饭,饿急也是美味。小二,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劳烦指点一二。”
小二揉了揉了眼睛,确信眼前书生唇红齿白一表人才,衣衫虽旧,却也算是干净整齐,怎么会如此吝啬?他也算见多识广之人,每三年前来进京赶考的学子之中,比他更穷更节省的大有人在,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他一般不放过一个饼屑的学生,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小二咳嗽几声,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附近好玩的地方多如牛毛,但是……都不是空手可以去的地方。”他两根手指捻了一捻,嘿嘿一笑,“以你能省则省的原则,回房间挑灯夜读才不辜负大好时光,切记,灯芯小一些可以节省灯油。”
周围的客人哈哈大笑。
萧五怒极,提起拳头便要打,被夏祥制止了。
夏祥朝小二拱手一礼:“多谢小二教诲,在下受教了。挑灯夜读很有必要,但眼下更要紧的事情就是请你告诉我,离客栈最近的青楼……是哪家?”
此话一出,余座皆惊。
大夏多文人,文人多骚客,骚客多留情。大夏以来,除了德高望重的泰斗司马饰之外,连才名名扬天下的连车也曾流连其中,以和花魁喝花酒为幸事。若问哪个文人雅客从未出入过青楼,大夏最有名望的一干文人,还真是无人敢应。当然,出入风月场所是为雅事,并非不堪之举。
只是夏祥作为前来赶考的学子,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住最下等的客房吃最便宜的饭菜,如此节俭,却是省钱要去青楼,不由众人不惊掉大牙。以至于有人斜眼蔑视夏祥,深为其行为不齿,又为夏祥父母省吃俭用供其读书赶考而大感不值,如此浪荡儿,如此败类,还考取什么功名?简直污辱了读书人的名声。
也有人却暗暗为夏祥叫好,觉得夏祥是真性情,敢作敢为,并不像一些道貌岸然之徒,表面上谦逊恭谨,暗地里男盗女娼。
听到夏祥要找青楼,小二连嘲笑都欠奉了,如夏祥一样的学子他见得多了。每三年的大比之年,前来赶考的学子无数,其中有半数可以参加考试就不错了,其余半数之中,三成在京城游历一番,空手而归。三成流连花街柳巷,最后床头金尽,要么落魄回乡,要么流落他乡,不知所终。三成忙于各种交际应酬,杯觥交错间,结交了一群酒肉朋友,待盘缠花光之后,酒肉朋友一哄而散,只留下遍地狼藉和一身酒味,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夏祥不过是三类人之中的一类,小二自认看透了夏祥,嘴角翘起,得意一笑:“上下抱剑营、漆器墙、沙皮巷、清河坊、融和坊、新街,都是莺莺燕燕之地。若是不太喜欢青楼过于浓烈的氛围,清乐茶坊、八仙茶坊这些酒楼茶肆里,也有陪唱清谈的小姐。莫要怪我没有提醒客官,进门之后要点花茶,一杯花茶要三千文。登楼后还要再点一杯支酒,支酒也要几千文。身上没有十几两银子,连小姐的样子都没有见到就被扫地出门了。”
夏祥认真地听完小二的介绍,点头一笑,好奇地问道:“小二如此熟悉花街柳巷之地,平常去哪家多些?可否介绍一二。”
小二正要得意地谈谈经验,还未开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见周围客官都对他投来好奇加探秘
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被夏祥绕了进去,不由得恼羞成怒:“你好生不识抬举,我好心教你,你却污我清白,我一个身份低贱的店小二,如何去得了纸醉金迷之地?莫要胡说八道。”
夏祥哈哈一笑:“小二莫要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且告诉我,哪一家青楼离好景常在的客栈酒楼最远?”
“好景常在?”小二一听到“好景常在”四个字,好像被针扎了一般,险些叫起来,牙疼似的小声说道,“好景常在的客栈就在旁边,你好端端地说好景常在作甚?直接说离全有客栈最远不就得了,真是事儿多。”
夏祥不用想也知道,小二是眼热好景常在的生意比自家好了太多。站在院子之中朝北面望去,一排富丽堂皇的楼宇气势非凡,如同高头大马,全有客栈和之相比,就和一头灰驴一般没有光彩。
“先生,真要去青楼不成?”走出全有客栈一里之遥,萧五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问,期期艾艾问出了口,“我守在门口就行了,还是不要进去了。”
“我也不会进去。”夏祥神秘地笑了笑,挥了挥衣袖,“一是没钱,二是没兴趣,好吧,其实主要还是没钱。”
萧五愣了愣:“真的只是看看?”
“点花茶喝支酒,就要六七千文,卖了我,我也拿不出,不看难道还能摸上一摸?”夏祥没好气地冲萧五翻了翻白眼,“萧五,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的手要老实一些,不要乱动,动上一动,少说要花掉一千文……”
萧五急红了脸,搓手跺脚:“先生,我,我,我哪里敢动手动脚?不是,我哪里敢抢先生的相好?也不是,我,我,我……先生若是不信小的,小的不如一死了之。”
夏祥大笑:“好了,不逗你了,不要慌张,青楼的小姐和良家的娘子都是女子,女子就是女子,又不是老虎,怕什么?”
“萧五不怕。”萧五自我打气,“女子就是女子,不是老虎。不过先生,既不动又不摸,只看上一眼就可以尽兴,那些大手撒钱的人岂不是傻子?”
夏祥也是一头雾水:“也是,站在门口既可远观小姐风姿,又可听得琴声入耳,何必入内花上几千文钱近观呢?确实让人费解,莫非他们都是耳不聪目不明,非得到了近前才可以一近芳泽?”
如此天大的难题还真是难倒了夏祥和萧五,二人边欣赏一路夜市的流光溢彩边朝距离好景常在酒楼最远的抱剑营而去。
大夏立国之后,宵禁放开,自此,包括上京、东京、泉州、广州以及大名府在内的十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入夜之后,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灯火辉煌,成为了不夜城。城郭之人日夜经营不息,流通财货,以售百物,以养乡村。
在定都上京之前,东京作为都城之时便有夜市了,通常之时,夜市直至三更时分才结束,两个时辰过后,五更复又开张,几乎是通宵不绝。定都上京之后,大夏重心转移,东京作为陪都,繁华依旧,只不过其繁华程度,被上京盖过了风头。上京的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只有三四更的时候,游人才开始稀少。才过五更,卖早市者又早起开店。而早市从凌晨五更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夜市之上,叫卖各种奇巧器皿等百色物件,和日间的集市无异。其他的坊巷市井,买卖赌博,酒楼歌馆,灯红酒绿,一年四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