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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齐妃算不上有交情,与她姐姐李氏倒还一起在德妃宫里包过两次饺子。关于熹妃“一百两”黄金的事,她使了什么计谋,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也不能间离我与熹妃。
但她召见我,我又不能不去。
如今六宫全在她掌控之下。
咸福宫一日比一日富丽堂皇,庭院之中搭了一个巨大的蚊帐,为的是让齐妃夜里看星赏月时不被蚊子叮咬。雍正与他儿子弘历一样,宠一个女人的时候,让他摘天上的星星都可。不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便像丢垃圾似的扔掉。
齐妃身穿金丝绣牡丹的猩红袍子,高高戴着凤凰旗头,神情之间夹杂着一丝畏惧,脸上的面容却十分镇定。
她道:“你上次做得很好,熹妃擅自挪用内务府银两一事,你是同我站在一边的。”
我虽无法向众人陈情,但对熹妃,心里很是愧疚。
我端起茶杯,抿着茶掩饰自己的冷笑,疏离道:“我倒并不是要与谁站在一边,只是确实不知其中实情。”
齐妃一笑,自以为了然,道:“我明白。”
外头起了喧哗声,齐妃猛然一颤,道:“怎么回事?”门口当差的宫女进来,福身道:“回禀主子,方才风大了些,把庭中的纱帐吹到了树上,小福子他们正在爬梯子整理。”
齐妃不悦,道:“整理就整理,不要吵吵闹闹的。”
宫女应了声“是”,便出去吩咐。一会儿工夫,外头便安静下来,寂若无人之境。
我道:“不知何事如此让齐主子烦心?”
齐妃在我跟前端起架子,道:“十四福晋果然好眼力。”顿了顿,琢磨片刻,方道:“前几日听闻弘历在驿站被黑衣人刺杀,我听了此事很是害怕,心想连皇子都有人敢谋害,实在没了王法天理。若有一日,他们闯进皇宫来可怎么办?”
好端端的,她突然提到弘历遇刺之事,简直不打自招。
若她有姐姐李氏一半的聪慧厉害,想必弘时早已被立为皇太子了。
我眯眼一笑,道:“宫中禁卫森严,歹人连宫门都进不了。再说,刺杀弘历的黑衣人也被抓了,严刑拷问之下...”我故意盯着齐妃看,她果然紧张的蹙起了眉头,问:“会怎样?”我徐徐吹开杯中茶叶,莞尔道:“定会有人开口说出主谋。等主谋被抓了,您也可高枕无忧了。”
齐妃咬牙勉强笑了笑,道:“你说得是。”
两个人各怀心事吃了半会的茶,齐妃才道:“下月皇上要去木兰围场打猎,十四爷能以待罪之身陪驾,实在可喜。到时同去的后宫妃嫔和内命妇不少,我想提拔你做主事。”
我可不愿当免费的苦力,道:“我近来身子不大好,需要在家休养,实在不能去木兰围场侍驾,齐主子还是另寻她人罢。”
齐妃脸上一木,知道我拒绝她,眼神里便有了杀气,沉声道:“若将来弘时登基,你就不怕我报复你么?”
哼,这恰好是我最不怕的。
但我不能说。
我放低姿态道:“齐主子是大宏大量之人,怎会与我计较。再说,弘时登基后,您就是太后,到那时,你养尊处优,哪还记得今日之事?”
齐妃听见“太后”二字,果然略有欢喜之色,她道:“你今日若肯帮我,将来有你的荣华富贵。头一件,就是恢复十四爷的地位,封他做亲王。”
我必须承认,齐妃看人还是看得很准,她的承诺对我而言很有诱惑性。
例如她知道我很在意十四的身份。
我越发卑躬屈膝,道:“我心里是很想帮您的,但身子实在承受不住舟车劳累,还请齐主子另寻高明罢。”
齐妃见我无动于衷,又气又怒,伸手就是一掌,狠狠甩着我右脸颊上,玳瑁的护甲尖尖的划过耳垂,把耳环都勾到了地上。
如果一巴掌可以让她再也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心甘承受。
十四福晋被打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我想是齐妃故意让人传的,好显示她的权威。
十四也知道了,急急忙忙出了宫,又匆匆忙忙进了屋,一见我便问:“脸上还痛不痛?”
我的耳垂给刮了两道血痕,故意散了辫子遮住。我笑道:“你怎么知道了?”又端水给他喝。
十四捋起我的散发,见了耳朵上的伤口,气道:“傻瓜,你不会躲啊!好端端的跑进宫任她羞辱,爷找她算账去!”说着,马不停蹄就要往回赶。
我连忙拦住他,笑道:“算了,已经不痛了。”
十四道:“爷不能就此罢休!”
