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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妪让人给强送了回去,采茯初听到消息时,吃惊不已。
这一晚,采茯正在屋子里写信,忽然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来,忙道了声来了,搁下笔,起身往门口走去,伸手打开门。
她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座府衙内,没有其他女子。
其他官员凡有跟随而来的眷属都住在城中的昭德里。
“采茯姐姐。”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吴伍长,桓裕身边的亲兵,更是五年前,在高平城外的密林里,遇到的那个黑脸什长。
“吴四郎,怎么了?有什么事?”采茯问道,吴伍长,在家中排行第四。
“将军回屋了,让小的来请姐姐过去一趟。”
“行,我这就过去。”采茯走了出来,双手阖上门。
她住的地方,离桓裕的屋子很近,两段长廓,一个月形门就到了,这会子已经入夜,廊下挂着灯笼,点了灯火,光线投射下来,灯影绰约。
到了屋外,吴伍长让采茯先等候一下,进去通报后,才让采茯进去。
桓裕从案几前抬起头来,望了眼采茯,“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嘱咐你,今日有几位将军在这吃了你做的吃食,觉得好吃,向我提了一下,想把你借去教他们家里的厨娘做吃食,我答应了,你准备一下,明天我让吴伍长送你过去。”
“说的吃食是不是今天我做的酪酥?”采茯问道,至于别的饭菜,都很寻常。
“不拘是酪酥,你会些什么都可以教,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桓裕望着采茯笑了笑,这些天,这一府的男人,她一个女郎待在这里,也的确有诸多不便,昭德里那边的官员宅第,再不济,府里都有些女仆,遂又道了一句,“不用急着回来。”
采茯吃惊,桓裕这是要把她送出去,又想起郑绥的交待,不由忙道:“婢子是过来照顾三郎的生活的,要是婢子走了,就有负十娘的叮嘱了,婢子还是留下来给三郎做饭。”
她刚过来时,本来是管桓裕叫将军的,后来,桓裕说叫着生分,就让她在屋里直唤三郎好了。
“十娘那边,我会和十娘说,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厨房里不是还有好几个伙夫,再说了,那几个伙夫,要是看了你做了这么多天,都还什么都没学会,也不用他们在厨房里待着了。”桓裕嬉笑看了采茯一眼。
采茯瞧着桓裕笑起来,脸庞生辉,眼中泛着和煦的光芒,令人不自觉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可亲可近,心如鹿撞跳得厉害,忙不迭地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应了声唯,声音无比清灵。
又听桓裕道:“你方才在忙什么?”
采茯原是想说,在给十娘写信,只是话到嘴头,迷魂间,却是改了口,“在看徐州的地方志。”这本书,还是前些日子,桓裕担心她无聊,特意给她找的一本书。
“就知道你会喜欢。”桓裕点点头,“正好,昨日我从明悬寺里得了一本《西域万里游记》,原是打算给熙熙送过去,不如你先看,等你看完了,你再寄给熙熙那丫头吧。”说着,伸手从案几上找出一本书,拿了出来。
采茯走上前去,伸手接过,抬头看了桓裕一眼,对上桓裕含笑的目光时,又慌地忙移开,退后几步,“婢子代小娘子多谢三郎了。”
“若真要谢,也不用你代谢,让那丫头亲自谢我才行。”桓裕想着,要郑绥说声谢,可是难事,想到这,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你不是十天给熙熙一份信,这次的信,什么时候写,到时候就别走驿站了,直接让桓谷带过去。”
“桓校尉要回建康?”采茯诧异地抬起头来,她是知道,桓谷是桓裕身边的近卫,长得孔武有力,又以武艺高强见称,能于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她诧异的是,近来,因高敬北上攻击颜通,前线处于休战状态,但是前线的防备依旧没有松懈,数日前,桓裕才刚刚巡查回来,如今正是大战前夕,怎么还会让这么一位英勇之士回建康。
只听桓裕嗯了一声,含笑道:“我从熙熙那儿把你借来了,如今正好还个人给他,所以让桓谷回建康城,给熙熙做一阵子护卫。”他是前几日,从袁伯通那儿得到消息,陈刀疤逃逸了,他们至今没找到踪迹,因当初是他抓捕陈刀疤那一伙人,所以袁伯通特意写信过来问他,对于陈刀疤,他清楚多少情况,向他讨要些法子。
