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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眸,一眼望去卫央眼神深处隐于波澜下的暗流,是试探,是询问,沈淑昭并未怎么多想,顺着卫央强势的目光,她唯有点了点头。
面对卫央的双眸她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一如当初在众生之间那段惊为天人的瞥见,心思总是很容易就被长公主引了去。
卫央唇畔弧度一勾,便不再多话。
身旁的人也不知聊甚多久,皇上终究起身道:“母后,儿臣还有尚未阅毕的奏折,就不久留了,劳表妹们好好陪同母后。”
太后微微一笑,言:“皇儿这么勤业,就先去吧。”
这样说完,皇上也就在有些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带着一众的侍卫宦官离去。长姐沈庄昭怔怔地看着皇上远去,好似不敢相信这一切终于到来,太后对此落在眼里,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让她平复心绪。
心下默算在这里也待了好长时辰,太后于是就对其他人说道:“哀家如今不服老不行,歇息这么久也走不动了,御花园如此大,你们先自己四处转转,附近已命人严加看守,放心去吧。”
几个人都行礼称是。
沈淑昭无声跟在长姐的身后,下了台阶离开了百芳亭。沈庄昭是嫡长女,论起血缘来说的确是更有资格和卫央说话的,所以她首先对卫央说道:“长公主,您可要随臣女们去别的地方赏景?”
卫央得体言:“孤有一些事未办,可能要先回殿内一趟,表妹们若随孤走,恐怕不能尽兴游园了。”
沈庄昭遗憾地说:“既然如此,那只有下一次了,臣女就先行恭送殿下了。”
身后的人也纷纷跟着她一起福身,而卫央有礼地颔首之后,笑了笑,对着沈庄昭和沈孝昭道:“东苑的景色是最美的,你们可以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后的一排宫人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沈淑昭看着卫央背影逐渐走远,自己在心里念想着,长公主总是来匆匆去匆匆,永远好似一个把握不透的过眼云烟中人,这一下,也不知下一次又是何时才能再见了。
这边她身边的长姐沈庄昭,清了清声音,接着出声问她:“淑昭,我们走吧?”
一句话,却用了疑问的语气,自小在沈府里的嫡庶有别带来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开,在太后和所有宫人面前,大家都总得也要装个好模样。
沈淑昭客气道:“淑昭身子有些不适,只想在这附近亭子坐一会儿,长姐若想去东宛,可能无法陪长姐一道了。”
“好,你就先留下来歇一会儿。”沈庄昭平淡地说完以后,就带着三妹走了。
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人。
沈淑昭四处走动,她对这里万分熟悉,记得在哪里有什么妃嫔被高位妃子罚下跪起了冲撞,哪里又有谁用才貌惊艳了与皇上的初遇,这里向来是一个美丽而又充满未知的地方,当然首先得知道远方会来的那个人是皇上,而不是麻烦的新贵妃子。
对宫阙内的一切太习以为常,所以她百般无聊地漫步在路上,无心去阅景。
沿途转角间,满园的白色夹竹桃下,她看见一人盈盈立于其间,盛放的夹竹桃如皎月映衬着那个人颜色素雅而暗华的白衣,是长公主卫央。她们对望着,彼此心下了然。有花瓣飘落至卫央的发鬓上,乌黑的青丝放佛要将白色吞没,湮灭,同染。
放佛只要在她的身旁,一切都会被她同化。
沈淑昭觉得卫央的气质就是月光,白得纯净,淡泊,和无法去揣摩的疏离,这样沉默的对视让她有些不忍打破,她等了等,最后出声问:“公主,你怎的一个人在这?”
卫央温柔如玉地看着她答道:“等你。”
“等我?”
“嗯。”
她有些不相信。
为何卫央总是一次再一次地待自己这么好?
