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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推迟了起程的日期,郑经和郑纬一直很忙。
唯有郑绥如同往常一样,除收拾行李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可做,因而,临出门的日子,郑绥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守静园里陪着阿耶。
起程的前两日,郑瀚在守静园中见了九娘郑芊和阿罗,两人并不是一起来的,而是一前一后,郑瀚单独见了她们,九娘先来,阿罗后到。
只是九娘来之前,郑潮便打发郑绥去了里间的屋子里。
郑绥犹疑了下,想着阿耶并没有打发她回望正园,便不是为了避开她,于是,趴在帘帏后面偷窥。
都是临出发时,阿耶交待叮咛几句,只是对着九娘最后说了一句话是:九娘,你是阿姐,比熙熙和阿罗都大,此去南地后,要担起长姐的重任,照顾好熙熙和阿罗。
阿罗在家中序齿后,行十一,称十一娘,却一直没有名字,这次阿耶给阿罗取名郑蔓,又嘱咐道:十娘既喜欢你,今后你要记着十娘的好。
这话,哪怕是郑绥躲在帘帏后面,看不到阿耶的面容,只看到阿耶的背影,也能感觉到阿耶话里的严肃。
阿罗磕着长头,应了声唯。
最后,阿罗离去时,阿耶把那张写了阿罗名字的纸,递给了阿罗。
待阿罗出去后,郑瀚靠在身后的隐囊上,转头喊了声,“丫头,还不出来。”
“阿耶。”郑绥从帘帏后面走了出来,挨着郑瀚身侧坐下,“方才您对阿罗是不是严厉了些,她一向胆子不大。”说着又笑嘻嘻道:“况且,我可从来没有说,我喜欢阿罗。”
郑瀚宠/溺地拍了拍郑绥的手,语气深长地道:“九娘年已十五,自小就性子柔顺,如今算是定了下来,将来也不会有大变,唯有阿罗,阿罗年方七岁,如今虽心地纯善,但你们此去南地,没有长辈在身边教导,九娘又不是个有主意的人,阿罗将来会成什么样子,实在难料,如今对她严厉些也是为她好,免得将来不知天高地厚。”
郑绥忙道:“阿耶放心,还有我呢,我可以教阿罗。”
“就你。”郑瀚忍不住笑了出来,“你顾好你自己,阿耶就酬天祝谢神灵了。”
郑绥听了这话,圆睁着眼睛不依,“纵然我和九娘都不济事,还有女先生和教养的仆妇,咱们家兄弟姊妹十来个,可都没有教歪的。”
“是,是没长歪的。”郑瀚忙点头附和,尔后,又问道:“听说,八娘最近常去找你?”
郑绥嗯了一声,“因我和九娘都要走了,家中姊妹,独剩下她一人,有些舍不得,况且,八娘将要嫁去平城,将来天南地北的,姊妹之间相见也难,便趁着现在在一起,多说说话。”
郑瀚不信,“没说别的事?”
他曾听长兄郑渊惋惜过,家中这一辈的娘子中,独八娘聪慧,其余人皆有不及,;因长兄说这话时,他是一脸不以为然,长兄还斥责他别不服,又道熙熙都让人宠坏了。
“别的事?”郑绥有一瞬间的茫然,刚要摇头否认,忽然想起一事,也不知道算不算,遂道:“八娘只提起过,六娘在建康,让我去南地后,若有闲暇,常去诸葛府上瞧瞧六娘,但我想着,诸葛家原本就是亲戚,我和阿兄既然过去,肯定要去诸葛家,到时候瞧瞧六娘也应当才是。”
郑瀚听了这话,欣慰地点点头,但仍旧不忘叮咛,“熙熙,这就对了,你要去诸葛家,也是因为诸葛家是你伯母的娘亲,是阿稚的外家,而不是因为六娘。”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些,“你要牢记着,六娘是以陪媵女的名义嫁入诸葛家,哪怕是贵妾,也是妾侍,算不上正经亲戚。”
“我知道了。”说起来,郑绥也不喜欢妾侍之流,这一点受外祖母和舅母影响很深。
从前,郑绥总以为,唯有像外祖母和舅母这样的长辈,才会有叮咛不完的事,就如同当初从平城离开前,外祖母把她拎在身边,似有千万个不放心,而外祖父和阿舅只说了一句:回家后,要听话。
不曾想,当初外祖母的角色,如今换成了阿耶。
每日里,阿耶叮咛一遍,阿嫂也会叮嘱一番,虽如今,郑绥却没有感到厌烦,且不说阿耶和阿嫂的关心,常言道: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
再周全的筹划和安排,也有遗漏的时候,譬如他们当初从平城回荥阳。
两国通关文书,沿途都打过招呼,不可谓不周密,最后还是出了事。
而这次南去,甚至不比当初从平城回来,那时,至少是回家,而这次,是要去南地从头开始。
