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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夫人心里隐有不安,忙打断韩国夫人道:“不是娘说你,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谈的?好好地怎么和媚娘谈起这个来?”
韩国夫人笑道:“的确没什么好谈的。可顺娘怕此时不谈,以后便没机会了。阿娘,你知道皇后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么?”她的脸上,又堆积起了嘲讽之色。
荣国夫人眉头微皱,故作轻松劝解道:“舌头与牙齿还要打架,姊妹间有些小嫌隙,有什么要紧?这许多年来,媚娘待你......到底不薄。”
韩国夫人轻笑一声:“是啊,皇后待我,的确不薄。若没有她,我岂能有今日?我两个孩儿,又岂能有今日?“
她将月娘也扯了进来,荣国夫人顿时觉得很是刺耳。
韩国夫人不理她,顾自说道:“皇后说,姊姊将那条裙子给了我之后,许是我不如阿姊漂亮吧,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荣国夫人点头道:“媚娘那时还小,身量没长成,自然没顺娘穿着好看。她说的是实话,顺娘不用多想。”
韩国夫人见母亲一味打圆场,也懒得管她了。她啜了口茶,慢慢地咽了下去,又道:“皇后还说,可惜,她没等到及笄那一日,便入了宫。她说,她至今记得,阿姊的及笄礼何等隆重,年少时真是充满了期盼,觉得那是一生中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没经过那一场隆重,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缺憾。”
似乎怕荣国夫人不让自己再讲下去,韩国夫人一口气说了下去:“皇后还问我,不知阿娘,为她的及笄准备了什么样的衣裙?”
荣国夫人诧异道:“那时她不是已入宫……”皇后记忆这么好,这么问自然不会是因为记错了时间,荣国夫人心里一凛,不由沉默了。她到底不放心,一会儿后,又追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韩国夫人道:“阿娘放心,我虽糊涂,却也不傻。阿娘应该记得,皇后入宫没多久,顺娘便已出嫁。后来家中的事儿,我哪里知道?我自然是......实话实说。”
荣国夫人松了口气。
韩国夫人笑微微地望了荣国夫人问道:“阿娘你说,我回答得好不好?”
韩国夫人的笑,让荣国夫人心下好生别扭,却也只能点头道:“很好。”顿了顿,又道,“你一向是个稳妥孩子。”
韩国夫人又笑了一笑:“皇后又说,她记得自小,阿娘便心疼我,整日责怪她没个女孩儿样,要她多学学我。”
这话倒没什么,只是配上韩国夫人的表情语气,连不是滋味了。荣国夫人脸色急得都变了:“我是说过这话,可那不是为了她好么?媚娘与我心性最象,我对她,自然格里外严厉些。”
韩国夫人噗嗤一笑。荣国夫人望她一眼,叹道:“作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儿更好,哪有个满足的?当日我说你难道少了?我不一样说过,要你多向媚娘学学,不要这般懦弱无主意。”
韩国夫人可不管荣国夫人怎么想,她一扬眉毛,继续道:“皇后还说,阿娘怎不想想,她若也象我这般,我们母女四人,岂不是只能任由那蝮氏兄弟欺辱了去?这话说得,倒是与阿娘方才的话一样。阿娘说皇后心性最象你,果然不差。”
荣国夫人反倒平静下来,她淡淡地道:“顺娘你便没有为娘辩解几句么?”
韩国夫人道:“怎么没有?我说皇后觉得阿娘偏心于我。其实不过是因我身为长女,次序在那里罢了。在我心里,阿娘何尝不是独独看重皇后?还说娘总说,我最是个无用的,若有皇后一两分,她也不用如此操心了。皇后忘了,顺娘可没忘,皇后入宫时,阿娘哭成什么样儿了?还是皇后劝阿娘,侍奉圣明天子,岂知非福,为何还要哭哭啼啼,作儿女之态呢?我给她说,阿娘至今仍记得皇后当日这话,说可知皇后是个志向高远的,不象我这般没用。”
“阿娘你猜皇后怎么说?”看荣国夫人脸色紧张,顺娘也不卖关子,接着道,“皇后淡笑了一声:志向高远?阿娘却是错看我了。其实我的志向,不过是能有个如阿姊一般隆重的及笄礼,有一条特地为我裁的漂亮裙子,有一个一心待我的夫君罢了。可惜我不如阿姊好命,对阿姊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于我却成了奢望。志向高远?我不过是被逼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罢了。”
韩国夫人的语气越来越凉,荣国夫人突然也觉得心灰意冷。
三个女儿,顺娘与媚娘,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她认为最有出息的,她操心最多。到如今,她年近九十,却仍不得安生,处处为她二人考虑。
谁知道,姊妹俩个个都不领她的情。早知道,她便把这些心思放在幺娘身上,也许,如今还能与幺娘相依为命,过个平淡日子。
荣国夫人沉默了,韩国夫人的话头却没有打住。她眉头紧蹙,浅啜了几口茶,又开了口:“后来皇后又与我又说起了那蝮氏兄弟。”
蝮氏兄弟就是两年前毒杀月娘的凶手,可是韩国夫人提起这两人,语气却平淡得很。
荣国夫人心中一怔,随即着恼道:“这兄弟二人着实可恶,不过已得了应有的报应,好好的又提他们作甚?”
韩国夫人笑道:“阿娘只记得他二人可恶,总说多亏皇后护着咱们一家,才没有被他们过多欺凌。阿娘只怕再想不到,顺娘一向胆小,却也曾作弄过他们。”
她似乎很是得意:“记得那一日,皇后与蝮氏兄弟狠狠打了一架。他二人虽然落了下风,皇后却也好不到哪里去。阿娘可记得,顺娘一边替皇后擦洗伤口,一边哭个不停,眼睛都哭肿了。后来阿娘怨皇后不该招惹他们,罚她跪了半个时辰。顺娘劝不住阿娘,便一直陪着她跪在院子里。”
荣国夫人也不知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她只叹了一声:“我何尝不知,那时委屈了媚娘。可族中有人发了话,我能有什么法子?”
韩国夫人道:“阿娘你听顺娘说啊,顺娘问皇后,可曾记得,蝮氏兄弟与她打在一处时,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块,砸中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