“孤说过西苑很美,你一人走着,那么不如带你一起去看看。”卫央说。
沈淑昭笑了笑言:“公主对那里十分上心,想必一定很美吧,臣女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公主回她一个眼神,就朝着一旁的小径走去,沈淑昭在她身后提起裙裾,碎步跟了上去,因着走得急,发上的银铃绢花发出轻响,她很快来到了卫央的身侧,闻着伊人身上的淡香,面上不自觉落了一抹浅笑。
真好,和她在一起,自己总是觉得安心的。
二人朝着与沈庄昭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过了不久,南苑的通路最终显现于面前,正门口有两个宦官在守着,看到是长公主之后,就低头请了她们进去。
因着方才陪太后一下午打发时辰,天色已经慢慢染上昏黄,朦胧的落日余晖,普度着万物,长廊一角与底下盛放的白玉兰,都沐浴在这暧昧的气氛里,安静地陪衬着这一刻的黄昏时分。
她随卫央来到南苑的亭殿,这里遍地都是极其简素的名花品种,与之前在御花园里其他地方看到的不同,那是所到之处皆为奢靡华贵的景象,这里则更像是冷淡的品花苑,独自高雅,爱由不由得人欣赏。
“表妹,”卫央忽然说道,“这里很多花木,都是我曾经栽种下去的,两年未见了,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沈淑昭侧头:“公主这么久不在宫里,在国寺之时很想回来吧?”
卫央伸手抚过浮雕扶栏,好像在触摸着记忆一般,回言:“嗯,十分想念。”
沈淑昭知道,有些事,她不必多问,可正因为不该多问,那谜团就像千斩不断的蜘蛛丝,如疑云一般笼罩心头,她觉得卫央太过于无法用寻常来判断,不是要勾心斗角的宫妃,不是嫡庶之争的姐妹,卫央是公主,她恨的人的女儿,可是却又是宫里第一个待她不求回报地好的人。
最终,她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着面前的景色,大片的睡莲红白掩映,睡在湖面上,花身红得像欲望,白得亦纯粹淡泊,心情愈发的随着它们复杂起来,这样疑虑地想着,她轻轻瞥了一眼身旁那个好看的冷美人,余阳落在了卫央的秋瞳之中,柔化了她的淡漠气质,这让沈淑昭身子一怔。
那样好的落日住进的好似不是天空,而是她的眼里。
注意到了久怔不动的沈淑昭,卫央轻轻问道:“嗯?怎么了。”
这让沈淑昭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番,被问了,那便不如直说,所以她回道:“……殿下,那自然是因为您生得美,所以臣女总会忍不住去看您。”
卫央听后,有些微微愣住,沈淑昭看到她很快别过头去,而她那青丝下露出的白洁耳垂,被黄昏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看到如此,沈淑昭莞尔一笑道:“恕臣女多嘴一句,您容貌如此端柔出众,根本看不出是习武之人,臣女所以有些疑惑,您为何要习武呢?”
卫央平静地回答:“我自幼在后宫长大,待久了,看到的也多。有一技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听到如此,沈淑昭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卫央经历过什么,如今离宫两年,刚回宫就出嫁,这样一直被利用着的卫央,真的是她所初遇时那样眼神坚定、手持利刃而冷漠在上的长公主吗?
还是说……这其中,有何难言之隐?
看着慢慢黯下去的沉阳,卫央说道:“儿时我的玩伴大多只是宫人,宫内也甚少有贵族女眷入宫,这几日和你独处的时刻实属少数。”
沈淑昭言:“臣女不胜荣幸,长公主若下次需要人陪伴,臣女一定会在。”
她郑重地说着最后的一句话。
她们二人,是皇女与臣女,即天上与地下的差别,虽然有着表姐妹关系,却因为宫内宫外的距离,让这层关系淡了下去。
长公主卫央待她们三人,的确算是好的,寻常的公主哪会次次都过来为她们解围?当时她不仅出面在熙妃贤妃面前护了她们,还在太后面前也护住了她们的宫女,她哪里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那一天也是如此,她在建阳宫外久久地等着自己,又一路送回长乐宫,她又何尝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沈淑昭不会平白接受一个人待她的好,因为她在沈府和为妃的这些年,待一个人好都是因为有利可图,可是卫央不必如此。
她本不必的,因为沈淑昭不再是那个初入宫闱的懵懂少女,她重生过,被害过,她原本此生只想着如何从那些人身上夺回该有的利益,最后一刀了断的。
可是卫央出现得太突然了,她也不应该对她这么好,这样她会犹豫,会徘徊的,一切只是因为——她,是太后的女儿。
沈淑昭感到一丝惶恐,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多,难道……自己喜欢她?
