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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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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

    驻村入户化债务减负增收愚公志

    上午八点不到,大县大礼堂从未有过的人潮涌挤,来自县各部办委局抽调的近千名驻村干部聚集这里,把个大厅和楼上仅八百八十四个座位的礼堂挤得包子裂了口似的,来迟了的人只能在后过道上和进大门处隔着会场的前厅里站着等精神。这是一场号称千人工作队下乡前的动员大会,大会主席台上也座满了大县四大家的领导,省市工作组的领导也亲临大会。县长张道然主持着大会,他宣布大会开始后,分管农业的副书记朱思杰宣读了县委关于干部驻村化债的决定,分管党群的副书记聂光远公布了县工作团、驻乡镇工作队、驻责任片工作分队的正副队长和组成人员名单。郭道武以大县县委书记的身份重回大县主席台作了动员报告。最后,省委副书记赵祖学在讲话中特别说明:“我是作为省委驻大县督查组组长,郭道武同志是代表市委驻大县工作组组长的。”赵祖学还语重心长地介绍,他从自己担任村支部书记时,是如何带领群众与天斗与地斗,轰轰烈烈地开展农业学大寨的运动。讲到任县委书记、省委副书记是如何不辞辛劳,挂点农村、驻扎农户,与农民交朋友,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感人故事。赵祖武一动情就把话题拉开了,就讲过了下班时间,连午餐时间也搭上了半个小时,而与会人员是那样认真地听着,会场秩序是那样的宁静。是的,县直部门的干部能面对面的听着省委副书记讲话,实是从未有过的,也是基层干部的终身荣幸。根据大会的安排,午饭后,被抽调的千名干部,象赶鸭子似的,风风火火,象防汛抢险准时在下午三点前全部驻进村,住到农户家里。全县八百九十五个村,每个村都驻进了一名县直机关干部。

    地处县北与潜江市和仙桃市毗邻的横沟镇东荆河的村长颜默山听了天气预报,得知明后天有雨,便忙着雇了台脱粒机和几个劳力工在家门口抢着脱粒小麦。机声隆隆,渣尘飞扬,他们的头发和眉毛上长了尘埃,整个灰尘人似的。村头小卖店的周老头跑过来把他招到一边,避开震耳的轰鸣声,伸着胫脖大声地告诉他说:“总支的小黄打电话来,说找你有事,要你回个电话,还说你家怎么没有人接电话。”颜默山满额的黑汗,眨巴着浓重的睫毛,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正忙着呢!哪有时间闲着专门坐在家里等他们的电话,还是让他们来帮我收麦籽吧。管理区不是撤了吧,还来找我们,无事找事忙。”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离去的周老头,开小卖店10多年了,始终坚持一条原则就是和气生财,觉得颜默山是一村之长,人气旺盛,自己听几句逆耳的话,呕点子冤枉气不算什么,认了受了!也是的,昨天已经入梅了,前几天是安心过端午闹着划龙船。在芒种后夏至前,长江中中下游地区将先后进入高温高湿多雨的梅雨季节,农事大忙起来,夏收夏种夏管的农活多且集中。因而,老百姓必须抢睛收麦、收油菜籽、收蚕豆。农谚歌:小满天天、芒种刻刻、麦熟一响、龙口夺粮。庄稼人已经在不顾脚不顾手地忙碌开了。其实,颜默山心里有数,昨晚责任片的小黄来过电话,是要他今天去责任片里领回县里来的工作队员,一个村一人,谁也赖不掉,他放下电话后,老婆就和他嘀咕上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欢迎这种形式主义、减负增收,一个工作队员光着人来就能把农民带富裕了,除非他带银子来,没有银子,来物资化肥农药也可以。

    脱粒机就安置在大门口的大路边,桔杆已就堆挤在大路上,加之飞扬的灰尘渣草,看上去就象到了天边尽头,穷途末路了。总支副书记郭小川骑着单骑在前带路,一路将县里来的工作队员引送到各村。全责任片十一个村,只有五个村里去人接了工作队员。这个责任片谓之周家责任片,抽调来这里驻村的干部是县供销社系统的人员。这些年,供销社不是过去在农村叫得当响的单位了,供销社也是泥巴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往往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工资拖延几个月。然而,为了响应县委县政府的号召,由县委组织部照花名册点将,定下一名副主任林子安带队,一起抽调县供销社机关正副科长办事员共七人,再加县外贸系统的四人,分别驻到十一个村。在横沟镇落脚时,由镇政府安排到村的,林子安被安排在东荆河村,是因为这个村的基础比较好,上面布置的任务会不折不扣的完成,相对其它村,驻村的工作量就轻些,林子安也可腾出时间来跑整个责任片的面上的工作。他们在县城花二百块钱包了一辆小面包,吃了午饭后就往横沟镇赶。在镇机关作了短暂的停留,由工作队员和镇长作了迎接时的礼节性讲话,公布了村的名单,便由各责任片的管农业的副书记们领了回去,再送到各村。

