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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明康复出院之后,李德立马找到他,语重心长跟他说希望他能前往那三所新医院。他的能力非常重要。
顾南明笑着说我自然明白,你不说我也会自己申请过去的。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立马动身,连夜就赶到新医院那边当志愿者去了。
位于十三区的三所新医院,甘渊、汤谷和穷桑,平均建筑面积超过三万平方米,编设床位总计将近四千张,开设重症监护病区、重症病区、普通病区,设置感染控制、检验、特诊、放射诊断等辅助科室,不设普通门诊,而且病房的安保等级很高,完全是奔着E-I级的收容设施的指标去的。
当然,新西府在控制疾病上的努力还不止这三所医院。
在新西府,如今到各种场所去都要检查体温和查看人的皮肤上有没有红疹。进出大楼需要检查,来到车站需要检查,甚至是回家回小区也要被检查,万一人被检测出异常症状,那就会被立刻送到专门的传染病门诊,也就是发热门诊去。
发热门诊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制度,这是一个专门和其他地方分割开来的门诊室,不是普通门诊,因为让疑似的传染病患者到普通门诊去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疾病传染给其他候诊的人乃至医生,打一个喷嚏,可能整个门诊室立刻完蛋。而在专门的发热门诊内,那里的人都穿着防护服,会快速地询问你的症状,给你做检测,看看是不是普通的流感——如果只是普通流感,那么很好,你没事了。
但如果不是,则会立刻给患者安排CT和核酸检测,会问你是否有接触过其他人,大概是如何被传染的。新西府的医疗技术相当发达,人员的效率也高,做这些检测相当快,通常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出最终结果,看你有没有被这种病毒感染。而如果因为某些原因结果没办法马上出来,需要隔夜,那么患者一般会被安排到专门的地方住宿,而不是让人回家。
家庭感染是感染的重要途径之一。
轻症患者也是如此。新西府不会让轻症回去居家隔离,而是把轻症患者们都安排到指定的地点去,那里有床,有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总之是要严防家庭聚集性的传播出现。人们按照病情的轻重不同进行划分,疑似病例,轻症病例和重症病例互相区分开来,这个体系最伟大的地方在于,打破了传播链条。
对于一种传染病,预防甚至比治疗更加重要。
新西府的努力使得这种传染病在新西府并没有大范围地传播扩散。在这个过程当中,新西府的医疗体系一直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不过新西府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医疗物资不足那就去生产啊!床位不够那就多造啊!医院不够那就给我建起来啊!
这也是在新西府才会出现的事情。如果放在其他地方,比如灾变之前的欧美国家,那么医生们大概就不得不进行一个选择——在物资不足的时候,选择让谁去死。这个年轻人可以活着,那个老奶奶,对不起了,再见。
该让谁活下去,看上去似乎是一个道德问题,其实是一个生产力问题。道德圣人也没有办法解答的问题但是生产力可以,如果不行,那就是生产力还不够高。当一份关于生命的选择题摆在面前,新西府的答案就是我全都要!只要有这个能力我就要把所有人都抢救下来!所有人!
......
顾南明在当天夜里来到第十三区。
和一般的执行者不一样,顾南明并不是过来进行区域巡逻和镇守的,他当前主要任务是充当患者的“杀毒剂”,整天忙着到处给那些进入重症期的患者进行意识杀毒。不过不论顾南明还是其他人都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现在的重症患者还少,但如果找不到治愈的方法,往后只会越来越多,顾南明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忙不过来的。
靠他一个人,只是徒劳而已。
但顾南明还是坚持每天去跑去杀毒,能救一个是一个。
战争一直是让人胆寒的东西,是留在人类记忆中的血痕。但实际上,纵观历史,瘟疫带走的生命远远比战争更多,1918年爆发的大流感不仅仅是终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原因之一,而且杀死的人比第一次世界大战还多,直接死于流感的人有五千万到一个亿,这个数字甚至接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伤亡数。
顾南明现在住的地方是甘渊医院的员工宿舍。一直接触患者的医护人员等也是高风险的感染人群,为了防止医护人员之间可能的互相感染,宿舍楼在建立之初就考虑到了隔离消毒的要求,人员并不集中,一般都是单人单间,地方虽然小了点,但是内部至少自带卫浴,通风透气,下水道和楼道日常消毒。
但顾南明实际上根本没有回宿舍睡觉的空余。等待救治的重症患者极多,异变期的患者越来越多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他,顾南明从一个科室杀到另一个科室,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平均每两天大概只能稍微休息一个小时——哪怕是执行者都很难熬得住,因为驱逐患者体内的咒术力量是一件极为耗费精神力的过程。
几天下来顾南明和这边的医生护士都稍微熟悉了一点,他的拼命被人看在眼里,不少人就劝他说你不用这么拼命的。一天下午的时候顾南明刚刚驱逐了一个重症患者体内的咒术,忽然间发觉医院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打听了一下,得知了一个噩耗。
