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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周雄的梁咏橘揉着眼睛,确定不是梦境之后,从床上慢慢起身。
睁得浑圆的水蓝眼眸里散出的复杂情感,周雄一丝不落的收进他略带浑浊的右眼之中。缠过脑后的白色纱布下掩着仍未摘除的坏死眼球,掉了些肉的手掌被裹在颜平帆包扎的纱布之中,痛觉与药水一同从伤口渗进大脑,搅和着本就复杂的情感。
梁咏橘知道的,周雄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断然做不出那么下作的事情。他定是想将夏塔拉·考文垂救出来,被人陷害了才成现在的样子。
她回过头,除去坐在沙发上的严仲和自己身旁熟睡着的程雏之外,这间房子里不存在第五人。
他没能救成。
超越了教练与选手之间的熟悉让周雄即便不用说出口,梁咏橘也能从他不愿意流露感情的表情里发现他的失败。完好的另一只眼球的眼白里有几点硬物撞击留下的痕迹,手部和脖颈上紫一块青一块的淤血同他的无奈和悔恨一样无法散去。
“疼吗?”
抓着他缠得厚实的手掌,梁咏橘声音轻的如同自言自语,但只是这么一说,自己的眼泪就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她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原来自己的身体是这么自作主张的吗?明明心里头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可是身体却如同直接绕过了她不诚实的心意,擅自的表达着不满。声带与眼睛似乎不共用同一具身体上,每一次震动发出的声音,都如平常一般的冷淡。
打湿纱布的泪珠里,也有周雄的一份。男人用伤口上的纱布擦掉自己的眼泪,捂着仅剩的眼睛,低着脑袋什么都不说。
严仲静静地看着抱住周雄脑袋的梁咏橘,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水蓝色眼珠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从中不停溢出的情感与她的平淡表情完全不配套。无论轻声且违反意志的话语,还是她轻抚着的手掌,都没能让严仲感觉到她的一丝痛苦,甚至一丝不满。
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压抑到了眼睛里,那对水蓝色宝石像是将所有光芒反射回去的镜面一样。
一个小孩子能想的东西其实不是怎么多的,毕竟十二岁的脑子里装着的东西本就很少。
前十二年里,她有过幸福的家庭,没有什么喜好也没关系,只要回到家里能看见自己美丽的妈妈和帅气的爸爸就可以了。
‘水蓝色的眼睛很可爱’,她经常被大人们这么称赞。‘小橘的头发很漂亮’,身为夏区人的母亲也曾夸耀过她随父亲的银白发色与水蓝眸子。
但后来在孤儿院认识的人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银与白还分不清楚的年纪里,一头白发的人会被归向年近古稀的老人,蓝色的眼睛会被当成是其他国家的人种。总之,在夏区人组成的孤儿院里,她与大家格格不入。
但她从未感觉到任何的不满,因为夏塔拉·考文垂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从她进孤儿院开始,到她离开孤儿院后。
她的眼睛、她的头发的颜色也与夏区人不相似。在初见的一刻,这两人便感受到了一种类似命运的东西,一种近似于生理与心理的双重需求在两人的眼眸对上的一刻,相互确认。
