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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雍正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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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时候,丁巍使人传话,说皇上已经转好,但十四不放心,仍然在大殿守着。我知道皇帝的膳食不是谁都能吃的,怕十四挨饿,早已煮了鸡肉粥在小厨房炖着。我让白芷用剔红石榴花食盒装了两碗米粥,又配了四碟从府里带来的酸萝卜、酱豆子、卤牛肉和甜酱八宝菜,交给丁巍,让他带到大殿去。

    虽如此,我的心依旧忐忑不安,亦不知宫里是何情形,便又喊来张芳芳,让他使人往熹妃宫里传几句话。张芳芳素来谨慎,小心翼翼劝道:“眼下情形,只怕不适合与宫里联系,省得出了事端,爷会受牵扯的。”

    他跟着咱们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和真正的亲人没有区别。

    我蚊声道:“放心,若没有估量,怎会让十四涉险?”

    张芳芳抬头看了我一眼,顿了片刻,方道:“福晋既如此说,奴才不敢违命。”又道:“福晋想传什么话?”毕竟是朝政更迭的大事,一点错漏都会酿成大错,免不得万分慎重。

    我道:“不一定要说什么,且说我新酿的葡萄酒能喝了,改日请宝亲王过府一叙。”张芳芳不解其意,也实在糊涂,还当真以为是说葡萄酒的事,答应着便去了。

    到了夜里,十四一脸疲倦的回院子,张口就道:“摆膳。”

    白芷急忙去预备,我伺候十四擦脸换衣,问:“我让人给你送去的点心吃没吃?”在清河镇几年,他习惯了用午膳,一顿不吃饿得慌。

    十四边穿家常布鞋,边道:“人太多了,不够啊。”

    我往他背上一拍,道:“只预备了你一人的,谁让你分他们吃?”

    十四没有昨夜去大院时的紧张担忧,满脸轻松道:“你做得太好吃了,我一揭盖子,所有人顺着味儿都凑了过来。大老爷们的,难道我掖着藏着不给么?”又是抿唇一笑,道:“他们夸你,爷也高兴。”

    他既如此说,我全没了脾气。

    我斟酌着问:“皇上的病如何了?偏偏出了宫,许多事真够麻烦。”十四笑道:“已经醒了,御医说并无大碍,许是昨儿喝了酒,血虚生风,多养几日就好了。”

    什么血虚生风,我看是喝酒引出了高血压罢。

    但我没说,不然如何向十四解释什么是高血压?

    面上说是好了,雍正到底下不了榻,只能在床上躺着,或是凳子上坐着。底下人总不能抛弃皇帝,自个出去打猎玩乐,便全都消停了,被关在比紫禁城大不了多少的地方,闷得发慌。

    熹妃坐在炕上修剪新培的石榴盆景,猛的掐下一朵红艳艳的花骨,在手里玩弄,道:“弘历,你只管往你皇阿玛跟前尽孝,宫里的事有我在,出不了乱子。”

    弘历坐在对面,双手放在膝上,露出帝王气度,道:“旁的不怕,唯担心弘时与齐妃作梗。”熹妃低了低声音,道:“他们恐怕还不知道你皇阿玛生病,但也瞒不了几时,咱们得赶着时机。”说着又叹:“说到底,你皇阿玛还是看重孝道,你皇爷爷病薨时,也是你皇阿玛衣不解带侍奉数日夜...若不是你十四皇叔远在西域打仗,事情还不知什么样呢。”

    母子俩沉默半响,弘历起了身,道:“那儿臣去了,京里劳烦额娘掌持。”

    熹妃平生最得意之事,便是生了弘历。见他客气,免不得微微一笑,道:“咱们母子,还谈什么劳烦不劳烦,为了你,额娘任何事都肯做。”

    弘历抱拳,作揖道:“弘历将来定会给额娘无尽的荣华富贵。”

    他说的,他都做到了。

    熹妃甚感欣慰,红了眼圈儿道:“去吧。”待弘历出了门,又急匆匆丢了银剪子,奔出门外道:“路上小心些。”弘历已下了台阶,回身扬了扬手,道:“太阳烈,额娘进屋吧。”

    弘历快马加鞭,不过大半日时辰,便到了玉泉山行宫。

    皇帝正是虚弱时候,见了儿子,自然高兴不已。弘历心里虽有秘密与欲望,但在人前,总是谨小慎微,除了商谈雍正病症之事,其他事项一概不论。

    为此,雍正略感欣喜。

    有他自个儿子在,十四省了不少事,反而觉得自己该避嫌,越发少往大院里走。倒是弘历,每日用完晚膳,趁着雍正歇息了,总要往我与十四的小院子里走一遭。

    大家心里都有事,但谁也不提,只说风花雪月,谈诗做乐。

    一日,雍正闹着要打麻将,与底下官员打了一圈,全是雍正一人胡牌。雍正登基十年,日夜勤政,还是头一次与人打牌。底下人摸不准他的脾性,只好联合起来放水。

    雍正表示很不高兴,神思一转,让人把我和十四宣了去。

    说真的,我也十几年没好好打过牌了。上一次打牌还是在八爷府上,与八福晋、九福晋她们。若说与皇帝打牌,我真的不在行啊。

    雍正坐在花梨藤心扶手椅上,其他人等只能坐红漆梅花式香几。雍正、十四、我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御医围着黄花梨云头纹方桌,推开一套碧玉雕的麻将,开了赌局。