甘渊医院目前的总负责人,一位五十来岁的老院士死了。
不是得病,而是过劳死。
这位老院士也和其他所有在甘渊、汤谷和穷桑奋战的医护人员一样,争分夺秒忙的连轱辘转,试图从这种新型病毒的魔爪底下将患者抢救出来,至少要延缓患者进入重症异变期的时间,但最后,自己的身体反而吃不消了。
他并不是第一个累死在抗疫一线的人。
猝然听闻这样的噩耗,顾南明一时间默然,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感想。他只是感觉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于是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默默站起来,走向下一个重症科室。悲伤已久,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也是在这一刻顾南明忽然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种感觉,那种一直以来在心头若隐若现的隔阂感在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开始产生了一种归属感。甘渊、汤谷和穷桑三所医院,乃至整个新西府都是一个整体,他就生活在这个集体中,和所有人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后来顾南明稍微对自己放松了一点,他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些跟不上,女歧也很疲惫。其实女歧完全是看在顾南明的面子上才出手,她本身并没有这个义务,每一次为患者驱逐咒术,出力的大头都是她。
顾南明开始每天定时睡觉,为了确保第二天能恢复过来,他每天都要保证自己深渡睡眠三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同时在每天回到自己的单人小房间之前,会顺路到空旷开阔的地方打几遍引导术,吸收以太界内的灵性力量。
城市在疫情的侵袭之下,仍然在有秩序地运转着,但情况依旧还在恶化,报纸上,新西府的专家明确地发出警告,未来五天可能是疫情的爆发高峰。
果不其然。
三月十九日,新西府的患者数量达到了两千人。
三月二十日,两千四百人。
三月二十一日,三千人。
三月二十二日,三千八百人。
三月二十三日,新增患者数量终于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回落,新增“仅有”六百多人,但哪怕如此,现存的患者数量还是达到了四千五百二十二人之多,而到了三月二十四日,患者数量正式突破五千人。
这次的新型病毒已经正式被命名为猩红病毒。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也出现了,利用顾南明血浆生产的药剂还没温室,新西府的医药实验室就发现了一种可以抑制这种新型病毒的东西——亚死亡药剂。
这实在是个意外,因为此前亚死亡药剂虽然也被广泛应用于医疗领域,但一般都是用来争取时间或充当麻醉剂的,将那些危在旦夕的伤患注射亚死亡药剂后,在假死状态下执行手术,利用亚死亡药剂的特性争取几个小时的手术时间,然后再注入解药将患者唤醒。
但从来没有人想到亚死亡药剂还能当做抗病毒的药物。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亚死亡药剂并不是抗病毒,但亚死亡药剂所营造的假死状态却正巧可以“骗过”猩红病毒所携带的咒术。猩红病毒和咒术,归根到底是针对活人的东西,然而当患者患者进入假死状态之后,猩红病毒与肆虐的咒术居然进入了一种类似休眠的状态。
虽然症状不会就此消退,但在一段时间之内,也不会继续恶化了。
这个意外发现还是来自张清,这个新西府出现的第一位异变期患者在从假死状态中恢复过来之后,情况居然有所好转,病情在几天之内甚至减轻了一点。新西府一开始还以为是顾南明“杀毒”之后自然而然出现的情况好转,但很快发现不对,其他患者身上,并没有出现类似的症状,病情仍然反反复复,唯独张清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有关专家很快就对这个现象进行了研究,最后发现,居然是亚死亡药剂立了功。
这无疑是给新西府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但问题在于,亚死亡药剂并不是普通的药物,在新西府的数量不对,而且产能不足。而且亚死亡药剂的本质实际上是神经毒素,确确实实存在一定的风险,一针下去,体质稍微差一点可能就不是假死是真死了,用在普通人身上,死亡率高达12%——不过这也是因为,普通人原本就不太容易用到亚死亡药剂,一般只有在生命垂危的关头才会使用亚死亡药剂强行续命拼一把,但在那种情况下,抢救不过来也是正常。
总之,亚死亡药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作为常规的治疗手段,只能是短期内的应急方案。
报纸上报道了这件事之后,还引起了一个颇为令人无语的后续风波。亚死亡药剂是一种相对罕见的药物,离普通人有一段距离,就好像一般人乍一听“叠氮胸苷”肯定搞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一样,许多人其实并不清楚亚死亡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报纸上提到过,亚死亡药剂可以当成执行者的麻醉剂使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了“亚死亡药剂是麻醉剂,麻醉剂可以抗病毒”的谣言......