她比自己强大得多,梁咏橘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吵闹,聒噪,但换一种说法,就是乐观,活泼。什么都想要做的脑袋里藏着许许多多梁咏橘都不知道的秘密,其中或许也包括着看穿内敛的自己的法门。在那群还未到需要尊重别人年纪的小孩子中,夏塔拉·考文垂用她的意志,用她的拳头,将想欺负梁咏橘的人全部赶跑,即便是被骂成怪物,即使被那群浑得不行小男孩围起来打,她也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这两人都是这么想的:
自己已经无依无靠了,所以,这辈子就再也不会放开对方了。
所以,当作为‘奥维莉亚’的一名队员的夏塔拉·考文垂倒下了时,梁咏橘便加入了‘奥维莉亚’,哪怕她从心底就讨厌争端。
她知道这是维持不久的,因为自己太弱小了。身体也好,思考方式也好,太过耿直的攻击方式会让自己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位置。幸运的是她遇见了周雄。
对于周雄而言,梁咏橘对他而言也是命中注定的。
曾经立下的誓言在这个蓝眼幼女面前直接成了纸糊的约定,周雄破格的教她古拳法,培养她的能力,忽视她的弱项,一次又一次的纠正她的姿势。周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所考虑的理由没有一个能比当时立下的誓言重要。
但是,他就这么做了。梁咏橘从心里感谢这样的周雄,逐渐的,也想用自己的力量打败敌人。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对虚拟格斗产生了热爱。
成名之战后与获奖的恭喜无法相融的是周雄那略带歉意的声音中夹杂的噩耗:夏塔拉·考文垂已经成了植物人了。那时她确认了,什么乐趣,什么努力,都不重要。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塔拉·考文垂而已。
梁咏橘的身姿,再也舞不出这个世界的神秘了。
并不知道颜平帆已经见到周雄的江桥攥着小刀拼命往楼上冲去,身后追来的正装男又开一枪,射进地面。发现对方射出的子弹越来越接近脚踝的江桥深吸一口气,拐进楼梯口,连忙往上面冲去。
左扬东仔细的考虑了一番,确认这栋楼的设计的确有猫腻。方才见楼梯平台设计得不规整,还以为是为了营造某种艺术感,但仔细想来,刚才看到的楼层结构图里,每一层的楼梯平台所显示的大小是完全一样的。
换言之,在刚才贴着恶心人的蜡笔画的地方,很可能存在着某些暗门之类的东西供人躲藏。
但可能也仅仅是可能,决不能作为确定的证据来使用。他真正的目的,是那五人中方才自言自语的男人。
在他看来,现在的情况十分明显:警方的内部有为他们通风报信的人员,刚才三楼人马的十二个人是为了撤离而跑动。这虽然不利于警方的抓捕,但却给江桥和自己的脱身塑造了机会。
整体上出乎左扬东的计算之外,但结果还算是意料之中。无论是刚才呼叫的警察还是在江桥睡着时与孙逸轩通过的电话,他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在恰当的时候让警方托住或者逼走大楼里的黑帮分子,而这样一个紧急撤退之中,他们可能会将手脚不是特别方便、体现出来的价值不是很高的夏塔拉·考文垂丢下。
他与江桥不同,痛苦和恨意并没有那么多。
这群畜生确实可恨,只是左扬东的心中还保留着别的想法。他需要顾虑到自己家人的立场,也需要考虑到其他的因素:他们是否存在被逼的可能?他们有一些是否值得原谅?
这些事情如果提出来,肯定要遭人唾弃,正常人在主观意识的判断之下定然会觉得左扬东为畜生说话。
但是这些事情是必然要考虑的。一报还一报自然让人心中畅快,但今后法律便形同虚设,所有人只要靠着自己的主观判断就可以解决事情,那这个世界不就乱了套?
