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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铁蹄着雪地,松山雾渺渺,西边地僻,又远离皇城, 正适合驻兵围训。正反明光铠夺目耀人, 加身时别有风姿,志气高涨的士兵在校场上手持长戟相互演练, 其中犯错绕圈跑者也不乏三三两两。
在教头看守下,这些握紧白刃的士兵目不转睛直盯草靶, 在一声令下后迅速冲上去行刺,利落的多套动作打下来行云流水, 毫不拖泥带水。
不远处, 一行人骑马朝这里走来。
其行慢悠悠,可见意在检阅。
校场人见之,即刻金鼓击鸣,一队士兵闻后立刻轰轰烈烈踏步向中央靠拢, 整齐有序, 此便谓“鸣金收兵”。
这几匹白马从他们面前经过, 除了最前方马上的主人目不斜视, 其余人皆带着几分好奇与观赏。
卫央高骑马背身着冬氅, 上绣凌冽寒梅,暖实不畏冷,与士兵衣厚相当,她行最首,身后跟有几名同样骑马的银甲红缨将军,次而才是诸多便服之臣。
众人在方阵军中穿梭,气氛沉默。士兵对面前大多人不相熟,但对第一个,可是熟得很,所以他们昂首挺胸,不容自己出半分差错。
这地离皇城十分遥远,挑来的皆为人中翘楚,算得上是精兵集萃,既安守京城,又不打扰于世,背靠西山,四通八达,实乃佳地良营,好训兵得很。
季牟都不由得赞叹,“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怪不得虎符由殿下所持,统领这般精气神的士兵于北疆抵御匈奴,赢数早定。”
几名大臣也是捋须首肯,卫央手执马绳无动于衷,一路审视士兵,不似他们那样好奇,而是检视下级的冷静。
这些士兵被近月终于难得来一趟的主上与将军看得心里发紧,孰不知一个细微动作便可被她轻易察觉,他们只得站如青松,直至卫央他们全部经过后,才稍微安下心。
“自入一营走至八营,所见处俱是精神抖擞毫无怠慢之人,殿下的队中军纪实在严谨。”罗辑坐于马背上道,这番跟随下来,他对江山日后充满了信心。
对于他们言官而言,坐马尚有生疏,所以只好骑得小心翼翼些。
后又想起什么,他问:“只是这样的良军,怎会出征一年之久都打不退北单于呢?”
红缨将军回道:“大人若是见了其他军营,便有所顿悟了。”
言下之意,令大家对此有了模糊了解。
“那其他营乃什么光景?”
问出此话的人乃朝中律法之首职——廷尉。
红缨将军想来便嗤之以鼻,“京城那端的驻南萧营,一月中,不知军内散去多少白银,又不知召来多少青妓,出征前,本就军心散涣,行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长公主凭自己的军队撑过前期,北疆战役会更艰难得多。”
其他人不接语,众所周知萧家行术不端,出现任何不堪都是有可能的。
“看来功劳最大的还属殿下。”
“那也无用,荣耀还不是沦至了萧家头上?”
听他此言,诸臣纷纷对卫央被夺去功勋还不能告昭天下而感到惋惜。
将军又道,“但于殿下而言,职司乃身外物,只一心效命朝廷,镇守王朝安平,又何患虚名?”
季牟摇头,朝里始终还是太过腐朽,才令有志者得不到施展,能获功者反而是投机取巧的小人。
“此事真当委屈殿下,萧将军如此夺功,陛下心中定有不满,所以可有想过处置萧氏?”
“萧家,容不到明年。”
将军只这么一说,却留给身后者无数震愕。
众人骑在马上沉默,原来皇家这一年无掀起任何波澜是因为早就留有一手,难怪曾经看似置萧府于死地却又转身庇护,原是在韬光养晦,等着那最终致命一击。
“自先帝突然驾崩之后,萧沈把持朝政,晦暗滋生,萧氏朝中滥结党羽,沈氏后宫摄政天下,外戚撺掇,皇室寡言,今若无殿下与陛下相撑,恐君王之位会更被外戚架空。”季牟牵紧绳引,忧心忡忡,“宫中一旦有了萧沈任何一族的血脉,子孙势必会大换血统,只差改姓别家,江山危矣。”
而他们这些人,也正是因此而聚集在皇上身边。
“大人顾虑即是。”红缨将军望向卫央的淡漠侧脸,“倘若先帝犹在——这江山,岂会是这等割裂模样?”