四叔公虽在南楚已扎根四十余年,但是到如今,依旧未打入建康一流的世族圈子里去,当然,这些郑绥是不知道,她只是听五兄说的。
说来,阿耶不放心她去南地,其实,郑绥同样也不放心阿耶,伯父如今病着,没那么多精力来管束阿耶,而一旦她离开,几乎就没有人能劝阿耶了,故而,前几日,郑绥还特意跑去归宁院,求了祖姑姑,请祖姑姑以后帮忙劝劝阿耶一二,祖姑姑当时还笑话她人小鬼大,又道:“你阿耶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今孙子都有了,哪能再似从前那般疯癫。”
于是,这些日子,和阿耶常待在一起的时候,郑绥也常常会劝说,“阿耶要爱惜身体,不要饮酒,不要熬夜,五石散也不要再服用。”
每每阿耶总是摇头,笑着回道:“你哪有那么多不要。”
虽是如此,但郑绥瞧着阿耶认真的目光,嘴角微抿,带着几分愉悦,便知道阿耶这是听进去了。
接着,阿耶总会说,“你从我这搜去的那么多五石散,可是便宜你了。”
郑绥会笑眯眯地回道:“那以后阿耶就多帮我收集些,等以后,我从南地给阿耶写信过来,阿耶每回只要寄一大箱五石散给我就行,我看到那么多五石散,就知道没有吃这些药石,心里也放心。”
五石散,除去在平城只有少数人服食,在中州和南地,服食的士人很多,而且听大兄说过,南地尤甚,所以,这东西很贵,郑绥才想着带去南地,而不是扔掉,当初,阿舅因自己不服用五石散,又觉得这东西吃下去后,容易惑人心志,便不允许家里子弟服食,遂直接告诉家中子弟,五石散是毒/药。
其实,五石散并非毒,甚至还是一味治病的良药,使人心明开朗,只是服下去后,要及时行散,并且不能食之过量。
一提起那一箱子五石散,阿耶便会一脸惋惜,“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得,你那一小木头箱子,可是两三年才集成的,况且,这东西还是你郭世父派人在南地那边购置过来的,你从这儿带过去,可是打了个转,又回去了。”
“那阿耶以后就别再和郭世父要五石散了,郭世父身体和您一样也不好,我离开前,还是得和阿简说一说这事才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阿简看着郭世父,酒和五石散大约也能戒掉,郑绥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只是脑袋突然遭到一拍。
郑绥摸着脑袋,侧头就见着阿耶瞪着眼望着她,“不许去,看来你郭世父说对了,你和阿简两人就不能凑在一起。”
“我明儿和阿嫂一起去。”郑绥轻声嘟囔了一句。
“后日就要走了,明儿你哪还有时间出门。”
郑绥听了,忙转头望向阿耶,问道:“还有什么事?”
郑瀚瞧着郑绥这三年来,人长高了,也长开了,身上越来越有阿七的影子了,凝视半晌,心中长叹一声,“出门前,去你阿娘的坟上上柱清香吧,我已经吩咐过大郎了,明儿我带着你们一起去。”
一听阿耶提起这个话题,脸上满是落寞,眉宇间充满沉郁之色,郑绥一时间,心头也沉甸甸的,自回来后,在郑绥看来,无论是阿耶,还是大兄,只要一提起阿娘,便永远是个沉重的话题。
或许阿耶和阿娘是年少夫妻,正逢情深意浓时,阿娘中道离逝,阿耶由此心中存有遗憾。
或许大兄对阿娘是为人子女对母亲的孺慕之思,毕竟阿娘逝世,大兄年已十二,已记事,不比她,对阿娘没有任何印象。
但郑绥隐隐觉得,除了这些外,还有别的,她犹记得那年在守静园里,大兄和阿耶争吵时说的话,有关阿娘早逝,有关二兄郑纶,至今仍是她心中的大疑团,只是这样的话题,太过敏感,那回大兄和阿耶又吵得那样的凶,还有外祖母当年黑沉沉的脸,以至于,这三年来,她也不也敢提。
而如今,她依旧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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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宜出行,宜祭祀。
清晨起来,阖族告祖祭祀,连久病于床榻的伯父也撑着起了身。
这一日起程,有着对南地大楚正统地位的肯定,有着对南地富庶繁华的向往,或是为个人生计,或是为保存家族实力,抑或是男儿建功立业,而于是郑家来说,是最后一次庞大的族人迁徙,但这次迁徙,也不过是,自永嘉南渡后,数以百计千计家族迁徙中的一员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