    我可不敢赢雍正的钱,但十四敢。

    十四以前从没和人打过牌,技术全无,全靠手气。他胡第三牌的时候,雍正还很高兴,从装铜钱的彩绘龙鸟纹漆盘里随手抓了一把钱给十四,兴奋的说终于有人肯赢他了。

    但等十四胡第三十牌的时候,雍正已经开始板起脸色了。我眼睛都快瞪瞎了,使劲儿十四眼色,偏他像是没看见,一路胡到底。

    到晚膳时候散场,雍正已输的只剩下一文钱了。

    弘历在旁边像个小媳妇似的给雍正削苹果,见牌场散了,又麻利的打了热水拧了热毛巾给雍正擦手,还悄声询问雍正要不要小恭。

    小恭就是小厕。

    见雍正摇头,弘历便把削好的苹果切了小块,喂到雍正嘴里。

    就算是个闺女,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十四赢了钱,心情大悦,把荷包一股脑丢给苏培盛,笑道:“见者有份,你拿去赏了吧。”苏培盛连连哈腰笑道:“谢十四爷赏。”几个伺候打牌的奴才宫女也都福身:“谢十四爷赏。”

    雍正胸口一闷,道:“赢了朕的钱,倒叫你做了好人。”

    十四得意道:“依你的牌技,还需练几年才是我的对手。”我暗地里用手肘往他腰上一顶,反脑瞪了他一眼。十四含笑看了看我,抓住我一只手放到身后慢慢的捏揉着。

    弘历道:“皇阿玛别气馁,儿臣命人往库房挑两担铜钱来,看十四叔有没有本事自个全挑回去。”稍一顿,又笑道:“方才十四叔赢了那么多,算下来也不过二三两纹银。”他端着手里的苹果举了举,道:“权当请十四叔吃了几只苹果罢。”

    雍正一乐,张口大笑。

    又过了三四日,弘时才得到雍正病重的消息,火急火燎的赶了来,发现雍正周围的一切已全在弘历掌控之下,更觉后悔不迭。

    雍正待弘时却还算好,常常与他拉家常,又问:“你可还记得你额娘?”

    李氏去世时,弘时才几岁,再加上雍正伤心过度,烧了李氏的院子衣物和一切可怀念之物,故而弘时对李氏的印象并不是很深。但在雍正面前,不得不表现出很怀念的模样,眼含悲戚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她。”

    这句话,说到了雍正的心尖尖上。

    七尺男儿,九五之尊,心头一酸,便禁不住滚下热泪。他颤抖着在腰间摩挲,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一扯,拿出半枚白玉缕雕茉莉纹佩坠,道:“这是你额娘的遗物。”他紧紧握在手里,极是不舍,但终于吐出一口气,递给弘时,道:“朕不知何时再能清醒,或许明日醒来,连你额娘都会忘记。你拿着它,永远不要忘记你额娘,要永远怀念她。”

    弘时原是奔着皇位来的,以为雍正要给自己信物,正要暗喜,却不想只是一个玉佩,心里顿时生了烦闷之意,敷衍道:“皇阿玛放心,儿臣永远不会忘记额娘。”

    雍正把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并不戳破。他无力的垂下双手,道:“好了,你舟车劳顿,去歇着罢,这里有弘历伺候已经够了。”

    弘时还要说话,被苏培盛挡住,道:“皇上累了,您请先回罢。”

    弘历淡淡望了弘时一眼,充满了胜利者的春风得意。他扶起雍正去寝殿,细声道:“您小心些...该过门槛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弘时愤恨而走。

    入了寝殿,雍正只觉晕头转向,连眼睛都撑不开了。但他拼着最后一丝的气力,拉住弘历道:“无论将来如何,你留弘时一条性命,当是皇阿玛的遗旨。”

    他语焉不详,气息微薄,这是他对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最后的恩典。

    弘历轻轻的蹲下身,与他面对面,温柔道:“皇阿玛杀死八皇叔时,可是真的非要他死不可?如果八皇叔真心臣服,您会不会饶了他?”忽而又是一笑,道:“皇阿玛请放心,弘时的命,我会看在皇阿玛的份上——只要他不犯我,我绝不犯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