    郭小川一个瘦小个儿,一人蹦上蹦下的把人带到责任片,又用电话催村里来接人。本来是安排各村的书记或村长来责任片接人的,催了老半天大部份村没来人,总不能让县里来的干部都住总支里,最后只有麻烦县里来的司机,由他引路送人到村里。面包车一路拖起长长的灰尾巴,顺路停靠村头,将工作队员一个一个甩下。到东荆河村时就剩林子安一人了,刚才一车人有说有笑的,充满着一种天真的憧憬,然而,现在就他一个人了,要到这人生地疏的偏远村落住下,那失落与孤独感从心底陡升。林子安从车上提下被絮,脸盆等行李,放在路边,顾不得和前来迎接的颜默山打招呼,依依不舍地和过去从不相认的今日租用才相认一面之交的司机握手道谢,久久地望着面包车向回城的路上远去。郭小川向颜默山作了简短的介绍与交待,然后对林子安说:“我去了,老林。”他一蹬摩托车,屁股溜烟地去了。林子安提着行李跟着村长进了他的家门。

    这是一栋两间两层的楼房。楼房的设计有点现代,大客厅,两个并着的房间,房里除了一张老式的架子床,别的家俱再没有了。颜默山说:“你就在这房里睡。”他便告辞忙去了。林子安只好将行李放在地上,拿掉床上的旧凉席,将带来的被絮铺垫上,再铺好床单。林子安铺好晚上睡觉的位子,然后将毛巾从行李袋里找出来,想洗洗一路的风尘,但不知什么地方有水,只好阉鸡打水表表情意,干毛巾拭拭作罢。想晾开毛巾又没有什么绳索拉着,只有顺手搭在床头的横架上。他再看看手表都过了五点,然后向窗外瞧去,那帮子人在脱粒忙着正起劲。幸好他来乡下时,茶杯里还有从家里带来的自来水凉茶,他抬手往嘴里倒,觉得清甜清甜的,沁入心腑,他舍不得一饮而尽,留着它在干渴时回味着县城家庭里的温馨,解解思家的牵挂。他拿着茶杯出房来,又到后院转转。后院还有二小间平房,他看到了一间里的炉灶,走进去,浓重的泥土阴凉气味,顿感好一阵舒畅。他出厨房来,看了旁边一间的猪宅,还有敞着的茅坑。尽管是粪臭味,而粪臭味中杂着阴凉的泥土味,比单位上过去的那间土厕所里的臭味好闻多了。人啊!就是容易条件反射。林子安忙回到房,将提包里的卫生卷纸扯了一大节,又拿了本《家庭》杂志,便蹲在了茅厕里度时光。

    红红的太阳火球般地向地平线靠去,是繁闹了一昼的地球要吞掉火球,进入寂静的世界。林子安从茅厕里出来,觉得鼻孔里还是那股子的臭味,全身都是那股子的臭味跟着,附上了他灵魂似的。他嗅嗅灰色的衬褂,再不是汗浸味儿,也没有人体味儿,而是一股沤熟的粪臭味。他不想将这气味带进房间,便来到大门前。脱粒机已被拉走,请来的劳动力已离去,颜默山操持着推板,和老婆配合着将刚脱下的麦子收成堆。林子安见只有他俩要了,便过去说:“让我来试试。”他是想给他们帮帮忙,既然都住在他们家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吧。颜默山带点笑意说:“不要你帮。”他老婆是个娇小的女人,她偷了林子安一眼,微笑着说:“你们城里人就好,你们城里人就好。”他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只好回到大门口,坐在那巴掌大的小凳上,拿起杂志来翻看。然而,杂志上却仿佛出现的是村长和他老婆那深不见底的瞬息一扫的目光,那不仅仅是他们对城里人羡慕的目光,那更是庄稼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盼,期盼着有一天他们的农村和城里一样,甚至比城里的生活更完美!

