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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虞仍旧继续说着,“即便如此,本王认为,在宁姑娘的身上,有着太多说不通的地方。她就像一个谜,让人看不清的太多太多。是以,本王后来反而第一个就排除了她,倘若真的是钟兄在北音这盘棋局所下的一招暗棋,她对本王应该会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才对,然而……”虞庚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语气微喊遗憾:“她对本王好像无大多的兴趣。也许对大多数人而言,看事情要看它的全局,但对本王而言,本王只注重于看人。”
“本王看了宁姑娘的人,本王后来就敢肯定,她也许同某些事情有关着微妙的关系,却绝非是钟兄用来牵动北音的关键。”虞庚言至与此,语声里添了几分暖暖的笑意,因此,他的语气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起来,就比方刻之前放松了一些,“因为,宁姑娘太善良了。像她那样,一个为了不想同船的人牵扯入齐宣两国的纷争而被白白牺牲,她宁可破坏自家帝王可能的计划,而放过别国皇帝的人,她这样的人,再是怎么聪明,对帝王来说,绝对不是最可靠的棋子。她今天会为了几百条无辜的性命而敢于干预自家帝王的暗令,也许明天便会为了几千条、几万条人命而再次背叛。是以,本王最后觉得,宁姑娘并不是钟兄的暗棋。”
钟沉坐在那,静静地聆听着,任凭宁暮握着自己的手,一语不发。
倒是拓跋深,在虞庚说完之后,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幽幽道:“顺便加上一点,宁姑娘的琴弹的实在是太好了。试想一下,一个能够弹奏出那般空灵悲悯琴声之人,会是一个操纵血腥、政局权谋黑暗的人么?”
宁暮蹙了蹙眉。
齐王虞庚续道:“所以,本王猜想,倘若宁姑娘不是,那么,究竟谁才是宣国真正的暗使呢?一个成日只会借酒消愁,和旁人都说连三句话都说不到的林茂?还是钟兄身边的那两位武功高强的江湖高手?依本王看,他们三个谁都不像。本以为他们三个都不是,但此刻想来,除了宁姑娘之外,其他二位却确实都是了,而且——”他的语声突地顿了顿,语调渐渐转为了一阵感慨,“原来,本王猜的是,除了那两位之外,钟兄在北音还另派了一个更大的暗棋,而且一下便是好多年。钟兄啊钟兄,本王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权谋却用的如此至深,如此步步为营,你一心未雨绸缪,此刻斟酌起来,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啊……佩服,佩服。”他连说两声“佩服”,言中大有后知后觉的无奈。
钟沉并未被虞庚如此半讽又是半夸的话语惊动,他仍旧没有任何得意之色,乌瞳变得深下来,突然之间,浓的不可见底。
虞庚叹息道:“像你这样的人才,拥有这样波澜不惊的手段,其实,本王说句实话,这世上便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何况,钟兄方才开出的条件,对本王来说,确实也极为诱人,本王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回绝钟兄,可惜……”
“可惜什么?”
黑暗里,齐王虞庚的话语以一种极为缓慢地速度一字一字地吐将出来,却是字字带着深意,带着一点笑,若针刺进钟沉的耳朵:“可惜啊,本王嫉妒了。”
宁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倘若不是周遭的气氛在此刻显得太过严肃,而她的心情又因之前的事先变得太乱,是非常有可能在当时便因为虞庚的话而笑出声来——这个欢帝,此刻又在出人意料地任性妄为了……
齐王虞庚啧啧两声,道:“本王实在是太嫉妒你了,你这个宣国小皇帝。本王一嫉妒,可就不想考虑哪边的条件对本王更有利,更何况纵使是商人,也是要讲信用的。本王既然已经答应了拓跋兄,在柔然还未毁约的情况之下,本王断无任何反悔之理啊。所以——钟兄,实在是抱歉啊,让你白忙一趟喽!”
虞庚的声音宛若珍珠滑过锦缎一般,顿时变得圆滑而流畅,想可见在说这话时,虞庚脸上的神情会突然变得如何生动,虽然懊恼他故意与钟沉作对,但宁暮的心情,也因此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仿佛这一幕水落石出、万迷得解的沉重时刻,也因为虞庚这个欢帝不按常理的出牌,态度随意而变得不再阴晦和难熬,反而有种观戏的味道,她从未想到他们君王之间,竟也有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谈话。
欢帝……这个帝号,起的真当时妙的很哪……
钟沉仍旧一言不发,默在那里。
而坐在一旁的拓跋深,见此,只是先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缓缓插口道:“这么说起来,小王似乎也应该有嫉妒的立场喽?因为小王曾说过,当今天下,论风流,唯有齐王可与小王相较,如今竟然连齐王也开始嫉妒起某个人来了,看来,这趟北音之行,果然是收获颇丰呢。”
虞庚笑道:“喂,拓跋兄,你这个家伙不要什么都学本王学好不好?”
“胡说,我什么时候学你过了?”
“还说没有?当年本王夸赞沧峰上的猴儿酒最香,你闻见知后,便跋山涉水地万水地派你的人去那抓那些猴子给你酿酒……”
“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年为了抓那只猴子,可大费周章,还要偷偷派人去抓,瞒过了我父皇和诸位大臣的耳目,岂料到,抓回来后,那猴子根本不会酿酒!”
