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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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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荥阳那边的郑氏谍谱已经整理出来。

    这一日,六郎郑红把初稿送了过来,“五叔公说,让阿叔瞧一遍,看有没有遗漏的,等阿叔过目以后,再定稿。”

    “先放我这儿,我这两天看一下。” 郑瀚说着起了身,让两个青衣僮仆,把装着谍谱的小箱子,抬到后堂。

    郑红跟着进去,穿过深色帷幔,一眼就瞧见那张宽大的高脚案几上,堆满了书卷,足足有半个人高。

    郑瀚指引着两位青衣僮仆,把小箱子抬放在一张案几的侧旁,才招手让郑红近前,指着高脚案几上的书卷,“一些重要的典籍经义或是孤本,我都已经整理了一份,你这次回荥阳,全部带回去,让家里的文士幕僚,每一卷再抄上五份,然后分藏不同的地方。”这样一来,免得将来再有大难,而全部遭毁掉。

    一听这话,郑红面露难色,“阿叔,家里的文士幕僚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让大兄给遣散了,只能再从部曲里挑些识文断字的人上来,只是这次部曲伤亡严重,识文断字的人,本就不多……”

    郑瀚连连摆手,极不耐烦地打断了郑红的话,“这些你们看着办,部曲的事,你们和大郎去处理,我不管。”脸色微沉,又沉吟了半晌,“这样,从族中挑些字写得好的子弟,分派下去,统一都用隶书抄誊,这些书都是族中收藏之用,抄誊的字,一定要工整。”

    郑红忙地应声喏,想起一事来,“阿叔,这次过来,阿娘特意嘱咐我问一声阿叔,十娘和王家十四娘的亲事,阿叔可还有什么疑虑?”

    “没有了,就按正常程序,先把亲事给订下来,和你阿娘说,具体事宜,让二郎和二郎媳妇去操办。”他现在唯一悬心的,也只有这件事了,并且这事上,他已经无法信任郑经了。

    再瞧瞧眼前的六郎,身材颀长,眉目清朗,这半年来,身高窜得很快,已经快和他差不多高了,六郎已然长大,有大郎和五房的人帮衬,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挑起郑家长房嫡支的担子,他也能够放心了,于是满心欣慰,伸手握着六郎的肩头,含笑道:“阿稚,你赶了大半天的路,阿叔让人带你先去歇息一下,也别回那边宅子了,就在阿叔这院子里,在这陪着阿叔住两天再走。”

    说完,便喊苍叟进来,带着郑红下去歇息。

    只听郑红忙道:“阿叔,我还没见大兄和二兄,先去那边宅子见过大兄和二兄,再回来陪阿叔。”

    “不必了,晚上我让大郎二郎过来,你再见他们也是一样,好孩子,听话,先去休息,晚上,再让你们兄弟聚聚。”

    郑红听了,应了一声,跟着苍叟先下去。

    送走了郑红,郑瀚转身进屋,便翻起了送过来的那箱谍谱。

    郑氏谱谍,典籍经义,还有郑绥的婚事,只要做好这三件事,他也就圆满了。

    正因为郑瀚抱着这样的心思,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恨不得今日,就能把这一箱子谍谱看完才好。

    只是下午的时候,才看了半卷,就见苍叟进来禀报:“郎君,桓三郎在外面求见。”

    还来?

    郑瀚一惊,问向苍叟,“他怎么还没有离开陈留?”

    这个苍叟自然是不知道,满脸苦笑,想着方才在侧门口,郑经的叮嘱,苍叟只得硬着头皮,试着劝道:“郎君,要不是郎君还是见上他一面。”

    郑瀚没接苍叟的话,只问道:“熙熙呢,熙熙怎么样了?”

    “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门,由大娘子和四娘陪着。”苍叟口中的大娘子,是指李氏。

    昨日郑绥说出来的话,郑瀚的心头,依旧很恼火。

    哪是一个世家小娘子,该说出来的话。

    连四娘都知道门当户对,郑绥在平城崔家长大,她会不知道。

    不过是让人给教坏了。

    这会子,郑瀚最恼的人,自不会是郑绥,在他眼中,他女儿是不会有错,有错的是桓裕。

    越想越恼火。

    郑瀚沉默半晌,突然抬头望向苍叟,厉声问道:“老苍,那小子这会子是不是还在外面候着?”