    天也黑了,地也黑了,通往城里的路也看不见了。林子安好象进入了一个远古的世界,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是自己了。他上楼见上房间一台小黑白电视机开着,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大点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节目,见林子安已经站在了面前了,才用亮晶晶的眼睛滴溜地招呼了他一下。林子安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种新鲜的兴奋,而是一种生疏的兴奋。两个小孩不和他说,他也不和他们说话,他想到《新闻联播》看不上了,便只有回房去打开带来关怀寂寞的袖珍收音机,以防蚊子叮咬而躲到纹帐里去收听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信息。他听着听着,好象进入了梦境,一个惊忽,想到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不能等住户老板来喊。林子安关掉收音机塞到枕头底下,摸黑出房,一步一探地走到低矮的厨房里来,见颜默山的女人正在往灶内塞柴,灶内泛出的火光把她的脸膛映得淡红,眼睛映得锃光。林子安非常客气地说:“您在忙。”她转过身起来,招呼着林子安要他坐,并含笑地说:“肚子饿了吧!”他生疏而不显饥饿地连忙说:“不饿,不饿。”不一会儿,颜默山提了点肉和什么的回来了,并对林子安说:“到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他陪他们夫妻俩聊着聊着,见他们灶上灶下地忙着。一碗猪血汤,一碗辣椒炒肉,一碗霉豆食,一碗炒黄瓜,先后起锅被摆到了小方桌上,本来瓦数不够的灯泡沾满了油烟灰尘,更是艰难地泛着微弱的光亮。颜默山还出去叫来了隔壁的侄子陪酒,本来对这次抽他下乡有点牢骚的林子安,见村长两口子让农活忙得手忙脚乱的,还不声不响地为他准备了几个菜,还请来了陪客,他看在眼里,感化在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人心都是肉长的,林子安一下子把自己的情感与他们揉和到了一起。

    颜默山边斟着酒边说:“县里也是的,为什么把你们搞下来受苦。”林子安知道,工作队下来之前县里在大会上明文规定,工作队员驻村不能给农民增添丝毫的负担,不能大吃大喝,还要交足伙食费。县里规定工作队员每天在单位领十元的下乡补助,每天交住户十元钱,那工资就净落了。横沟镇搞了小政策,每人每天交五元生活费给住户。眼前,住户这般好客,林子安不忍心拒绝村长的酒而竖起自己和这里老百姓之间一垛隔墙,他就想快点完成县里安排的减负增收和化解债务的六大工作任务,保证在六个月的驻村时间里村里不出什么乱子,到一百八十天时接受县里的检查验收,验收过关按时回城与家人团聚。因为县里还有规定,验收不过关的还得留在村里继续革命。林子安端起酒杯,问:“你们村的债务象么样?”颜默山喝下一口,噗噗地说:“哪个村没有,谁解决得了!除非你们工作组带十万百万来,就能解决问题。来,挟菜吃,不要客气,这日子不是一天二天,客气了,要饿肚子的。”林子安喝了一口猪血汤,说:“有钱?!那不就通过镇里发给你们完事,还要我们千人浩浩荡荡地下来,打扰你们炒闹你们。俗话说多一个人多一口小,我来这里忙是帮不了你们,只说给你们添麻烦了。”颜默山的女人嚼着饭菜,说:“也不能怨你们,是上面安排的嘛!”林子安又问:“目前村里没有钱还,那把利息减下来总是可以的,年年月月息累息,哪辈子还得了。”颜默山的侄子喷着酒气说:“减息,那么容易的事?当时都是村里为了完成上交款子,答应了的利息,白纸黑字写着明明白白,谁敢减!那不挖了他家的祖坟。来,您请喝。”颜默山说:“夏征任务已经安排下来了,又要收死人的啦!”林子安无心放开着贪吃贪喝,又问:“那农民的负担卡年初都发到户没有?”颜默山等人都喝着酒,不答理他的话,林子安似乎觉得自己象审问的法官,惹起了他们的不满。颜默山的女人见冷了场,便说:“发是发了,那是应付检查的。镇里安排的任务,要收的还不是照样收。就说我们村吧,那些栽角户没有交的,按卡上的收收得了几个钱,还有民办教师的工资、还有村干部的工资、还有讨债的,真是逼死人的。我们村长管财经,管个屁,村里又没有企业,只有找老百姓要,官出于民,民出于土,这就要看收成了。这两年好的是农经站的同志帮助我们把东荆河边的沙滩开发出来了,种了无籽西瓜,亩田收入超过了千元。那农经站说是你们供销社办的。象这样的服务,我看我们老百姓还是欢迎的。”林子安见吃饭的气氛有些拘谨起来,就说:“好,我们不扯其它的事,吃饭吧!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们聊。”林子安吃完了这餐在农村叫夜饭的晚饭,想到其他的队员,不知这时候吃了夜饭没有。

