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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郡国食邑七千五百户。
赋税年收入为稻米三万石、绢帛两万匹、丝绵两万斤,按照市价,折合铜钱一千二百万贯,但时下铜币不值钱,近年天灾频繁,又连年征战,百业凋零,真正的实物,远不止这个价钱,往往更高。
桓裕每年拨给族中公用的钱物,由最初的两百万贯,短短九年间,已累增至五百万贯。
除此外,大嫂新会县主和二嫂刘氏,每年单独各领一笔约值百万贯的钱物,剩下的五六百万贯钱,要负责徐州边境三万军资,以及将军府内各级官吏幕僚的俸禄以及日常开支。
好在宫中每年皆有赏赐份例,另有州县收入。
如单凭郡国内食邑收入,怕早已捉襟见肘。
难怪,他要整顿族中的开支。
“你这也太穷了。”郑绥盯着辛夷递上来的账目,不由打趣道。
旁边的桓裕倒是大方承认,“既然知道我穷,要不你考虑每年借我一点。”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这穷极了的,我可救不了。”
“那等我急的时候,再找你借。”
郑绥没好气地斜了一眼桓裕,“你倒好,打蛇随棍上。”
桓裕呵呵一笑,伸手把郑绥搂入怀里,狠亲了两下,才道:“还不是穷闹的。”
抱着她,低头扫了眼案几上的账册,明细清楚,条列分明,兼之笔迹端庄,顿时刮目,“你身边什么时候藏了位高人,这账目做的,都快及得上府里管理赋税的窦郎中了,以后岁末,估计窦郎中得向你借人了。”
“那当然,辛夷可是大嫂特意拨给我的,家中部曲,侯家齐家多出幕僚,辛夷若是男儿身,凭着算账这一项技能,便能家中充任幕僚了。”
“她有没有兄弟?”
“只有一个三岁的弟弟。”
“那再过两年,把人送去窦郎中身边好好培养。”
“好呀。”
郑绥点了点头,没有反对,跟在她身边,不过打理她名下的田庄,能保住一份衣食,但跟在桓裕身边便不一样,至少多了一份挣前程的机会。
“这是辛夷誊写出来,所有异常的支出明目,你可以拿去看一看。”说着,郑绥从案几上的账册堆中,寻出一卷册子,递给桓裕。
“好了,”桓裕欣喜地接过,“等我把这些钱收回来,我们就回徐州。”
瞧着桓裕这股兴奋劲,郑绥直觉他不单是收回钱,肯定有其他,只是眼下温翁和刘媪都不在她身边,她没个商量的人。
果然,出发那天,队伍中多了近千人,皆是青壮年,随同他们一起去徐州。
郑绥大抵猜着了,桓裕用了一招釜底抽薪,与其白白养着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又耗费米粮,不如培养成亲兵,到底是族人,更值得信任,一来能给他们谋个前程,二来,也不会闲得在族中生事。
此番整顿后,桓裕给族中没有贡献的人,供养仅维持温饱,族中公用,直接降为八十万贯钱。
只是出发前两日,郑绥收到消息:采茯亡了。
虽早已知道这一日不会太远,毕竟,连刑疾医都摇头,不愿开药方,回来后,直接说让准备后事,然而,初闻恶讯,她还是惊愣了一下,良久吩咐道:“厚葬吧,以忠仆的身份,葬入桓家祖坟。”
“唯,”辛夷红着眼圈应了一声,“婢子这就安排人去办。”
辛夷刚要退出屋子,又让郑绥给喊住了。
“等等。”
辛夷退回来,一抬头,眼前一花,似看到郑绥眼中有泪花闪烁,忙地低头躬身候在她身边,没有立即出言。
良久,郑绥才说话,声音有些许低哑,“你把阿蛮带过去,赏他们家五千贯钱,阿蛮以后就是你和牛金的孩子……待过上两三年,给他们家报个夭折,再往后,阿蛮和他们家就没有一丝关系了。”
辛夷心里想着这样是最好,和那一家子没有联系,她是极愿意养那孩子,况且采茯已逝,娘子只会记住采茯的好,而这份好,将来必会遗泽到阿蛮身上。
“婢子会亲自带人去办这件事。”辛夷说完,瞧见郑绥点了下头,再没有吩咐才出了门。
郑绥趴在车窗口,晨风拿了件妃色羽绒披在她身上,“外面风凉,娘子还是早些回车厢内。”
“辛夷呢,没过来?”郑绥回头,车厢内空空如也,这次回谯国,贴身婢女,只带了辛夷和晨风,刚回来时,萧氏见她身边人少,拨了十个婢女给她,出门前,她一并带上,因不是身边常用的,到底不习惯,也不喜欢,所以都没有让她们上这辆牛车。
“据说阿蛮那孩子闹得厉害,换了好几个乳娘,都不中用。”
“或许是个孝顺的孩子。”郑绥转身,放下车窗纱帘。
深秋时节,外面除一袭寒风吹木叶,再无别的景致。
晨风惊道:“娘子说笑了,才六个月大,她能知道什么。”
“外祖母曾说过,母子连心,哪怕尚在襁褓,也能有悲母之痛。”
这话晨风听着怪异,只觉得娘子不单在说阿蛮,还有其他,于是没有接话,过一会儿,才建议:“娘子,要不晚间的时候,让随行的疾医,去给那孩子瞧瞧?”