此时卫央忽然对她说道:“你随我过来。”
还未等沈淑昭回过神来,手腕已被卫央握住,从那上面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只觉得一阵熟悉。
下了白玉阶梯,来到下面,繁花丛生,沈淑昭被卫央牵着走过一片花海,层层紫阳花被笼罩在黄昏的胧色之中,她看到前方卫央望向远方的侧脸,目光柔和。两个女子,走得不急不慢,她们的裙摆在漫长的花道中步步生莲,二人窈窕的背影一同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
终于卫央停下了脚步,沈淑昭看到面前的一切,不禁感到欣喜起来,紫色蓝色的昙花种满了整片苑内,如湖泊般那么大,待到夕阳沉下去的那一刻,那些昙花依次顺着抬头,各个曼妙地舒展花瓣,如在幽幽的空谷里绽放一般,遗世而独立,这一切让她看得失神。
“这、这是……”沈淑昭指着那些昙花讶异道,“如何开得这么早的?”
卫央冲着她淡淡一笑:“这些花并非寻常的昙花,先帝在时有伶人为博君一笑,特此培育出了这一批花种,入夜即开,两个时辰后即谢。那人为此得到了丰厚的奖赏,被封了官回老家了,但这些花种都留了下来,每次先帝生辰宴时都会命人在落日时拿出来以供观赏。”
沈淑昭看得久不言语,她看了半天,突然意识到手腕一直被卫央久握着,而卫央一动不动,她便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卫央才道:“我们回去吧。”
天色早就已晚,但因为有了长公主在身旁,沈淑昭觉得万分心安,于是她点头:“可惜昙花只开几个时辰,如果不是还要回去,真想留在这直到它谢去为止。”
听后卫央临下望着她的眸子,言:“你若喜欢,任何时候来都可以。”
那样的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沈淑昭想了想,试探地问了一步:“那公主会在这里吗?”
对面的人拢了拢耳畔的青丝,那女子用温柔的语气简洁地回道:“我会在。”
得到回复后的沈淑昭,平和地笑了。
这样就好。
二人逗留了一番后,终于回去了,一路上沈淑昭没有提牵着的事,而卫央也没有松开手,回到了百芳亭,沈庄昭她们早就已经到了。看到卫央回来了,太后被长姐三妹慢慢扶着下了阶梯,天色变黯,对面的人该是看不清她们的,待到太后快要走近,卫央才暗自松了手。
手腕上留有手指的余温,被握紧的一下子的地方一下子空荡了起来,但是在这里,尤其还有沈淑昭还需要打起精神面对的人,她就强迫自己不能因为这些事分了神。
随后她跟着长公主一齐向太后福身,太后下来只问沈淑昭都去了哪里,可否看见稀奇的玩意,接着众人就一同回长乐宫去了。
用过晚膳之后,来到清莲阁,沈淑昭一人坐在西厢房里,越是回想越心乱如麻,最后索性执了一本书试图静下心来,快要入夜的时候,门外惠庄走了进来,悄悄在她耳旁说:“二小姐,门外面三小姐找您。”
沈孝昭?
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印象中这个愚钝的三妹最注重出身,是不屑和她们这些庶出身份的人为伍的,即便她本身原来也不过是个被大夫人所抱养的庶女。
“让她进来。”沈淑昭说。
话音刚落,门外的那个人就走了进来,沈孝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自己的房内。
她也懒得搭理,只是客气道:“三妹,坐吧。”
沈孝昭坐了下来,屋里本就只剩下她们,谁也不说话,气氛怪异得紧。
她就安静地等着沈孝昭先说,若要自己去问她,真是懒得先开这口。
终于沈孝昭忍不住了,首先说道:“你——可曾想过当皇妃?”
