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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西边一片喧嚣,两阵青烟飘散在空中,仿佛仙女的披帛。牛头和马面齐齐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掐着时辰送走了这两座瘟神。若不是有要命的把柄掐在小王爷手里,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便是刀斧加身,他们也是要坚决推掉的。此差事关六合八荒出了名的难缠老儿,一旦出了差错,小王爷位高权重,他们两个小官儿却哪里保得住小命儿。
马面捋了捋头发,马脸上一片沮丧:“牛老弟,你说这独孤老儿和玉王同去历那四世生死劫,一旦不成了可怎么办?”
牛头阴着脸,怨气蒸腾:“灵性大损,灰飞烟灭?”他侧过方方正正的大脑袋,刺耳一笑,道:“你最好盼着这两个老儿好生生的历劫回去。不然他们俩一旦出了事情,肯定是从哪来回哪去,到时候必然扯出我们冥界的明镜台来,到那时候,上头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哪还脱得了干系?被阎君晓得我们和小王爷互通有无,暗度陈仓,岂不扒了我俩的皮。”
“晦气!”马面耷拉着嘴角,满脸的不高兴。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唠叨着,转眼间便走到了秦梁二人面前。
看着抬头打量自己的姣好面容,马面立刻换了一副模样,热情洋溢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女娃娃?不不,应该叫梁小官儿。时辰到了,你二人也该动身了,晚了只怕要误事的。司鬼小王爷特地嘱咐我们,送走了仙君和玉王,定要护你二人周全。”
牛头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司鬼小王何时有过这等嘱托。这马面什么都过得去,就是这个见色动意的毛病永远去不掉。
梁风长了这么多见识,已经可以直视鬼差的恐怖面容了。且受了独孤羡加持的法力,她对马面身上的森冷鬼气也不甚抵触。见这长脸的鬼差对自己格外热情,也不好给个没脸,便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秦厉,无奈道:“没办法,这位还没醒。”
牛头走到秦厉面前,伏身观察了半晌,又见他怀中搂着那把通体漆黑的扇子,不由得双目放光,不无艳羡道:“那就是魔君给捏的九地弑煞神兵吧,想不到刚刚荣升了寻玉吏,这小子就有这等福分,也是机缘巧得很。”说罢便伸长了大手,朝着那扇子就要抓过去。不想这地上的人儿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个翻身,死死的把扇子压在身下,接着发出一声软糯的鼻息,又姿态舒展的伸了个懒腰,一双黑瞳便毫无预警的直直对上牛头君的眸子。
梁风心中一动,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醒了?!”
秦厉的眼神有些空洞,却毫不避讳的回望着梁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道:“我是谁?”他慢慢起身坐起,茫然的看着四周。
梁风眼神锐利的追随者他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想从中找到些破绽和端倪。马面同情的冲她笑笑,悄声道:“独孤上仙法力深厚,看来这男娃娃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秦厉低下头来,抓起那把黑扇,放于手中细细摩挲,眼里依然凝聚着迷雾:“我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
梁风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这衣冠禽兽在这番重创之下,竟如此气定神闲的拽起哲学问题来了。她设想了秦厉醒转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无数可能,只是没想过在这么一阵折腾之后,这家伙竟然会问出这么三句没营养的话来。
牛头的表情已经不耐烦了,他走到秦厉身后,大掌一挥,便将秦厉轻飘飘的提在手里,跟提拉面袋子一样,念动缩地真言,一步十里的往那明镜台飞驰而去,边走边道:“罢了罢了,权当我送神送到底。梁小官儿,请自行随本官前往,莫要跟丢了。”
马面赞许的点点头,眼睛却胶在梁风身上,露出一脸灿烂诡异的笑,话却是说给老搭档听的:“牛老弟,慢着点,等等我们的梁小官儿呢。”
梁风尽力不去注意马面诡异的笑容,她也不会一步十里的法术,只得任由马面夹着,紧紧追在后面。梁风心里烦闷,目光忍不住追随着牛头掌中那个老对头,待看清他模样,心里更是凉了半截。此刻那秦厉正抱着扇子,安然的享受着牛头的运送服务,还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傻笑。他原本犀利如刀的危险眼神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甜得齁人的星星眼。
“他他到底怎么了?”梁风越看越怕,不由小声自问。
“不必挂心,他刚刚受了厉害的法力加持,只怕要恢复一段时候,不影响你二人当差,若是这男娃娃犯傻,小官儿多担待点就是了。”
一行人且走着,一座恢弘塔楼出现在眼前,那塔楼本是远在天边,却在两个鬼差的御风疾行之下,瞬间行至门前。
牛头飞一样的穿门而过,梁风只觉塔中一阵劲风刮来,直吹得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腥臭之气,愈往前走风势渐高,大有飞沙走石的雷霆之势。塔中空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一个硕大的白玉台围成方形,台下深不见底有如黑洞,站在那白玉台边往下望去,那一片无底之崖漆黑幽深,似地狱一般可怖。如此阵阵腥臭疾风正是从崖底而来,形成一个强猛的风眼,眼中风力迅猛如雷,若是来人没有几分定力,连那白玉台都上不去。
更糟糕的是,那风一道一道的割在面上,直比利刃还要利索,疼得梁风捂着两颊,拼命的往回缩脖子。
牛头回过头,一见梁风的模样,不由恍然:这明镜台的风中带了恶鬼凶灵的怨念煞气,神仙被刮一下都要肉疼,别说这两个刚得法力的小官儿,当下折转回来,脱下身上宽大的官服,马面一看,立刻心领神会,一只手把梁风放在身边,另一只手也从身上脱下玄色官服来,牛头马面分别将梁风秦厉,往衣服里一兜,两个鬼差各提一个,快步走到那风眼旁边。
“哈哈哈,小娃娃运气真不错。此乃良辰吉时,风眼中尚存小玉王的气息。你进到四世轮回中去,也是容易得很呢。”
言罢,牛头提拉着秦厉,朝着那崖底的黑色风眼中间一丢,便搓着双手,心满意足的从台上下来,一身轻松的立在一边等候。马面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心中暗道:凡夫一夜飞升,就算晋了神官鬼吏,大概也是要个时间来提升功力修炼法术的,若是像牛头那么个丢法,手里这个细细弱弱的女娃娃岂不是要去了半条命。当下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低声在梁风耳边念叨了一句真言,嘱咐道:“小官儿下去的时候,定要默念这句话。万万记清楚了!”
