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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郑经从阮府回郑宅,捧着一大叠经文在屋子里翻找,又派人去西厢把桓裕给找了过来。
没过一会儿,桓裕就过来了。
刚一进屋,就瞧郑经从案几前的一堆经文里抬起来,“你快来看看,这卷《阿弥陀经》是不是你抄的,我瞧着,唯有这卷经书,像极了你的笔迹。”
一听这话,桓裕忙地快步走过去,跪在郑经所坐的方榻上,凑了过去,两手拿过翻了几页,点头不已,“这卷经书的确是我抄的。”说着,瞧着案几上,有一大叠经书,忙地放下,翻看一两卷,皆是《阿弥陀经》,问向郑经:“这些经书是不是你阿耶让你带回荥阳,烧给你阿娘的?”
郑经点了点,满脸不敢相信,“怎么,这个阿耶都和你说了?”
“不是你阿耶和我说的,是苍叟和我的,今年是你阿娘去逝十四周年,这一共有十四卷《阿弥陀经》。”
“不错。”郑经附和一声,“平城和南地一样,崇佛信佛,阿娘在平城长大,所以很信佛,这卷《阿弥陀经》便是阿娘生前案头常放的佛经,自阿娘去逝后,每逢忌日,阿耶都会亲自替阿娘抄几卷《阿弥陀经》,烧在阿娘的坟前,别说这经书,就是往年,连烧经书,也不假了手于人,今年这经书,有一卷是你抄的,烧经书,却是让我去荥阳,可见阿耶,真的是打算此生不回故地了。”
说到后面,郑经长叹一声,若有伯父在,郑家不会有此劫难,阿耶更不会因此事而郁结于胸。
“阿大,既然你阿耶不想回荥阳,你有没有想过,让你阿耶南去建康,或是去临汝也行。”
“不可能。”郑经几乎不用想,就摇头否定,“阿耶不会愿意去南地的,当日熙熙跟着五郎去南地,熙熙就劝过阿耶,阿耶当时便没有答应,更遑论而今。”
听郑经这般说,桓裕便也不多劝说,只提醒道:“我昨日见了你阿耶,总觉得你阿耶精神不对劲,你看看,要不要多派人守着你阿耶。”
“不对劲?”郑经狐疑地望着桓裕。
桓裕点点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若是我没记错,你阿耶应该五十岁不到,但我昨日见到你阿耶,总觉得他已到了垂暮之年,好似来日无多了一般。”
“胡说。”郑经神情严肃,大声喝斥了一声,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瞧着郑经这样,桓裕能够理解,郑瀚是郑经的父亲,且不要说当世重孝道,谁都无法忍受旁人咒自己的父亲命不长矣,可这只是他的感觉,他说出来,只是为了提醒郑经,郑经盼着自己的父亲能长命百岁,他同样也盼着郑瀚能长命百岁,要不然,郑绥那丫头,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何况,郑瀚真出了事,郑绥有三年的孝,他和郑绥又得耽搁三年。
他还盼着,能早日和郑绥成亲。
但是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生死,昨日离开时,临末瞧了郑瀚一眼,明显在那双迷朦的双眼中,看到生无可恋的眼神。
他不会看错。
“阿大,我知道我方才这话不妥……”
“明知道不妥,你还说。”郑经圆睁着眼,瞪了桓裕一眼,红着眼,几乎听不进桓裕的解释,他因阿娘早亡,对阿耶多有埋怨,长大后,和阿耶日渐疏离,但阿耶始终都是他阿耶,哪怕再不靠谱,总归是自己的耶耶。
“我不是要咒世父,”桓裕一咕碌爬起身,在屋子来回踱着步子,脸上浮起几分烦燥与不安,“阿大,我和你说出来,只是希望,你能多派些人,守着世父,别让世父出事,有时候,人之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我会好好叮嘱苍叔的。”郑经闷声回了一句,低头把十四卷经书,重新归整好,放在案几上,他打算明日回一趟荥阳,祭拜阿娘,想着阿耶要把桓裕所抄的一卷经书烧给阿娘,必是打算同意桓裕和熙熙俩的婚事。
从桓裕拜见阿耶回来,郑经听了桓裕的转述,就猜到阿耶应该会同意,
这一次,又有了这么明显的暗示。
想及此,郑经于是转头望向桓裕,“等我明日从荥阳回来,我陪你去找阮世父,让阮世父替你做保媒,你家中不是还有大嫂,让你大嫂,给我伯母写一封替你求亲的信。”说完,又解释道:“虽然这事上,我阿耶已经同意的,但是该有的礼数和程序,一个不能少。”