但他也绝非冷血和绝对理性,不然他刚才就没有将前段时间所看见的那间房子的玻璃砸碎的理由。
需要有一个平衡。
显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平衡的时候,告诉江桥自己的目的后,左扬东深吸一口气,猛地扣下扳机。
子弹将墙壁撞出了腕大的弹坑,挤压的小型铁饼在半空旋转的同时,军绿色的狙击枪脱手丢出,被这一发枪响吓得一惊一乍的三人目光全部集中到了飞出的枪械之上,持枪的两人下意识的扣下了手里的扳机。
就是此时!扣扳机的两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子弹应声而出,撞上狙击枪的时候擦出了一丝火光,照出了压低身子拼命跑过的江桥的身影。
正装男反应得虽快,但下一发射出的子弹却被江桥闪过,撞在防弹玻璃上,弹至地面。
跑向两个方向的脚步声在两边响起,拿着通讯器的男人也顾不得卫毕舒的指令,便让其他地方的兄弟去追左扬东,自己与这里另一个拿枪的兄弟跟上江桥,送他归西。
与颜平帆夜幕下的马拉松式体能训练在此时起到了最大的作用,江桥跑得如同一条猎食的疯狗一般,闪进楼梯的一刻便翻身上跑,也不知道跑了几层,换了个方向便往另一个楼梯跑去。
正装男被江桥绕得满是怒火,吩咐另外一人走别的路绕到江桥的身后后,猛地将枪口对准远处的灭火喷头。
江桥只觉得自己前方的天花板火光一现,喷洒而下的液体便淋了他一头。即便不是硫酸、汽油之类的东西,但依旧弄得他十分不舒服。
贴在身上的衣服一定程度的阻碍了他的步伐,艰涩感从全身上下袭来的江桥猛地跳上这幢楼房中间的楼梯。
跑步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停在楼梯口的正装男将枪插进口袋,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微有弧度的军匕,格挡在自己的面前,另一只手搭在枪柄上,慢慢往阶梯上踏了一步。
还没等他另一只脚也踏上,便见得江桥从上一段的楼梯翻身而下。
正装男心中冷笑,握着的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飞身而下的江桥,正要扣下扳机的同时,却见得一根短小的铁棍迎着脑袋飞来,另一只手的军刀猛地一挥,将下落的重物挥开,但开枪的速度也因此慢了一拍。
就是这一拍之间,左脚踩住楼梯扶手的江桥借力一蹬,身子斜向楼梯摔去,硬是躲过了本该击中胸口的子弹。正装男见得一击不中,手势下移,枪口正对三步之内的江桥额头,又是一枪开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江桥落地时便已经踏在左腿后蓄力的右腿联合着侧移的重心,将身子倾到一边,蹬地与枪响的声音一同响起,划破耳廓的子弹所留下的破空之声还在江桥的耳中回转。
正装男眼见得子弹从江桥的左肩和耳朵之间穿过,一脚朝着借势而下的江桥踢去。来不及反应的他被这一记鞭腿踢中左脸,脑袋中的血细胞成了蜜蜂,整个大脑嗡嗡直响。
一击踢中的正装男将手枪一丢,手上的军匕朝着江桥的脸上猛地斩去,反应过来的江桥将手上的无刃刀迎了一击,无刃的刀身上蹦出的缺口硬是卡住了军匕,让他难以抽出也无法前刺。
一击不中,被惹怒了的正装男另一拳照着江桥的脑袋就捶了下去。他的本意是逼迫江桥分身用另一只手来接着一招,自己就可以趁他分神,将军匕捅进他心窝,却没曾想拳头毫无阻拦的撞对方的前额的同时,江桥本该用于防守的左掌劈向了自己的脖颈。
血液抽离般的眩晕感让正装男眼中的世界模糊的一瞬,江桥的一声低吼中的右手猛地发力,半空折断的无刃刀上原先卡住的军匕扎进了楼梯阶便的柔软防护带,无刃刀的断裂口上的尖锐,毫无阻挡的朝着正装男的脖子划去。
受过特殊的恢复意识训练的正装男措手不及,放开军匕的手臂下意识的往上挡去。锋利的断裂口切入他的手背,拉开的一瞬,带着血肉的骨头清晰可见。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立马脸上惨白,江桥的鼻血滴落在他用力挥出的左拳,朝着他的下颚狠狠升去。即便因为身体找不到大的受力点,但江桥这一记勾拳,依旧完美的让对方产生了牙齿断裂的疼痛。
