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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四郎主缓过劲来,遂板起脸,对着郑纬端起了长辈的面孔,“野奴,你也自幼熟读经史,应该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更知晓父为子纲,就是阿渊在世,阿龄现在站在这儿,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这小子,倒成了混帐,枉读诗书,没有半点身为晚辈该有的恭敬。”
阿渊是指郑纬伯父郑渊,阿龄是郑纬父亲郑瀚的小名。
“我今日的确是有些过分了,”郑纬笑了笑,点头承认,“只是这也不过是跟着叔公学的,叔公不也同样忘记荥阳郑家的规矩。”
四郎主听了,顿时愣了一下。
又听郑纬道:“四叔公离家日久,大约不知道在荥阳时,家里对待侍妾的态度,曾祖父过逝已有十余年,他老人家的遗言,四叔公大约也忘记了不成,若是忘记,我就提醒四叔公您一句,曾祖父有言:令绝妾孽,不得使长,让后世子孙不得有庶生子。”
四郎主一听此言,面露赧色,陡然面红耳赤起来,却强辩道:“二房我就不说,单单你们大房,序了齿,不也有婢生子女,野奴既然要管起族长的事,也先该查查自己是不是清白的,别以为我在南地,离得远,就什么都不知道。”
“叔公还真什么都不知道。”郑纬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双目炯炯,直盯着四叔公:“大房两位上了排序的婢妾所生子女,三郎曾救过二兄一命,十娘八字偏弱,为了使其平安长大,找了十一娘做其替身。”说完,微微一顿,“我倒想知道,十三郎君是贱籍所生,不知有什么功劳而能令阿奴唤一声阿叔。”
四郎主气极道:“你连草包都骂上了,眼中何曾把他当作阿叔看待。”
“是不是当阿叔看待,和承认他是不是叔公的儿子有关,至于草包,他是实至名归。”
一听这话,四郎主一下子摊到后面的凭几上,双眼圆睁,恨极了,郑纬的话,句句点中他的弱点,往他的命脉上按,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莫过儿孙二十余人,却没一个成才的,七郎只能算半个,一时间,对郑纬是又恨又爱,大房人丁虽少,但却有两个好儿郎,除了眼前的五郎,还有前些年来南的大郎,兄弟俩都是一时俊秀,连他也不得不承认。
或许当年,他走错了一步,该把七郎的大儿,送到荥阳给阿耶和大兄亲自教养才是。
郑纬抬头瞧着四郎主的模样,觉得他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说再多,也没有什么用,遂道:“十三郎君身边的赵姬,孙儿已经让人发卖了,等会儿十三郎君找过来,还请叔公帮忙劝导一二,别再生事,孙儿可不希望再有什么不入流的侍妾,跑到小娘子院子门口去大哭大闹的,遇到一个,发卖一个,反正叔公一房的侍妾也多,若是不够,乐工处养着百余人,尽可供各位儿郎挑选,不够再买。”
说着,不待四郎主回应,却是起了身,朝着四郎主行了礼,“天也晚了,叔公早些歇息,孙儿先告退了。”
瞧着郑纬转身而去的背影,还未开门时,四郎主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你这不敬长辈的竖,也不怕遭雷劈。”
郑纬脚步一顿,终竟没再回头,只是背却挺得越发笔直了,同时心头也为之一松,打开门时,瞧着守在外面的两京,轻松地笑了笑,没有了任何负担,更没有之前来时的紧张,连着脚下的步子,都跟着轻快许多。
若是出门的时候,四叔公没有出言,他或许,还会有几分担心,可听了那句咒骂,却任何担心都没有了,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于祈祷与诅咒,也只有不求上进的人,才会通过咒骂来发泄自己满腔的愤怒。
无能与不求上进,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若是脸皮不够厚,明日四叔公就会带着全家离开,若是脸皮够厚,四叔公便会住到下月月底,九娘成亲后,才离去。
但很显然,次日,郑纬便知晓,四叔公脸皮果然够厚。
只是这回却安静许多,没有再闹事,连着十三郎君也没有再找到他跟前来,郑纬便也兑现自己的诺言,从乐工处挑选了二十名年轻貌美的歌伎送了过去。
所有一切,都因此而平息下来。
次日下午回来,郑纬先回了自己的主院,见了温主薄和傅主薄,又交待了一些事,才去郑绥的院子,只是郑纬到的时候,郑绥却去了九娘的院子里,郑纬见了,便让婢女领着他去了郑绥的书房。
书房的布局,是依照荥阳望正园中阁楼的布局,一座水墨烟雨图的四扇刺绣屏风把屋子拦截成前后两半,前面是写字练琴的,后面是休息睡觉的,隔壁还另外有一间专门放书的屋子。博物架上零星地摆着青瓷花瓶,几盆绿色的盆栽,还有一些奇石古玩,那套琥珀色的琉璃杯,以及他特意烧制的那套仿紫蓝色琉璃杯,都有序地摆放在最下面一格,一瞧就是经常使用的,所以放在随手可拿的位置上。
两面墙上,依旧是挂着两幅劝学的字幅。
案几前,放着两叠薄薄的本子,用虎钮镇纸压着,案几右旁,有一个红檀木制作而成的画筒,里面放满了画,比上次来时,好似多了不少,想来,这丫头,最近又在屋子里画了不少画。
郑纬这么想着,便走过去,随意地伸手拿了一幅,解了系带打开,仔细看去,瞧着画面上的人像图,不由大吃一惊,却突然听到郑绥的声音传来,“阿兄,你在做什么?”
