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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穿过了多大一个庭院,走了多长弯弯绕绕的青石小径和回廊,白薇在一处房子的石阶前站定。崔绾绾也赶忙离她三四步远停住了。
“此处便是上师的海棠苑。”白薇悄声说着,崔绾绾轻轻点点头。
门口的小丫头屈膝福了一福,便说道:“白薇姐姐,上师已在小花厅候着呢,你且进去吧。”
白薇便领着崔绾绾进得门去,转过一面屏风,至小花厅,早有小丫头打起珠帘让进她们。白薇走几步,停下,略一欠身,说道:“上师,人带来了。”
崔绾绾已略抬眼瞥见屋内榻上斜倚着的陈上师,旁边站着两个侍立的丫头。听见白薇的话,便深深福了一礼,说道:“崔绾绾给上师问安。”语气乖巧温顺,也有掩不住的紧张。
陈上师示意白薇在一边的月牙凳上坐了,并略挥手示意两个丫头退下,又打量了还保持着屈膝姿势的崔绾绾几眼,缓缓开口说道:“不必拘谨,你且站端正了让我仔细瞧瞧。”
崔绾绾闻言便直起身来,保持身姿端正挺立,却依然低眉顺眼。
陈上师脸上有几丝笑意,又说道:“你走近前来。”
崔绾绾听话的走至榻前站定。陈上师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腰、手臂,微微点了点头。崔绾绾又乖巧的退回至原来的位置站定。
白薇问道:“绾绾,前几日乐舞排演,上师慧眼,觉着你有几分根骨,是可造之人。今日唤了你前来,只问问你愿不愿意拜入我邀月楼门下?”
“绾绾愿意。谢上师垂怜!”崔绾绾跪地伏头而拜,声音中透着惊喜和激动。
“你起来答话。”白薇的语气听着平静无波,却似乎隐隐透着股严厉。“你既愿意,我有几句话须当问你,你可要从实而言。若有欺瞒,后果,你自当知晓。”
“上师和姐姐但有任何疑问,只管问来,绾绾绝不敢有任何欺瞒之处。”崔绾绾站起,低头恭谨的答着。脑子里却在迅速思考着可能被问的事儿,以及将如何作答不漏破绽。无法解释的穿越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你家在何处?如何进的慈济庵?父母何在?家中还有何人?”白薇一迭连声的问道。
崔绾绾心内叫苦,果然是要查户口问来历了。
“禀上师,姐姐,绾绾年初得过一场重病,病愈醒来便记不得往事,只每日在慈济庵里,跟随师太们生活。慈济庵里多有收留孤苦孩童,并未有人与绾绾说起过父母亲人之事,绾绾也从未曾见过有家人寻来,故而实在不知姐姐所问之事。还请上师和姐姐谅恕。”
“你又是如何结识长公主和公主?”白薇对崔绾绾的答话不置可否,只接着问道。
“绾绾惶恐。当日,绾绾深觉孤苦思亲,于无人处悲哭流涕,不想惊扰了来庵里上香的贵人。幸而贵人慈悲,不仅未曾责罚,还收留绾绾送至邀月楼。绾绾先前并不知晓贵人的身份。在来长安的路上,绾绾因想着在慈济庵里竟不知日月,唯恐进了长安城闯了祸事,因而斗胆向贵人府里的姐姐讨教一二,并想着日后若有机缘,定要当面给贵人磕几个头谢恩。熟知,姐姐们竟笑我痴顽,言语中谈及贵人乃是当朝长公主,绾绾自此敬畏,再也不敢多言其它。姐姐所言结识长公主和公主,可真真是折煞绾绾了。长公主和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绾绾何德何能,能入二位殿下的眼?只是殿下恩德荫蔽,见绾绾孤女堪怜,施以善心罢了。”崔绾绾语气诚挚,言辞恭谨。
“你倒是个巧言伶俐的丫头!”白薇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严厉,“既如此,我且问你,当日慈济庵里,公主说听你唱了好听的曲子,有几分喜欢你,方央求长公主带你到长安来。可有此事?”
“绾绾不敢欺瞒。当日,绾绾确于僻静处哼唱过几句不成调的曲子,未曾想过竟被公主听了去。”
“你这曲子从何处学来?何人所授?”白薇穷问不舍。
“姐姐,这些绾绾确实不知。这曲子,绾绾在僻静处独自伤怀时便不自觉的哼唱出来。绾绾自病愈后记不清往事,唯独脑子了有少许残存的音律,想是,绾绾的娘亲曾唱过的。”崔绾绾答到最后,语气低落,有掩不住的悲伤。
“上师,姐姐,绾绾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说着,又深深一福,眼中似还有泪珠滑落。
白薇见状,有几分于心不忍,转头看向陈上师。陈上师敛眉看着崔绾绾,并不做声,也未回应白薇的目光。屋内一时异常静默,空气似凝滞了一般。
半晌,陈上师沉声道:“我且信你。你自当知晓,教坊有教坊的规矩,入教坊学艺者,皆是身家清白的孩子,我念你孤苦,虽是身世不可查,却颇有几分潜质,若破例收你,你可能谨遵行规,潜心于乐舞一途?”
“谢上师栽培,绾绾必当潜心乐舞,谨守规章,不负上师与邀月楼。”崔绾绾再次伏地而拜,诚恳而恭谨的答着。
“如此甚好。你且去吧。”陈上师挥了挥手。
崔绾绾起身施礼告退而去。
屋内,气氛恢复了平和温馨。陈上师的笑脸温婉大气。白薇也含笑低声禀着:“上师,婢子向杜嬷嬷打听了,说这丫头自进了园子,谨慎守礼,乖巧温顺,不是个张扬惹事儿的。”
陈上师微微点头,说道:“我看这丫头脾性不错,模样儿和身姿瞧着也颇有天分。看她方才一番应对,也是难得的乖巧伶俐。也罢,这些年我谨慎度日,楼里的舞优虽是资质上乘,却难有大才。我邀月楼的声望,远不及尊师当年,倒是我辱没了尊师的荣光。这个丫头,身上似有一股魔力,总觉着她日后必有一番造化。尊师当年说,凡大才者,必应运而生;凡择才者,需独具慧眼。若是明珠陷在污泥里,一般人只嫌污泥脏垢,不肯伸手捞取,唯有不拘成见者方能得成所愿。尊师当年醉心乐舞,名动长安,后来创邀月楼,收弟子众多,不拘一格,慧眼识珠,邀月楼也成为教坊翘楚。我承其衣钵,这些年却并无建树,以至邀月楼声望日衰,到如今只能勉强称为一流,实在是愧疚难当。”
陈上师提及往事,不觉话多了些,说到后来,语气竟渐渐转为悲戚,似是触动心内隐痛一般。白薇赶忙抚慰:“上师为邀月楼殚精竭虑,尊师泉下有知,也必然体谅您一番辛劳。乐舞之大才,可遇而不可求,总要上天垂怜,方可降于我邀月楼里。”
陈上师缓了缓情绪,似是赞同白薇的话,微微点点头,又是自言自语的道:“尊师福祐我邀月楼,绾绾这个丫头,年岁不大,身世孤苦,似是并无任何根基,言语举止却透着不一般,想来慈济庵里也无人教导她,能有这般表现,自是个有天分的。”略一沉吟,又吩咐白薇,“薇儿,三日后,我去慈济庵祈福上香,你去准备吧。”
白薇会意,点头答是,便告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