正装男挨了这两记攻击,心中的邪火烧得更旺,一脚便朝着江桥的裆部踢去。正在起身的江桥忽得压低身子,胸口传来的震荡感差点没让他吐出血来。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身子稳住的一瞬,他有样学样的一脚踢向稳住身体的正装男。有所防备的对方双手一揽,抓住江桥的右腿,还没来得及一肘撞碎膝盖骨的时候,便见得似乎要将自己腿压断的江桥的上半身用力的压了过来。
混杂着两人血液的拳头狠狠地迎着他的眼睛砸来,抬起的肘子只来得及将对方的拳头抬升一些,前额所受的巨大冲击感让他的脑海里的一切发出惨嚎。借着着重心前移,江桥的左腿微曲发力,被他抓住的右腿也挣脱了束缚,硬是朝着正装男的心窝蹬去。
被这两记攻击逼到楼梯墙壁上的正装男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护住脑袋,却只听得一声骨折的脆响,右臂失去控制的微妙感觉以及传来的疼痛才将他脑海中的迷乱扫清。他见得自己的右手已无法理解的角度往后弯曲的同时,也见得凶神恶煞的江桥手指如同要将江桥自己的掌心插穿的用力拳头朝着他的左脸打来。
左耳传来一声撕裂的响声,疼痛的呼喊与耳朵中流出什么的感觉没能让他在漆黑中清醒,正装男的意识陷进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一手擦去流下的鼻血,用力摇了几下脑袋清醒了下的江桥,另一只手在正装男的口袋里翻出了闪烁着光芒的通讯器。他打开屏幕,只见得软件显示的这栋楼的侧视图上,有两个光点正从二楼上来,另外两个光点则是朝着七楼前进。
图中唯一不动的光点要比其他的大得多,他在二楼的一处宿舍房间里,仿佛在等什么人一样。深吸一口气后,便见得那不动的光点颜色忽变,通讯器上忽然多出了个通话窗口来。
江桥毫无犹豫的按下接通,便听得对方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听筒传出:“嗨”
“是江桥选手吧?”声音中夹杂着轻蔑的笑声,“你的比赛我可几乎都看过了”
“你是这里的管理人?”讯号被通讯所占用,被挂向后台的定位软件失去了它的作用,“见我一面,我给你签个名”
“我正忙着和我的娇妻行房呢”卫毕舒慢悠悠的说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别来捣乱了吧?”
“娇妻?”江桥忽得也笑了,气得发抖的身体让他的笑声满是断续,“与十四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无论对方同意与否都算强奸”
卫毕舒听得江桥这般说,笑得越开心:“但我就是喜欢小女孩呀,你不也是吗?”
江桥捡起方才正装男拿着的手枪,拿锤子一般的握着枪管。
“你这样说就有点侮辱我了哦”江桥冷笑一声,“我跟你这种**都控制不住的畜生可不一样。二楼?”
“是呀,正在准备等下和条子们开party”卫毕舒依旧笑着,“要不凑你一个?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植物人小姑娘也让你玩玩?”
从楼梯旁的道路上忽然蹿出的正装男猛地将方才被左扬东丢弃的狙击枪对准江桥,还没等江桥反应过来,一声轰鸣便响彻楼道。
通讯器这头望着聚集在孤儿院门口的警车的卫毕舒只听到从听筒传来的碰撞声。
想来是通讯器掉落的声音吧:“喂喂,死了吗?”
也不过如此。
卫毕舒冷笑一声,用床单裹住夏塔拉白皙的身躯,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悄声说道:“还以为要失去活生生的你了”
他将枪和子弹放进行李袋里,自言自语:“不过不怕,就算你死了”
放在桌面上的通讯器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听筒那头似乎出现了什么样的电波故障一般,话语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没呢,这不想着和你开party吗?”