不说还好,说了便挑起了三人之中最为隐蔽的话题,入宫为妃,必有二人落选,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但在外人看来,难保她们之中不会有人动了别的心思,想费力挤掉姐妹。
沈淑昭叹了口气,说:“三妹,这么久了你还不十分懂事,皇妃一事哪是你我能够做主?只有太后和皇上觉得谁称心合意,方能择出谁才是皇妃。”
此话听得沈孝昭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忍着道:“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吗?莫非你真的要如你对太后所说那般,老老实实地送长姐当上妃嫔?”
“不想。”沈淑昭淡定道,“三妹此番话听起来似乎对长姐有何意见?二姐只奉劝一句,隔墙有耳。三妹入宫过了数日,也该明了这点。”
沈孝昭说:“我的宫人在外面陪她们说话,现在应该没事。”
她这么说倒是让沈淑昭微微抬眉,这个三妹倒是稍微学聪明了?
而对面的沈孝昭依旧不甘心,继续说道:“你不争,还去帮她,就这样让大夫人如愿以偿了吗?”
她走过来,双眸对上沈淑昭平静的视线,一字一句问道:“你忘了她在府里安插人手,无时无刻对我们了如指掌,算计我们的日子?那日窃玉一事,正因为大夫人安排的那些人,你差一点都不能入宫了!你忘了?”
“我没忘。”沈淑昭说。
“你我同为庶出,大夫人对你做过的事,一件也没少在我身上做过,只是先前我比你早机灵,能装傻躲过就躲,还对她讨好卖乖,并非像你这般始终冷冷淡淡,我多年来的隐忍只是为了换取入宫的这一次机会!你竟然就这么甘心去帮沈庄昭!”
沈淑昭无言地看着她,她怎会知道,现在自己推沈庄昭一把,就是在帮自己一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淑昭看了一眼窗外,平淡地说:“三妹,你怎能对长姐充满怨言,她可是我们的长姐。今日之事我就当作没有听到,你快些回去吧。”
沈孝昭更是无语地看着她:“我曾以为你如此隐忍,是大有计谋,没有想到你只是一昧想讨好长姐和太后罢了,我对你失望之极。”
说完,她转身气急败坏地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沈淑昭连连冷笑,差一点自己就因为她的污蔑窃玉一事入不了宫,现在反过来找她想要结盟,实在可笑,她真当自己以为那全是大夫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放下那本书,她决心起身熄灯。
黑暗之中,她察觉到窗外的动静,也不再多留意,径直走向了床榻。
现在再有任何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所谓,她本身只是一个庶女,任人鱼肉,她现在只能无限地靠近权利的正中心,而做不到真正的拥有权利,待到那一天,她重新坐回风光无限的位置,不再是一个生病都请不来亲爹来探看的小庶女,不再是一个被家族舍弃的联姻工具!
过了一会儿,沈淑昭猜想那暗中观察她的人是看她熄灯就离去了吧,她一人静静地坐了许久,最后又想起了卫央。
她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该是就寝了吧?