桓裕一接到消息,骂人的心思都有,当初,郑纬意气太过,嘴上说是能放,就能抓,如今倒好,一朝放了出去,就没了踪影,只怕那人是从此龙归大海,不可能再轻易让他们抓住了。
只要想想,陈刀疤对满琴的抱复,桓裕便能猜到,陈刀疤只怕是不会放过袁三娘子和郑绥,因此,便打算把桓谷派过去,说起来,陈刀疤还是桓谷当初带着人抓获的,更为担心的,是郑绥的安危。
“婢子等会儿去写,明日早上去昭德里之前,把信送过来给三郎。”
采茯的话,让桓裕回过神来,“好,就这样吧,你没事,就先回屋去,早些休息,如今天气转凉,你注意一下保暖。”
听了这话,采茯心头蓦地一暖,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红晕,却是不敢抬头看桓裕,行礼作辞退了出去。
桓裕又喊了声外面的吴伍长,让吴伍长送采茯回去。
手中提着灯笼,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庭院走过,似踩在云端,脑海中浮现出桓裕望着她含笑的模样,还有泛着光彩的俊朗眉眼,直到一阵凉风吹来,灌进脖子里,打了个颤栗,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脚步也从云端走了下来。
秋风起,秋风凉。
院子里铺上一层落叶,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明早过来,把这院子里的落叶扫掉。
各处庭院都有人打扫,唯独桓裕住的这座院子里,她自来后,这些落叶从不见人打扫,都铺了足足有半寸高,唯余中间的青石板路,露了出来,这还是因为常有人来往的缘故。
落叶。
采茯忽然间想起,十娘好似小的时候,每到秋天,很喜欢听踩着落叶的声音,因而庭院里的落叶,不许人扫去,后来,还是崔家的老夫人发现了,狠说过好几次,又罚了院子里的仆从,才把十娘的这个毛病强改了过来。
如今倒是没有这嗜好了。
一时间,许多事,一下子涌入脑海中,好似一窍通,而通百窍一般,自来了这么几个月,眼前的许多物什,或是事情,看着简单,或是看着无厘头,却都能看见十娘的影子,不单单只庭院这落叶……采茯心头是一喜,又是一惊。‘
这些,她该和十娘说吗?
直到谢过吴伍长,回到自己所住的屋子里,挑亮了灯光,重新沾墨,准备写信,还没想好。
桓裕对她很好,也很关心,她虽长得好,但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哪一位郎君,脸上含笑,用那样一种和煦的目光望着她,和她说话。
哪怕是交待事情,目光在她身上,皆一闪而过,看她一眼,还因为是她是十娘的婢女,所交待的,也是十娘的事,让她上心。
所以,这些年来,她也很少抬起头,去认真地瞧一位郎君,俊美如五郎、如崔家大郎,她也不曾。
她一直是守着本分的。
可这一次……她恰是双十年华,同龄人,早就嫁人生子……
采茯伸手把案几上那张写了一半的信笺撕掉,揉碎,扔到一边,瞧着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遂又砚了些墨,重新开始写信。
次日的时候,采茯拿着信亲自去主院交给了桓裕。
院子的落叶,她没有来扫,一个是因为联想起这落叶或许和十娘有关,打消了一部分念头,另一个是因为今日早上,她起来迟了。
这封信,她昨晚写了半宿,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这样本来是应该困极了的,不曾想到,她非但不困,躺在床上,一直想入非非,怎么都睡不着,再后来,迷迷糊糊中睡去,却又是不停地做梦,梦里的人,有十娘,也有桓三郎。
这一晚,根本没睡好,以至于早上醒来的时候,满脸憔悴,连化妆都遮不住。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采茯还未转身,桓裕伸手接过信时,就瞧出采茯的异样。
“没事,只是晚上没睡好,等会儿在牛车上阖阖眼就行了。”采茯忙地摇头。
桓裕指了指采茯的脸,“那怎么行,你瞧瞧你这模样,满脸疲惫,哪能出门,要是出去了,让外面那些娘子瞧到你这模样,还以为我虐待你,不让你睡觉呢,要不这样,你今日先在府里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再过去,我让吴伍长去跑一趟。”
“三郎,婢子真无碍。” 采茯忙道。
“你就听我的,别胡来了,要真是累得病倒了,到时候我可没法子向那丫头交待。”
采茯听了,心头一滞,连目光都呆滞了一下,紧接着,忙地低下头,应了声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