    瞧着郑瀚的神情大变,苍叟都吓了一大跳,忙地回道:“是,桓三郎还在侧门口候着,等着老奴的……”

    “好,你去带他进来。”

    郑瀚气冲冲地打断了苍叟的话,使得苍叟顿时心生犹豫,他素知郑瀚的脾气,很急又很燥,发起来怒来,从来是不管不顾,但毕竟桓裕不是郑经,要真像上次那样拿东西砸桓裕,这就不好了,遂出言劝道:“郎君,高敬那贼子是桓三郎所杀的,怎么说,桓三郎对郑家有恩。”

    “难道有恩,我就要把熙熙拱手相送。”郑瀚瞪了苍叟一眼,又气呼呼地道:“不用你提醒,我有分寸,我让他过来,不过是想让他绝了念头,早日回南地去。”桓裕走了,丫头也就不会再抱着希望,胡思乱想。

    苍叟听了这话,忙地应了声唯。

    郑瀚起了身,出了后堂,到前厅坐下,苍叟转身出去。

    没一会儿功夫,就瞧着苍叟领着桓裕走了进来。

    不同以往,这回桓裕一进来,郑瀚的目光,就盯在桓裕身上没有移开,越瞧,越觉得一无是处,目光就越冷厉几分。

    且说,桓裕今日来的时候,是打定主意,见不到郑瀚,他就不回去,在侧门口的时候,猜着,若是不另想法子,只怕是依旧见不到郑瀚,不想,虽然候的久了点,但第一次通传,郑瀚就愿意见他了。

    然而,反常即为妖。

    所以听了苍叟的通报,一路跟进来,哪怕是现在踏进这屋子,桓裕一直提着一颗心,手心还渗出湿汗来,说起来好笑,此刻的心情,比他第一次上战场杀人,还要紧张害怕几分。

    如今他也算是能理解宗侃当初的心情了。

    桓裕平和了一下心绪,上前行礼,喊了声,“世父。”

    “慢着,桓叔齐,这声世父,我可不敢当,郑桓两家,既非姻亲,又非故旧,你直接喊我郑十即可。”

    桓裕心头一怔,他预料到他此次来,是不会受待见,可没料到,竟然到这种地步,连这叫惯了的称呼上,都得挑上一番毛病,他一向知道郑瀚荒唐不经,不想竟然荒唐到这地步,郑十,这称呼还真难为他了,让他喊,他也喊不出来呀。

    对着郑瀚,他怎么都是执晚辈礼,哪敢执平辈礼。

    “晚辈不敢,我与郑大郎素来契为金兰,这一声世父,也是应该的。”

    “你和大郎的交情,是你们俩的事,我不管,也别扯我身上来。”

    听着郑瀚气冲冲的语气,桓裕已决定,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遂直入正题,“晚辈这次过来,只是想和世父解释一下,有关玄宁子道长的事,晚辈并非存心欺瞒……”

    “有心也好,无心也好,都无所谓了,”郑瀚快速打断了桓裕的话,“十娘和十四郎的八字庚帖,我已另外找人合过,天作之合,宜子宜孙,这就足够了。”

    桓裕心头顿时一紧,拱着的手,一下子抱成拳,手背上隐隐可见突出来的青筋,指节修长却异常苍白,郑瀚根本不会听他的解释,哪怕再多的辩解,也无济于事,根本无法回转。

    一念至此,心念已灰,

    然而此刻,让他就这么转身而去,他又满心不甘。

    一时间,心乱如麻,乱了阵脚,脑袋发昏,便口不择言起来,“要是我把十娘曾被卖身红楼的事,告诉王家,不知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

    “竖子,你别诬蔑十娘。”郑瀚先震惊,尔后大怒,脸色瞬间发青,咬牙切齿地瞪着桓裕,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桓裕。

    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话说出来要胁郑瀚,意识到时,话已出口,心中倒吸了口凉气,忙地稳住心神,却是骑虎难下之势,“是不是真的,世父问一下郑五郎就知道了,郑五郎在襄国拒婚时,曾言:十娘已聘许予我,世父何不顺其自然,成就一段佳话。”

    郑瀚顿时瘫坐在榻席上,满脸震怒,指着桓裕大声斥责道:“笑话,我荥阳郑氏嫡女,为什么要下嫁给一个婢生子。”

    桓裕的一张脸,迅速铁青起来。

    一刹那间,屋子里气氛有紧绷了起来。

    桓裕强力控制着自己心头涌上来的怒火,“世父,先人已逝,罪不及先人,责不及逝者,我想,我只要知道我是桓氏子就足够。”

    “你姓桓,也改变不了,你生母出身低贱,我怎么也不可能把十娘嫁给一个婢生子。”

    “住嘴。”怎么侮辱他都没关系,但不该侮辱他的生母,桓裕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叫嚣,迅速从腰间抽出剑,长剑一挥,抵着郑瀚的脖子。

    郑瀚的神色,丝毫不曾变过,望着桓裕的目光,带着几分赤裸裸的蔑视,“你若真行,就这么一剑刺下去,要不就把剑收起来,别拿出来吓唬人。”

    “别逼我。”桓裕大喝一声,怒目圆睁,手上的劲,不可抑制地重了几分,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阿耶,”颤栗的惊呼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接着一个熟悉身影从后面窜出来,“阿平,你在做什么,快把剑收来。”

    桓裕愕然地望着进来的郑绥,心头忽地一慌,不知所措,剑柄离手,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呯地声响。

    格外尖利,刺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