“不用了,等过上几日便会好。”郑绥身子往后仰靠在隐囊上,有些犯困,不知是不是查账太过耗费脑子,近来精神总有些不济。
桓裕进来时,入眼即是一副美人酣睡图,头枕在温玉枕上,整个人绻缩在五彩纹锦织就的丝被里,底下垫着狐裘褥子,鸦青色的长发垂在脑后,应是入睡后放下来的,微侧着身,和着光线阴影,白晳的脸庞上透着难得的安宁。
长长眼睫毛,覆落下来,遮住了那双灵动流转的杏眼。
桓裕瞧了眼守在旁边的晨风,轻声问道:“怎么又睡了?”
“娘子最近,似乎一直犯困。”
一听晨风这话,桓裕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而且近来郑绥的胃口也极好,脑海中突然浮现韩妪提过的话,说怀了孕的妇人,有两大症状,一是嗜睡,一是要么胃口极好,什么都能吃,要么胃口极不好,吃什么吐什么。
桓裕心中忽地一阵狂喜,如同打通了百会六脉,浑身舒畅,连血液都叫嚣得兴奋。
眼底、眉梢,透着欢悦,脸上、嘴角,噙着笑意。
不断不断地上扬,遮都遮不住。
立即挥开晨风,凑上榻席前,见此刻郑绥侧躺着,稍露出些许婴儿肥的脸蛋,不由伸手碰了下,肤白凝脂,触手即滑,他爱极了这手感,犹豫了一会儿,才下手轻轻揉了揉。
哪怕在沉睡中,郑绥不自觉地会闪躲,黛眉轻颦,透着几分爱娇,引得桓裕越发地乐呵,笑得咧开了嘴。
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难怪大嫂都说,瞧着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不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女娘?”桓裕又伸手点了点郑绥的脸蛋,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郑绥腹部的位置,顿时有些懊恼昨夜里的动作,太过轻狂了些。
但他这几个月的勤劳,总算有回报了。
一时间,笑意愈浓,都快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旁边的晨风,初时纳闷,怎么郎君会突然这般高兴,露出傻愣的模样,别说平时见不到,纵使见了,用桓覃的话说,格外伤眼睛。
所以,她低下头,不忍直视。
直至听到那句轻声嘀咕的话,晨风一下子明白过来,错愕不已,想都没多想,直接脱口而出,“不可能,娘子前段日子才来的癸水。”
这话一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桓裕脸上的神情,顿时僵住了,抬头望向晨风,问了句,“是吗?”
声音很沉闷,但眼光如电如炬,射向晨风,似能把人灼穿。
晨风顿时想逃避,她收回前话,她宁愿瞧着郎君的傻愣模样伤眼睛,也不愿面对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郎君,哆嗦着回了句,“是的,郎君……娘子没……”
“怎么这么吵。”由于方才晨风脱口而出的声音没有控制住,有点大,郑绥便被吵醒了,伸手揉了揉眼睛,还想往被窝里缩,只是好像看到桓裕蹲在一旁,定睛一瞧,可不是桓裕,只是脸色不是太好看,“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进来,没一会儿。”桓裕的声音依旧很沉闷,凭谁一下子从云端,掉到泥淖,都难以接受,何况,还是他最看重、最关心的事,抬头叩了下车厢壁,牛车很快停下来,于是对晨风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晨风应声喏,忙不迭地离开。
“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她这么怕你。”毕竟,晨风一向胆子大,郑绥很难得见到她面露畏惧,逃得飞快。
“无事。”桓裕扶着郑绥坐起身,把她抱入怀里,“吵醒你了,那丫头太不稳重了,我训了她一句。”说着,仍旧不死心地伸手摸了摸郑绥的肚子,只是没觉察出变化,反让郑绥给拍开,又挨了记瞪眼。
桓裕心底多少有些失落,后悔没把韩妪带上,身边少了个积年有经验的老人。
据说要有两个月,疾医才能把出脉来。
再等等,他就不信,他生不出一儿半女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