“呵呵,猴儿在山中才会酿,你将它抓到你那破宫里,成日派人盯着它们,它们怕都怕死了,会酿才怪呢!”
虞庚和拓跋深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当众争论起来,宁暮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两人其实早就认识了,当日在金老板的商船上却装作互不相识一般,两个狐狸。
她想到这里,心中雪亮,想想这二人此刻突然聊起当年抓猴酿酒之事,乃是故意转移话题来给钟沉难堪,令他千般算计,却于最后最为关键之处将计划落空。其实,这样的做法,未尝不可怕。
倘若是旁人,到了这一步便会立即成为死棋了,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僵局,那么,对于钟沉来说,他又会选择怎么去走下一步呢?
钟沉暗暗地吸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开口了,他的语声未见添高,却是一下子将虞庚和拓跋深的谈话声给压了下去:“拓跋王子为何不先听听朕的条件?”
拓跋深闻言,停止了与虞庚的拌嘴挑逗,呵呵一笑,道:“条件?小王看不必了吧。就算你把整个宣国都送给小王,小王也没多大的兴趣啊。我柔然虽小,却是地丰物博,万物俱全,兵倒也是强的很,马倒也是壮的极,能够自给自足。宣国虽大,但在小王眼里,说句实话,不过是区区的隔海一座大孤岛,看似风光远扬,其实,本王知道,宣国内部土地贫瘠,又尽是凶徒暴民的未开化地,常常发生暴动,如此不安不定的皮囊大国,小王要来何用?”
拓跋深说到这里,向一旁的戴弩看去一眼,只见戴弩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无疑,他作为柔然的暗使来到宣国寻找钟沉,初衷本是为了柔然和宣国能够结为近郊,却没想到如今柔然二王子对宣国的态度却是如此嫌恶,不禁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嘴唇动了一动,也不知该如何插话来调解。
宁暮看到这里,心头微微一震:这个拓跋深倒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言语何其猖狂,素里却没怎么发现,他竟还有如此一面。转念一想,也不知该如何插口,毕竟这算是他们三国之间之事。
幼年时,陆坤曾在对她说起过一个道理:“只有家里没什么东西的人,才会急着去贪图别人家里的东西。倘若自家应有尽有,有享之不尽的财富,样样皆比别人家的好上号,又怎的会沦落去做一个强抢别人之物的恶贼呢?”
纵观南北州历史,柔然年代最是长久,国度虽小,却也最各国之中最为太平的。虽是小国小患,面对大国的挑衅,却无所畏惧过,也从不主动出战,一向只有别国的去打它了,它才予以回击。而四国之中,亦属柔然的国风最是开明,虽西域礼待外客,一视同仁,当地人行事甚至大方,便问路一事来说,陆坤生前曾编了这样一个趣事说给宁暮听:一个人迷路了,是以前去问道——
一人拔刀,回他:“你若打的赢我,便告诉你道路如何走。此人是北音人。
第二人则是笑眯眯地说:“你若给我钱,我便告诉你道路如何走。”此人是齐国人。
第三人则是无比礼貌地鞠躬,为自己不知道如何走而向问道者道歉,但转过身却自行去该地。此人是宣国人。
第四人,不但详细地告诉问道者,还亲自带他去他所去之地。此人是柔然人。
陆坤最后感慨一声:“北音人粗鄙而好武;齐人精明而市侩;宣人表面看似温文实则冷漠,唯有柔然人,既是豪爽而且热心,四国之中最为好相处。”
虽然,当时陆坤只是取之典型之例,却不能以偏概全,但也从一定程度上,道出各国的人文之风。
而今,亲耳闻听听见柔然王子以如此轻描淡写之言,向一个泱泱大国的帝王说出此等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话,刹那间,心头为拓跋深所震撼,豪情顿生——柔然虽小,却是真正的强大——不贪,故而尽有;不私,故而自强。相比之下,北音也好,宣国也好,却皆是活地那般……累。
宁暮侧目看了一眼钟沉,见他面色微起了一些变化,于在心底,不禁为为他发出了长长一声的叹息。
而然,便听钟沉,他以他那温润似、同时水清雅若雪的语声,对拓跋深道:“倘若,朕提出条件,不是国呢?”
拓跋深的笑容止住了,默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不是国?那是什么?”
钟沉慢吞吞地道:“其他的,比如说某样……活物?”
拓跋深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钟沉目光陡然一转,忽然看向门外:“进来吧!”
只听小门“吱呀”一声,由外向内推开,明亮而清晰的光线忽然射进屋来,随之出现的,是一个人。
那人手捧一个盒子,正向各人徐步走来,外面的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形,瘦瘦而小小的,只有一道。
有椅子被打翻在地,有人在惊讶的抽气,有人啊了一声,虽即又被人很快地捂住了鼻息……几乎是这般混乱的一瞬间里,拓跋深迟疑了一下,有些坐不定了。
“这孩子是?”
宁暮怔了一会儿,然后,心头升起浓浓的怜惜,更是冒出了很多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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