“我阿嫂一直盼着我成亲,接到消息,只会高兴,我派桓覃回谯国一趟,很快就会有回音的。”
——*——*——
一切都很顺利,再顺利不过了。
故而,郑绥的心情,一直很好,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份好心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这一日,郑绥陪着阿耶,在阿耶屋子里较对抄写书籍的文字,忽然有僮仆进来禀报:三姑爷和王十四郎来了。
郑绥并不意外,这原是在意料之中的,阿耶已经和她说了,要和三姑爷交待一些事情,虽然她不会嫁去王家,但阿耶还是请伯母,在五房挑位嫡女嫁去王家。
对于王家来说,只要是郑家女就够了。
这件事,并不难办,想来伯母早已向三姊夫透露了消息。
把王十四郎叫过来,是阿耶的意思,他想弥补一下王十四郎,毕竟这次,王十四郎过来,是阿耶特意派二郎去请过来的,原是想成就一桩姻缘。
这一回,郑瀚没有催促郑绥回院,只是让她待在后堂,不许她出帘去。
尔后,郑瀚才自己走出了后堂,在前堂接见了王奂和王十四郎。
郑绥待在后堂,起初并没有细心去听前堂说话内容。
但是因为隔着近,几人的说话声,并不轻,不用刻意,还是陆续地传进了郑绥耳朵中。
“……素知十四郎甚好读书,涉猎颇广,若有喜欢的典籍孤本,只要郑家有的,阿叔愿意赠送十四郎几卷,以令十四郎不枉此行。”
阿耶的语气,很是温和亲切,是真把王十四郎,当作子侄辈。
很快王十四郎就回了话,“我听闻阿叔注释过《公羊传》和《诗经》两本典籍,如果能得到阿叔这两本书的注释经义,那么,于我来说,此行收获就颇丰了。”
“好说,正好我手头上有,”郑瀚很是高兴,忙地点头,“把这两本经义,赠送给你,当我们叔侄俩结个缘。”
王十四郎应了声唯。
郑绥却想起,这两本书,这一次,阿耶每本也只抄写了一份,并无多余,若是把这两本书赠给王十四郎,那么阿耶又得抄送一份。
阿耶用了这么长时间,日以继夜的,把一些孤本及重要典籍,都重新默抄了一份,好不容易能够歇息了,又要再默抄一份,虽只有两本,但是对于郑绥来说,她实在不愿意看到阿耶再这么辛苦了,想起二兄的手头上,还有一份,于是就想着,把二兄的那一份送给王十四郎。
郑绥正自在后堂琢磨着,怎么把二兄手头上的两本书要来。
忽然前堂传来了苍叟的禀报声,很是急切,“二郎君,四娘过来说是有急事要见您,在外面候见。”
“没看到我这儿有客人,让她先去十娘屋子里和十娘坐一会儿。”
郑绥在后堂听着,也知道阿耶说这话时,一定是蹙着眉头的。
只是苍叟这么一提及四娘,郑绥才发觉,她最近因一直在关心自己的事,似乎已经有许未曾见过四娘了,每次去郑宅,四娘都出门了,再加上,她出门的次数又屈指可数,只是奇怪,四娘怎么不带启郎和娇娇来给阿耶请安,阿耶还是很喜欢启郎的,况且,阿一虽跟着阿嫂回了荥阳,但这其间来过两趟,给阿耶请安。
郑绥顿时心生不解,可惜客人还在,她是没法出去。
又听到苍叟急切的声音传来,“老奴和四娘说了,只是四娘说有急事要回禀,而且事关十娘,让老奴务必来和郎君说一声,请郎君见见她,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话?怎么牵涉到十娘的?”
“既然四妹有急事要和阿叔说,我带着王十四郎先出去回避一下,等四妹回完话,我再带着十四郎来陪阿叔说话。”
听了王奂这话,郑瀚明显意动,更为要紧的是,他听了那句事关十娘。
后堂的郑绥,心头也同样纳闷不已,到底是什么事,让四娘这么急切?甚至不顾有客人在场,还事关她?
郑绥此刻想不明白,满心困惑,只是等她明白后,却不愿意明白了,更不愿意四娘来告诉阿耶。
王奂和王十四郎,让苍叟给领去了东厢。
四娘走了进来。
虽然郑瀚见了四娘郑纷,但脸上的神情,一直不怎么好,四娘郑纷在他眼中,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儿,怎么会明知有外客在,不能稍等一下,还要急着见他,但是也正因为他知道四娘明理,知道分寸,才知道四娘是真有事,要不然不会这么不管不顾。
他没料到,郑纷所告诉他的事,不仅使他震惊,更令他愤怒不已。
然而,于他来说,的确很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