沈淑昭摸着床沿,心绪不定,月光洒落一地,不仅没有柔和了她的模样,还更添了几分些许苍白的淡愁。
这样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实在不是一件合理的事。
可是……若是感觉真的袭上心头,才令人无法抗拒吧。
她起身下了床,缓缓走到门边,轻轻地推了推小窗棂,守夜的王献背靠着柱子,在昏暗的烛灯下,他眼皮有一阵没一阵地合着。沈淑昭抬头看到一轮月,内心倍感舒心。
也许卫央也会在夜里,这样看着上方,沈淑昭这样想着。
正准备推回小窗时,她看到从东厢房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过,心下立刻警觉起来,那人身影极快,熟练地找到了小径,嗖的一下便没了踪影。
她觉得身心都开始沸腾起来了,好,真好,有人竟都算计到这里来了!沈淑昭思索了片刻,尽量减小声音地合上了小窗,她知道明日去面见太后,又该是一个充满谋略的日子。
无止境的后宫争斗。
她永远都逃不掉。
而在皇城另一方的椒房殿内,皇后萧梦茹坐在凤椅上,身着明黄色的华贵服装,丹凤眼上扬,细眉微挑,手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仔细地听着面前的暗卫一点一滴地汇报着沈府三姐妹的情况。
听完之后,她扬了扬纤长的手指,暗卫很快就退了下去。
皇后托着腮,略做一番沉思。
她身旁的大宫女说道:“太后真够厉害,她们入宫几日不到,就偶遇到了皇上。谁不知道皇上近日来政务繁忙,连其他妃嫔都难得见一面,实在是算计得步步精细,娘娘您一定要给她们颜色看。”
另一个宫女道:“娘娘,萧府传来的信件已经表示准备妥当,您要不要看看?”
呈递上来的红印信,皇后略微瞟了几眼,看完之后,她双指夹住轻轻移往烛火上,那封信转眼之间被火舌吞没,燃成灰烬。
皇后侧脸的神情看起来如此莫测,其他人都低下头不敢多揣摩什么,但信里的内容大概是说已经做好了吧,接着忽的听她轻声笑了笑。
“沈庄昭……”她喃喃着这个名字,“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好皮相傀儡罢了,本宫当了这么多年皇后,还怕她一个太后侄女不成?”
之前说话的那个宫女点点头,道:“奴婢还听说最近太后用人比较多的是沈二小姐,顾美人她们就是被她说服过去的,此人也是不得不防。”
另一个接到:“对,奴婢也打听了,太后身边的新晋红人就是她。”
皇后的手指平静地搓了搓灰烬,望着残渣的她双目冷酷无情,道:“一个智谋,一个美貌,沈府真是会送女儿入宫。意月,听说皇上今日在御花园称赞了沈庄昭的容貌,是吗?”
被问到的宫女嗯了一声,然后低头。
“能让皇上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是一个不逊于长公主的美人吧。”皇后说,“那么本宫倒想提早见一见这个绝世美人了。”
沈庄昭。
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她的心上。
嫡女,出色,端庄,且出身为太后家族,这样的女人,她萧梦茹是绝对不会放她进宫的!
即将入深夜,皇后挥退了所有人,一人躺在明黄的床帏上,深夜时分,她呆呆地望着上方的绸顶,伸手抚过一旁空荡荡的位置。
皇上……
沈淑昭……
她想着这个名字,最后闭上了双目,也不知是疲惫想逃避,还是真的困睡过去。
明天,对于她来说,又是一个全新的战场。
第二日对于沈淑昭来说,依旧是如往常一样,去永寿殿陪太后。
但是今天却稍有些不对劲,她来到永寿殿内,一切都安静得很。她走至正殿内,却发现像以前一样坐在上首的太后并没有出现,沈淑昭疑惑万分,按理她来已是众妃晨省之后,太后早就应该起了。
随后听到有人在讲话,她慢慢靠近那里,声音传出的地方,正是太后喜欢面见大臣的偏殿,而在门外则守着女御长和高德忠。
沈淑昭记得前世她也被太后允许进去过几次,太后在里面召见大臣时,中间会有一排黄色的玉帘分隔开来,听着那些大臣恭敬地向她禀告,
干涉政事。
这是一个女人权利最极致的体现。
沈淑昭也不再走过去,只停在了原地,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里面,一个身着一品朝服的中年官员,正跪拜着头,向着太后表明要告辞归乡的决意。
太后的表情隐藏于帘后,让人无法看清。
只听得对面的人说:“臣年老力衰,身子已经大不如往前了,恐怕不能再助力太后,所以老臣决定辞掉官职回乡养身,这些年来承蒙得到太后提携,微臣不胜感激。”
太后笑了笑:“不知李丞相司直(*官职)是为了自己辞官,还是为了别人?”