那前方骑着白马的人没有回应。
氛围霎时紧张起来,诸臣皆知先帝离世充满离奇,正直壮年忽遭病创,卧床数年不起,于是权全移至昔年方为国母的太后手上,才开创了垂帘听政的长史。
民间对先帝之逝顺应告昭,朝臣却私下议论颇多,尤其是常年接触先帝的人,他们不信先帝死于寿终,但在太后掌权后对朝中进行一番清洗,非议声才渐渐被压下去。
如今皇上违抗夺势,长公主反主疏远沈家,这二事关联起来,不由得引人深思。
他们对先帝之死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心知肚明但皆不道清,算是给当朝太后留分体面。
“萧主南,陈主北,沈主朝,陛下欲削外戚定与他们正面交锋,卑臣以为这三年静伏为先,待萧沈于后宫争夺太子之选而头破血流,才可逐一击破。”
“罗大人深谋远虑,然三年未免太久。”卫央轻启薄唇,终于发话。
“卑臣只是拙见,殿下可另有打算?”
卫央遥望远方,乌鸦划过山林长空,虚寒云雾沿环泥路,洛阳既远既近,她淡道:“从此地包围京城,不出半个时辰。”
罗辑顺目光看去,站在这高地,京城四周状况的确是看得一清二楚。
红缨将军跟着解释:“殿下拥有两营,本营背靠荆州,可后断荆州突劫;西有灞陵精兵,可从长安直切洛阳。若阀门生变,便直遣驻兵围守京城,立斩无忧。”
众人心领神会,绕校场一圈后行毕检阅,他们各自下马走向屋中。
及屋,大臣席地而坐,将军与手下坐于卫央左右两侧。
环顾屋子,卫央对座下良臣以礼相待道:“诸君已见朝中军备,他日起争胜算约有八成,陛下削戚之策正倚于此。如今硝烟已起,京都的前途,尽掌握我们手中。”
众人颔首,皇室的情况比想象得要好很多。
想起狱中周灵台郎一事,季牟对屋子中央的人十分认同,“萧陈握兵,沈家无卒,萧陈理应比沈家更难为对付,然一旦灭掉这两家,沈家又将独大,卑臣认为陛下殿下对沈家先行打压是明智的。”
“如无此事,外戚祸政怎被天下人皆知,陛下又怎适时推出削戚令?”将军道。
“削戚乃重中之重,不可出差池。沈家今次身陷丑闻,迫于局势安稳,陛下不得已于宫中顶着四方压力处理后续,他亦做至此,诸君更当尽力。”卫央冷道。
“连长公主都能为国不顾生死赶赴北疆,卑臣们身为人臣,何理不替陛下解忧?”
“国危面前怎分男女。”
“可能做到此步的男女又有多少呢?殿下所做大多事已超常人矣。”
“世间只分能人庸者,男女岂是鉴定之由?”
“殿下所言极是。”
“回归正事,今邀入营,是天子待诸君的信任,钦天监一案即削戚之始,朝野上下除太傅势力会应和外,其余皆为叛党,理应清算。今朝孤代天意清君侧、除反臣,少不了诸君的相助,此营便为你们朝堂谏言的筹码,大可尽情直谏,莫有顾忌。”
“卑臣遵命。”
众人纷纷起身,向其上行鞠礼。
密会结束后,将军有事禀报,卫央便不相送,朝臣便自行散去,在军营前坐上自己的马车,欲返京城。
青山石路,绕得人兜兜转转。同一马车中,有两人对今日之事相谈起来,“舅舅,原来亲王们所言非虚,在沈太后的把政这些年里,皇室只剩下长公主握权了。”
“岂止握权这么简单,依长公主今日所言,占领京城是他们顷刻之内能做到的事,宫中又有各阀门之女做人质——这场仗,其实早就胜券在握。你需知兵大于一切,沈太后之所以此灭不去萧陈正是因为兵卒不够,咱们惜长公主非男儿却又幸在她为女辈,若她乃亲王,也许除去外戚后,就不止是清君侧这般简单了。”
“舅舅,我倒认为能走到这般地步已为女中豪杰,若无她助力,陛下只会韬光养晦更久。”
“唉……谁能想这卫氏江山百年后,竟连一个能干的男儿都无,外戚干政,早就将皇室压榨得所剩无几,辅佐过先帝的老臣们纵使心有哀恸,亦无可奈何啊。”罗辑想起入京前的心境便万分悲痛。
公孙单不再接语,马车朝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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