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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郓王眼疾手快,一手揽下七娘,一手稳住红棕骏马。
只见他袍服飘飞,姿态俊郎,神情中却不见应有的惊慌。一招一式,按部就班,行动间自能安抚人心。
朱凤英看他过来,虽是无比心惊,却忙自抱上马脖子,倒也安心不少。
此时五郎亦打马而至,一番混乱,总算稳住了局面。
郓王架马缓行了几步。七娘看着他,又看了看缓行的白马,虽不似方才惊险,却还是觉着心惊,只一味地不敢动。
她声音颤抖着,道:
“放我下去!”
郓王见她惊恐模样,低头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掉转马头,便往五郎与朱凤英那处去。
朱凤英早已翻身下马,却是惊魂未定,直抚着心口喘气。
见着她这副样子,七娘更是后怕。方才表姐何等神气,此番却比自己还怂。
她又怯怯地看身下白马。白马像是通灵,忽不安地直直摇头,马鬃来回摆动,吓得七娘不行!
她蓦地扭动着身子,差些哭出来:
“我不要骑马!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郓王拿她无法,摇了摇头,只得一面安抚着马儿,一面让五郎扶她下马。
“凤娘,”郓王忽正色道,“可还背着本王骑马了?”
朱凤英这才回过神。她看了看七娘,又抬头瞪着他:
“还不是你的好马!不说是最温顺的么?怎的这般发狂?”
郓王下得马来,负手而立,亦看着朱凤英,柔声问:
“可伤着了?”
听他一问,朱凤英却霎时没了气性,只垂下眼,摇了摇头。
郓王又质问道:
“你学射御才几日,便敢带人上马?”
朱凤英一时哑口无言。本想人前得意,却差些将小命搭上!
郓王指着七娘,又道:
“莨弟不曾骑过马,你不知么?”
朱凤英的气性一时又上来,忽一口闷气,压得心头难受。
她也并非有心。况且,分明是七娘踢了马肚子,自己亦险些出事,凭什么只这般厉色地对着她!
她抬头看七娘一眼,正待发火,却见七娘面色煞白,想来吓得不轻。
朱凤英撇撇嘴,又有些于心不忍。此番到底是自己鲁莽,不曾思虑周全。七娘做事一向没轻没重,自己身为表姐,却还纵着她!
她过去牵起七娘,打量道:
“可是吓着了?”
七娘点点头,忽而,又蓦地摇摇头。
朱凤英叹了口气,斜眼看着她,无奈道:
“嘴硬!”
转而,她又仰头向郓王道:
“看好你的马!”
说罢,只兀自掉头往屋中去。
马场不远处正一方庭院,飞檐斗拱,门窗镂花,颇得江南意境,倒不似汴京的富贵靡靡之气。
那是郓王私宅。一进门,便是移步易景的韵致。只见得湖山石边,小桥流水,粉白芙蓉恰打着女墙。
只是,这等良辰美景,朱凤英皆无心欣赏。
她负手踱步,满脸的抑抑恹恹,只使小性儿般靠在芙蓉花下,自顾自地生闷气。
时有丫头经过,匆匆行罢一礼,便趋步走开。朱小娘子脾气大,实在是无人敢劝。
见着朱凤英赌气走开,七娘拦也不及拦。
她蹙眉望向郓王,只道:
“楷兄不该这般说表姐的!你看,她已然生气了。”
郓王看着朱凤英离去的背影,却道:
“她脾气这样大,不说两句,你表姐还当自己是武状元了!日后再胡闹出事,如何是好?”
“可……”七娘偷瞧郓王一眼,“适才是我踢了马肚子。表姐本告诫过,可我情急之下,却并未在意。”
她言语吞吞吐吐,神情闪烁,只怕郓王也厉色凶她。
郓王却是一愣,莫非是自己冤枉了人?
五郎亦附和:
“殿下确是冤了朱表妹。”
说罢,五郎只摇头笑了笑,便朝马厩去挑马。
郓王朝私宅那处看了一眼,又转回过身,只道:
“不论如何,凤娘私自带人,总是不对。定要煞煞她的气性,方才有所收敛!”
七娘试探着看他一眼,也不知他又是和谁赌气!
方才一番,她已然去了半条命,如今也不愿提了。
七娘方道:
“说来,楷兄怎约在马场?小弟还当是秋来登高,特意让丫头备了厚底鞋袜。”
郓王看了看不远处那一群丫头。方才惊马之事,已将她们吓得不成样子。若真有个好歹,她们哪还有命?
如今虚惊一场,只是,仔细备下的鞋袜亦用不上了。
可笑朱门之中的小娘子,哪里只她们的辛劳,到底是难为了。
他又转头看向七娘。她今日着了件朱红秋袄,髻上斜插赤金流苏步摇,玉绿留仙裙衬出一番娇俏可人来。
恰在这萧瑟秋日,竟显出别样的明丽,大抵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
郓王微笑看着七娘:
“从前在太学,见你颇喜射御之术,想着投其所好。哪承想,先吓着了你。”
七娘心有余悸,好在两匹马儿已让训马女牵了回去。
她呼出一口气,摆手道:
“射箭尚可,这御马之术,我是再不学了!”
郓王见她如此杯弓蛇影,忽笑起来。这等小女儿态,着实可爱至极。
他忽自嘲笑道:
“也罢,女儿家,还是少碰这些。成日莨弟莨弟地唤着,竟真将你当做小郎君来!”
“有何不可?”七娘仰面辩驳,“楷兄与小弟,相识于太学,自然兄弟相称最合适。除非,楷兄还端着郓王殿下的架子!”
郓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等奇思,也只她了。也好,兄弟相称,才显出与旁人的不同来。
“如此,是愚兄狭隘了。”郓王作揖道。
七娘掩面憋笑,只觉郓王有趣得紧。
她正待回一万福,忽又顿住,忙换作揖礼。
只是她本着小娘子的衣裙,合着这个揖礼,着实奇怪了些,倒显得不伦不类。
七娘却毫不在意这些,只道:
“既是兄弟,方才楷兄冤了冯婴,是否该赔个不是?”
郓王摇头笑了笑。绕这么大的圈子,原是在此处等着他。
“好!”他负手倾身道,“便依贤弟所言。只是冯婴脾气甚大,还有劳贤弟说和说和?”
七娘偏头一笑,双眼弯得如新月: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二人遂往郓王私宅去。
此前重林掩映,倒不曾注意,此处原有这般精致的庭院。
门前一株千年银杏已然金黄,落下的叶,尽将阶前铺成温柔暖软之态。七娘故意踩上落叶,这样的路,行来是觉不出脚疼的。
一时进得门来,她更是惊诧,所观所感,皆与平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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