那个大臣镇定回道:“陛下,臣身体得了寒症并非一日两日,时日已不多,臣只想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那一声久违的陛下,放佛让她又回到了数年前,她那最权利鼎盛的日子。
但是看着坚定的他,太后只得说道:“既然时日非久,那就好生休养着吧,你跟在哀家身边的时日虽然不长不短,但心意可见。”
“多谢太后,”大臣拱手,“臣昨夜就已经向皇上递了呈子,过几日就回去了,今天前来特此向太后告别,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这些年来对臣的庇护。”
说完以后,太后也不久留,交代他一些事情之后,就让他退下回到府内好好收拾行装去了。
在外面,看到大臣出来,沈淑昭打起了万分的精神,当那个男人慢慢地走近时,她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前世里经常受到太后提携的宠臣,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个人脸生得很,看来此人日后并没有身处在权利斗争之中。
那人走后不久,太后被扶着走了出来,沈淑昭连忙上前去请安。
太后罢罢手,坐回了座上,沈淑昭小心在一旁陪坐着,帮着太后揉着头穴,她甚少见过太后如此的愁云满面。
“太后,您有何不适?”她谨慎地问。
太后言:“今日李司直辞官了。”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沈淑昭回想了一下,前世的丞相司直是姓吕,看来这个应该是上一任职官了。
据她的一些了解,前个司直出身贫寒,得过太后的提拔,但与太后的相处时间也是最短的,所以算不上什么信任的心腹。
所以她道:“民女疑惑,李司直正当壮志之年,仕途才刚刚展开,怎会放着京城内好好的官员府不住,而想要回乡呢?”
太后闻言,抬眼看着沈淑昭:“官员府再好,也不是他长久的家,更何况在那里住着,就如同在天子眼皮底下生活,哪里过得自在。”
“太后说的也是,”沈淑昭说,“但民女听说整个京城最好的那些宅邸,早就被好些官员买了下来,不知李司直是不是之前就已经定好了别居,若是如此,他收拾返乡的时候,可能就要多忙上一阵子了。”
太后微微阖了阖双眼,问道:“若他没有呢?”
“民女只是猜测,即便没有,李司直也还有别的事情可以查……不是吗?”沈淑昭回。
“哀家也是久闻外官随意置办宅邸一事,不过大多都比较隐蔽,哀家也知道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淑昭恭敬道:“所以太后在此先发制人才更能显现出您的皇威,若一个提携过的臣子,都能随意临阵倒戈,这实在有损太后的颜面。若李司直辞官时一身清白,那身正不怕影子斜,查过去也无妨。”
说完,她想起来这个月马上就要到太后的生辰宴,让沈庄昭当妃一事迫在眉睫,不由得补充一句道:“已经快临近生辰宴,选妃一事还尚未定下来,萧家近日肯定会有动作,太后还是提防比较好。”
太后笑道:“辞官并不算什么,以后会引出什么,才是重要的。不过既然有人能动哀家的人,哀家自然也能动他的人。”
听此,沈淑昭认真说:“民女近日所知萧皇后最近很少出来走动,看起来是有意避让什么。”
一旁女御长为太后呈上大红袍茶,太后端起抿了一口,平淡说:“她该是要避开风头的。”
片刻后,太后放下茶杯,无意问沈淑昭道:“你觉得江家长子如何?”
听到卫央前世夫婿的名字,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太后觉得如何?”
“哀家见过他,此人一表人才,年纪也正好和坤仪相仿,”太后道,“半个月后的生辰宴上,哀家会让他和坤仪好好见上一面。”
沈淑昭觉得自己的面上黯然了几分,可是却谁也不知她为何会如此。
该来的,总会是来。
她心里明白。
“你平日和她走如此近,也多和她谈及这些事。”
太后对着她吩咐道。
沈淑昭还能再说什么?她应声称是,不再多言。
看着她这个样子,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为庄昭和卫央所做的一切,哀家都看在眼里。你先退下吧,哀家有事再传唤你。”
临走之际,她再拍拍沈淑昭的手:“卫央的事……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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