一时间家家户户居然都开始抢购麻醉剂,像是什么静松灵、速麻宁、保安宁合剂,还有作为镇痛剂使用的芬太尼乃至兽用的猪眠宝、犬眠宝等等都被抢购一空,医院、药店乃至畜牧局如同遭遇了洗劫。
这就让顾南明等搞得清其中两者分别的人大为无语,甚至是有些头疼。顾南明心中尤其感慨,依稀感觉像是看到了无知群众抢碘盐抢双黄连,就连双咸蛋黄莲蓉月饼都被一并抢了的感觉,原来哪怕是在新西府也差不多。
但至少有一点好,群众搞不清楚情况抢购物资至多属于病急乱投医,而不是故意添乱。新西府不搞宗教,因此不会出现某位宗教领袖振臂一呼“室外是不会感染病毒的,哈利路亚!”然后一群信徒就跑到外面扎堆做祷告之类的情况。
如今新西府的三所医院汤谷、甘渊和穷桑已经全面投入使用当中,由于病患数量暴增,导致病床床位紧张,新西府又在政策上进行了微调,以后三所新医院只接受重症患者,轻度患者另外安排。为此,政府将一批学校的学生宿舍给腾了出来,改造成病房,用于安置轻症患者。
没想到引发出了不少不满。这倒不是说学生们不同意改造自己的宿舍,大是大非面前新西府人这点还是分得清楚的,只是在改造宿舍的过程当中,学生们放在宿舍里的个人物品难免有所遗失,乃至损毁,因此对政府的粗暴手段有不少诟病。
其实在顾南明看来,这实在是难免的事情,真要遇上,也只能自认倒霉。
学生们之所以会如此愤愤不平,想来主要还是因为觉得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嗯......这从小处上来说确实没错。法律的的确确要维护公民的个人财产不被侵犯,这是法律的必然义务,也是社会稳定的必要需求——法律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社会的稳定。个人财产在一定程度上当然是不可侵犯的,保护公民的个人财产也是政府的责任,这不假。
但在特殊时期,自然是一切以大局为重,个人之于集体确实微不足道。当政府需要以国家的强制力来征地征房征用各类资源的时候,这种关头还要跳出来喊着什么个人财产不可侵犯......那就是纯粹脑袋里有坑。温和一点的政府会在事后给你补偿,粗暴一点的,譬如人类之光灯塔国,那可就.....在强权面前,人权是什么东西?笑话吗?
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种话放在无论哪个国家都是神话,哪怕是放在前世大洋彼岸某个人类自由希望的灯塔国,这种话都是放屁——灯塔国在这方面最没脸没皮了,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做的怎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最可怕的是居然还真有一群傻子会信以为真。
顾南明如今越来越感觉到,个人在集体面前其实是很渺小的一件事,哪怕执行者也一样。当然,他从来没有为此觉得愤愤不平,觉得集体主义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不同的集体主义是有分别,在新西府,集体并不是凌驾于个人之上令人窒息的统治工具,集体的存在正是为了平等地去爱护集体中的每一个个体。
只不过有些时候,当个人专注于自己的眼前既得利益时,难免会将集体抛在脑后,而有些时候为了集体的长远利益,也不得不损害到个体的短期利益,这就造成了一种集体和个体相冲突的错觉。
分权和集权都有各自的优点,但是权责不清晰,运动型管理,在哪种社会形态下都会出问题。顾南明如今是越来越感觉到,什么叫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啊。平日里可能看不出来,但一到关键时刻,当大灾大难来临,那些嘴上喊着自由平等口号的小政府立马溃烂成一盘散沙,也只有方方面面都抓牢的大政府,才能全面动员社会力量,高效地对抗灾难。
自然界中存在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法则,这是一种自然选择。有时候,顾南明会想,新西府会成为如今的新西府,或许也是一种自然选择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