说罢便将梁风往风眼中间一放,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纤弱苗条的背影在黑色旋涡中越去越远,扯着嗓子嚎道:“梁姑娘,下边不好玩儿的话,且常来地府做做客啊,一到鬼门关你就看见我啦梁姑娘”
梁风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颗混沌未明的蛋中,被越来越快的旋转着。她压抑着胸口不适,只觉头疼恶心,只得闭着眼睛,不让四周越转越快的景物入眼。偶尔有东西擦过自己的身体,那尖锐的触感剐得她浑身发麻,接着就是阵阵剧痛。这些尖刀样的东西越来越快,直到刀锋裹住她的全身。梁风痛得满面青紫,只觉身受凌迟之苦,无奈腿脚和手臂仿佛被紧紧箍住似的,竟丝毫也动弹不得。
这酷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梁风在极度的痛感中几近晕厥,脑中依然倔强的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渐渐的,痛感减轻,她身边不再是一片混沌,梁风睁大双目,发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着,当她意识到最后的终点便是一片硬邦邦的土地之时,立刻彻底清醒。
“该死!”她咬牙暗骂。更可怕的是,她的脸面正朝着一片广袤大地,硬生生直挺挺的往下砸。
她可以死,但是却不想毁容,更不想毁容之后摔死------这是她坠落之前的最后一次思考,待这念头闪电般的穿脑而过,她便听到一声闷响,四周的景物在此刻仿佛全都凝固一样。梁风知道,她已经拍落在地上了。
“我死了吗?好像没有”梁风慢慢爬起,动作迟缓的检查着周身,却并未发现一丝伤痕。她暂时压下心头的诧异,“对了,秦厉呢?”拍了拍身上的泥,赶紧爬起来,四下找人。
看起来她是掉到了一片密林边上,四下除了几人抱的大树,竟然连个鬼影子都不见。梁风拨开浓密的杂草枝杈,仔细搜寻着。
“哎呦”丛林里传来几声呻吟,梁风急忙隐藏了半个身子,双目亮晶晶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速判断着。忽见远处又高又密的草树丛中飞出几只比米粒还小的飞虫,那虫子的眼睛在脑袋上动来动去的,颇为滑稽可爱,心下一笑,却又立刻呆住:小时候喜欢看书,看得眼睛都坏掉,后来她落下了近视,出去做大活儿的时候回回都要戴上隐形眼镜方可。这飞虫离自己最起码也有百米,她竟然连它们翅膀上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难道,这就是天目的力量吗?”梁风暗暗称奇,忽然那呻吟之声又起,她急忙竖起耳朵,朝着声音摸索而去。
和她设想的不同,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比她想象的要远得多,梁风直走了一夜,竟然还是没有找到此人。但这声音却越发真切,她知道自己搜寻的方向是正确的,不由心道: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耳朵被那神仙做了手脚,天耳一开,立刻万音入耳,灵敏万倍。低头捏着肩膀,又把脑袋转了几圈,一身轻松自在。如今这身子比起之前也是健壮数倍,那番冲撞重击,若是柔弱凡体,早就该摔成肉饼。且她跋涉一夜,竟然不饿不渴,丝毫也不知疲倦,这令她心中颇为雀跃。也不知道这番遭遇,算不算是自己因祸得福。
正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杈上,隐隐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哎呦哎呦”的呻吟声正是从其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梁风侧耳仔细分辨,脸上露出促狭之笑。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那团黑布旁边,猛的伸手一拉。
不出所料,一声闷响,她的老对头一个大头朝下,从里面混乱不堪的滚了出来。
秦厉的脑袋摔在地上,又是一声“哎呦”,看得一旁的梁风眉头都皱起来。
和她的情况完全不同,秦厉浑身上下满是一寸左右的血痕,有的地方皮肉翻滚,像被利刃生生割开一样。
梁风唬了一跳,不知他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难道他失了记忆,连肉身也变柔弱了?她回想了一下从风眼里掉下之前的所有细节,那长脸的鬼差教了自己一句话,还让她务必默念。她倒是一一照做了,刀割之苦虽也受了,却也只是五感有所感应,并没有破皮流血,想来是那咒文起了些许作用。梁风看着几乎成为血人的秦厉,心下暗忖:莫非这禽兽没得指点,直直的受了一路的刀剐刃切?看着哼哼唧唧的秦厉,她急忙俯下身去,单膝跪在一旁,迟疑道:“你你怎么样?”
不想这地上的男人听见她的召唤,便止住了哼唧,接着又睁大了一双星目,直直的看着她。梁风被他盯得发毛,小声斥道:“你你看什么看?”
秦厉皱了眉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一个梁风再熟悉不过的白眼,冷道:“哪里来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