“熙熙,这是怎么回事?”郑纬把手中的画轴一转,画面对着郑绥,上面是一幅桓裕的人像图,由不得他吃惊,也由不得他面色严肃起来。
郑绥快步走了上去,一把伸手夺过,却是没好气地瞪了郑纬一眼,“谁让你胡乱翻我的东西了。”
“熙熙。”郑纬喊了一声,又满脸严肃道:“你说说,这幅倒底是怎么回事?”说着紧盯着郑绥,不漏过郑绥脸上任何一个细致的变化。
“什么怎么回事。”郑绥又仔细瞅了一眼,“这不就是一幅阿平的画像,难道画得不像?”又低头瞅了一眼,她都已经觉得极其相像了,因昨日袁三娘子又催了一遍,她今儿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赶出来的。
郑纬发现,他和郑绥不是说同一个话题,不是像不像的问题,遂正色道:“熙熙,阿兄是想问你,好好的,你画桓叔齐的画像做什么?”
瞧着五兄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瞧着紧绷着个脸,仿佛审贼一般的表情,郑绥都不由觉得五兄今日是不是病了,或是吃错药了,遂一边卷着画轴,一般蹙着眉头说道:“是袁三娘子央求我帮着她画一幅阿平的人像,原本我是不想画的,可每次一见面,袁三娘子就问一遍,我都拖了一个多月了,没办法,今儿上午才好不容易完工的。”
郑纬只觉得心头漏了一拍似的了,有些不太相信,“这么说,这幅画,你是替袁三娘子画的?”
郑绥把画轴收起来,点了点头,“当然,要不我画阿平的人像做什么,阿兄又不是不知道,我并不喜欢画人像。”
这一点,郑纬倒是不否认,又瞧着郑绥的神情是真,并没有任何心虚与掩饰,顿时间松了口气,却是他胡思乱想了,长吁了口气,“既然完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过去?”
“总得见面才行,总不能巴巴地就送幅画过去吧。”而且单单送幅画去袁府,想来袁三娘子也收不到,这画就会让袁母没收,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郑绥隐约也有些明白,袁家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所以才迟迟不曾遣媒去桓府提亲。
也不知道袁三娘子闹腾起来,家里面能不能同意?
只是别人成亲怎么就哪么容易,轮到阿平,就这么难,前一个未婚妻刚死,听说从前也死了一个,倒是和九娘一样,有刑克的嫌疑,若是两个刑克之人凑到一起,是不是就能中和了,不过想到这,却又想起九娘来,这都过去一个多月过去,湘东郡王可是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又没病没痛,这么一瞧来,倒不是九娘命带刑克,之前三桩不过是巧合罢了。
思及此,郑绥笑着摇了摇头。
又听五郎说道:“昨日在外面瞧见一群技艺出众的杂技班子,已经和阿翁说过了,请来府里表演一日,熙熙想想,哪一日合适,就和阿翁说一声,哪一日请过来,到时候你也可以邀请一些相熟的小娘子过来,在翠音阁摆上几席,一起乐一乐。”
郑绥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正好,总去别人家参加宴会,我正想回请上一回,只是找不到明目,这回可有了。”郑绥说着,忙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郑纬见了,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遂道:“行了,晚些时候,你和采茯几个合计一下,哪一日合适,先不急这个,我们先去用晚饭。”。
郑绥重重地点头,欢快地嗯了一声,跟着郑纬一起出了书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