要放进袋子里的象牙白枪柄的左轮枪,又被卫毕舒放进了腰间绑着的枪袋里。
如果那发狙击弹瞄的是胸口,那江桥必然死的不能再死。
就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通着电话的江桥发现了枪柄的定位装置,低下脑袋,正想看个清楚,便听得一声轰鸣,,头还未来得及抬起,头皮传来被什么东西划过的触感,热辣辣的像是刀割。
没理解为什么会打偏的正装男和江桥同时反应过来,他狙击枪猛地一拽,又要一发打出之时,便见得一只旋转的漆黑回旋镖从向着自己飞来。迅速反应之下抬起的狙击枪虽然与之对撞,但它依旧敲中了自己的右脸,疼得要命。
待得那回力标慢慢从半空落下,正装男才发现那竟是刚才被江桥拿在手里的手枪。
目光上移,他便见得江桥猛地朝自己奔来。
子弹已经上膛,但已经将两人的距离拉至一枪之内的江桥没有给他开枪的机会,对方便顺势拿成棍状,正想一招甩向江桥脑门,却见得江桥的左手搭上枪管,硬是将他的甩动阻挡。
正装男刚放下双手握住的枪柄,打算反击之时,却见得江桥屈下的身子自下而上的一记上勾拳,打中他的下颚,整个人向后倒下的同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群智障。
缓和着剧烈的呼吸声以及此时才传来的濒临死亡感,江桥心想,早知道这群废物都接不了上勾拳,那从一开始就这么打不就省事多了。
拿起通讯器,狠狠地吼了一声的他,拔出陷进楼梯阶的军匕,挂断通讯,朝着示意图上闪烁着靠近的第二个点过去。
“啊”在地面上趟成大字的左扬东看着给晕倒在地的正装男上铐的孙逸轩,话语有气无力,“明明没来前就给你打电话,你到底去哪了”
“明明是找周雄,怎么查到人口贩卖组织去了”给那两人上完铐,孙逸轩生硬着笑着的同时拉起因剧烈运动而心律不齐的左扬东。
“因为这”左扬东指着楼梯口和墙壁上留着的血迹,以及在楼梯道尽头那扇漆黑的门,“你是警察,我不用多说的。”
血的味道浓厚的很,不用左扬东提醒,孙逸轩也闻得到。
“你知道吗?”蹲着查看血迹的孙逸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像我们这种人,独自行动的时候是不能带枪的。”
左扬东听着他没由来的说这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凑上前去,一起看那血迹。
“上面的人觉得我们办事太粗,给枪要出事,这点我是不否认的,毕竟我们这个职业,鱼龙混杂”
“在你之前,我就一直在追查‘仁心’了”蹲着的孙逸轩慢慢站起,走到那扇关闭的门面前。左扬东按住他想要转开门把的手,蹑手蹑脚的将方才被击晕的正装男身旁掉着的手枪捡起,递给孙逸轩。
孙逸轩有些恍惚,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但这枪对他没用,孙逸轩是明白的。
他本以为当警察了,就能执行正义了,想开枪就能开枪了,想消灭邪恶就能消灭邪恶了。但是成为警员的那一天,他的师傅,也是他值得信赖的引路人的徐铁正徐大哥这么说了:
你的枪会被收走的。不仅是你手上这把,还有你心里那一把。
事情如他所说的,孙逸轩不再有枪,手上和心里都没有。
即便他手上还拿着枪,只要他所在的位置不变,只要他所在的世界不变,心里的扳机永远不会扣下。
轻推开门,柜子和桌椅倾倒在地。被撕烂的护工服抛在地面上,满是伤痕淤血的洁白身躯横躺在空旷房间中央、用高低不平的桌椅拼起的大床上,满是伤痕的脸依旧看得出美貌,冰冷的身体上不存在任何灵魂。
一朵高洁的花,死了。
孙逸轩的手指按在她颈部动脉上的针孔上,另外一只手,慢慢将她闭不上的眼睛合上。
手上拿着破碎的针管的左扬东,咬着牙,看着在洗手盆旁边盛着水的孙逸轩问:“他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
他将盛满水的脸盆倒在这具尸体身上,脱下上衣,仔仔细细的将她身上残留着的污秽一点点的擦去。
“你”满是不解和愤怒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本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本想问他为什么要毁灭证据,本想问他是不是那边的人,本想问他是不是警察局的内贼。
他看见了对方那似乎在说‘你也明白我们无能为力’、‘你也明白有没有证据都是同样结果’眼睛,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无能为力,指的是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但是对于孙逸轩也好,对于左扬东也好,他们的无能为力,是指明明有能力做得到,但却不能去做。
这在每个早晨都能从镜子里那双眼睛中看见的目光,左扬东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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