我拉着他坐回炕上,道:“你进了宫又如何?还能打回去不成?”十四横我,道:“你可以打回去啊!当时就该打回去!出了事爷替你担着!”
在政治权谋上,有的时候,他比我还意气用事。
我细细道:“她此番平白无故的叫我进宫,拉拢我说要让我做主事,又说将来弘时当了皇帝,要恢复你的爵位和身份。我总觉得不对劲。她还提及弘历被刺一事,实在奇怪。”停了停,又把自己想到的告诉十四:“她想离间我与熹妃,以为我会同她站在一边,所以我估摸着,她让我做主事,是别有目的。”
十四道:“你是说,此次围场打猎不简单?”
我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准,总之你注意些,别叫人利用了。”
十四颔首,又倾身至我耳侧,仔细查看伤口,道:“可擦了药?”
我笑:“一回家就让白芷擦了。”
十四道:“下次可别犯傻,不管谁欺负你,你都要还手,别傻傻的任由人欺负。便是打死了,爷也有办法摆平。”说罢,低下头,把嘴唇贴近我的耳垂,又细又柔的替我吹气。
咸福宫里。
弘时摔坏了一整套新疆进宫的白玉瓷杯,坐在炕上发脾气。齐妃立在下首,小心翼翼道:“罢了,我不过打了十四福晋一巴掌罢,你犯得着生气么?又不是你媳妇...”
摊上这么个小姨,真是八辈子倒了血霉。
弘时怒道:“你不知道十四福晋后面是十四皇叔吗?”
齐妃不在意道:“一个圈禁的皇子而已,既没爵位也没封号,有什么好怕?皇上再舍不得他,还不是时刻提防他。”
幸而炕桌上没有任何器具了,不然全得被弘时摔碎。
摔东西这毛病,也算是爱新觉罗家祖上遗传下来的。
弘时道:“一个圈禁的皇子而已?小姨,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知道八皇叔怎么死的吗?你知道九皇叔怎么死的吗?他们都是在牢里被虐待而死的,连牢里狱头都敢*他们。可十四皇叔,你见过有大臣敢在他面前放肆吗?你以为大臣们都是怕十四皇叔武功厉害吗?他们是怕...”弘时的声音像撕裂的锦缎,高举着手指向养心殿,道:“他们是怕皇阿玛,怕皇阿玛怪罪,怕皇阿玛到底舍不得自己同母的亲弟弟!”
齐妃似有领悟,搓手紧张道:“那怎么办?人我已经打了。”
弘时斩钉截铁道:“明儿你就把人叫进宫,亲自给她谢罪,不管是哭还是跪,总之,你要想法子让十四福晋原谅你。”
齐妃震怒,道:“你要我给她下跪?我堂堂齐妃娘娘,凭什么?”
弘时道:“齐妃娘娘?你自己算算,皇阿玛多少日没来过咸福宫了?多少日没有召你侍寝?我了解十四皇叔,他就一个福晋,心疼得不得了,你得罪了他,就是让我的登基之路多了一道门槛。”
齐妃不甘心道:“可我是六宫之主,怎能...”
弘时恨恨道:“你以为皇阿玛真的在乎你吗?什么齐妃娘娘,什么六宫之主,若不是皇阿玛心里还有额娘,你会有今日?全是因为额娘,你才有这一切...”
他一口一个额娘,气得齐妃一巴掌甩了去。
她哭道:“你额娘去世时,你才几岁?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不是为了让你如此羞辱我!”
弘时满脸不在乎,怒火中烧道:“我额娘怎么死的,我还想问你呢!”
齐妃失声痛哭,气堵声噎道:“你总算说实话了,你总以为是我害死你额娘的是不是?我怎会害死自己的姐姐?我怎会害死对我最好的姐姐?”她觉得自己的肠子都要哭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很伤心很伤心。她手脚打着颤,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堪堪往凳上一歪,思绪如潮而至。
她想起自己的姐姐李氏,如果她在,有她护着,有她宠着,自己该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大约早就嫁了个年轻俊俏的郎君,生下几个自己的孩子,守着一方院落,过平淡富足的生活罢。什么后宫之主,什么权势地位,她真的在乎吗?如果有旁的东西在,但凡有一丝的寄托在,她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除了弘时,她什么都没有。
她这一辈子,无时无刻都觉得孤单。
翌日,齐妃又传了话到十四爷府,又是安慰又是赏赐,还说要当面道歉。十四一句话给挡了回去,道:“如果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他的话掷地有声,连传话的太监都浑身一凛。
也好,如此我也有了理由,再也不用与齐妃相见了。
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