    夜,沉甸甸的,东荆河村完全融入了大自然的怀抱,阵阵蝉鸣,时儿狗吠,纷纷雾霭,再后来就是雄鸡一唱天下白。林子安朦胧地睡了一夜,仿佛似儿时在乡下外婆家的那种印象。他早早起床,去后院按压出井水,先行洗脸。冰凉的井水在夏日的清晨也是那样宜人。接下来,他就开始清洗昨晚换下的褂裤。这时,颜默山来到院内,对他说:“林队长,我刚才去和支书商量了一下,给你找了户更好的人家。”林子安心想,自己象没有挑剔什么啦,他怎么……。忙愧疚地说:“在您家不是很好吗!我这人你是不知道,时间长了你就了解了。既然是下乡,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的。”颜默山看他的目光道出那种意思,又对他小声地说:“你住在我家不好。你们是来落实党的政策,为群众说话撑腰的,我要避避嫌疑。这对你工作组的工作也是有好处的。”林子安似乎领悟,心想一个粗汉子考虑事情还蛮周全的,就说:“既然是这样的,那恭敬不如从命了。”颜默山还说:“管理区交待过,不要把你们安排到有病的、条件差的农户,也不能住到我们村干部的家里,但工作上要配合支持你们,不能带阴,不能拉反纤。其实我们村也没有什么,保证让你进得来,出得去,回得了,上下左右基本满意,过得去工作队的工作就行了。老林,你说呢?”

    林子安正视着他说:“您的话有点道理。”他说着就要去房里收拾行李。颜默山说:“东西放着,我们先去接过头,他是村里医生,家里条件在村里是上等的,那时搞集体他就在村里当赤脚医行,几十年了,去年他提出来与村里脱勾,在家里开了诊所,哎,村里没钱亏,也养不起一个医务室了,他和乡邻们的关系都好!”林子安接过他的话,笑了下说:“救死扶伤么,怎么会不好呢!”他们聊着,向村医家走去。

    经过简单的接头,第二转林子安就在村长的帮忙下将行李搬到了村医生的家。村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也姓颜,和村长是同族,颜医生的家是三间两层的楼房,坐落在大路边,与村长是同一排房,也就上十户人家的距离。楼房和城里的一样,粉刷得白净白净的,是做了仿瓷涂料的。临路的外墙体整个贴有白瓷砖,窗檐和屋檐装饰着古绛色琉璃瓦。楼内还嵌有乳白暗花地板砖,还设有洗漱间和卫生间。虽然也是吃的井水,是用潜水泵抽到楼顶的水池内,经过过滤后,再通过水管龙头放出来的。林子安被安置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备有书桌和高低床。他放置好行李,便下楼来,在大门口和颜医生熟聊。颜医生的家还是个人来人住的地方,民情乡俗的集散中心。不一会,有个很精明的半老头来到颜医生家,望了望林子安,说:“你是上面来的工作组,你可要为老百姓说话办事,要把我们的负担实实在在的减下来。”林子安见来人出言不善,感觉到了工作组此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便笑了笑说:“你家里几个人?种了几亩田?”半老头蔑视着不作回答,便掏出几页纸的小本递给林子安。林子安接过来看,是湖北省农民负担监督卡,半老头家的情况都写在上面,还有发包方和承包方双方的签名盖章。林子安是从事供销工作的,还没有见过这卡,他仔细地记着上面的项目和内容,有国有税金、三提五统等项目和数据。林子安望了下颜医生,见他没有什么把脉问诊的请示,就对老头说:“您的卡上都写明了的,村里照卡收就是了。”他已经觉察到这里的干部与群众,人与人之间潜在着某种微妙微肖的不和谐的关系。因而林子安不敢信口雌黄,以免挑拨出恩恩怨怨的世事,只能谨慎处之。那老头不耐烦地说:“我知道。种田种粮、天经地义。问题就是种的一亩田,不说劳力是自己的,除去肥料种籽等开支才收一二百块,这卡上就要收去一百一十块,我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不白劳动了一年。凭你说说,只有我们种田的不是人。”颜医生忙从中插话说:“这是政策规定的,不关工作组的事。工作组是来帮我们脱贫致富的。”老头还是不服地说:“就这样坐着能帮老百姓致富,总得做几件我们心服口服的好事。”林子安一时语塞,象抓到了剌猬的手。颜医生又岔开话问:“你幺狗今天还得打一针。”颜医生把老头的孙子戏称为幺狗,是因为老头的儿子和媳妇都外出打工,长年不在家,孙子由爷爷抚养着,就象是爷爷生的幺儿子。老头说:“他上学去了,放学了,再请您吃亏打一针,我这是责任重大啊!”林子安见他们扯上来了,就把目光移向了过路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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