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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人包围住了西缪。
他们就像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势不可挡。
他们身着黑色制服。领口处绣着银十字,这是雇佣军团的徽章。
制服的贴身带着禁/欲约束自我的意义。他们每个人的神色都是神奇地一致。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那种恨意与杀气,他们紧紧盯着西缪,犹如森林中的群狼围攻着骄傲强悍的兽王。
西缪孤身一人,环顾四周后,不禁苦笑。
这些都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军士。雇佣军团中最为出色的一支部队。他们是这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强悍存在。
每一个人都拥有着难以取代的力量与精神。
他曾与他们并肩作战,彼此之间的默契无以言说。在没有寻找到季鹭的日日夜夜,是这支雇佣军,同样也作为他的卫队,陪伴着他。
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西缪亲手挑选出的。他们也是他亲力亲为最多的雇佣军/队。
可是如今,他们竟将他当作敌人。欲杀之而后快。
西缪从他们的逼近疯狂、失去理智的眼中读出这样单调乏味而充满了杀意的话。
不过他心中清楚,他们不过是被海因茨控制住了。用以机械改造,来迫使他们的大脑听从于他的指挥。
同时,他也明白。倘若这些人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反逆之心的话。那么他们也不会受海因茨的控制。
海因茨要想改造控制他们。
一定是在他们自愿的情况下。
西缪并不怨恨他们。在这弱肉强食森林法则的宇宙中,本就是如此的。只是他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心寒。
“杀了西缪,你们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从今以后,你们将不会再是雇佣兵。也不用再为他卖命了。”男人勾唇,声音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围着他的雇佣军们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他们面容肃静,整齐划一地回了一个字——杀。
响彻整个犹如无尽深渊的舱道。
西缪恍然。
原来是这样的。
海因茨掌握了他们的弱点。
这些人大多是亡命之徒,出身贫寒。因此当初他们成为雇佣兵首先是找到一个归属感其次就是钱财。
成为雇佣兵,确实是让他们挣到了不少的钱。但是随之的贪欲却与日俱增。身为雇佣兵要放弃的东西太多。
常年漂泊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就连命也不能自己。
百年了,他们也不能坚守住最初的心愿了。
原来这个宇宙中,还真如那些宇宙社会学家所说的。不需要半点儿无用的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
残酷无情才是这宇宙的本真。
这是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对战。将近三十个人围攻一个人。
而西缪他竟,没有下重手杀了他们。仅仅只是把他们打成轻伤,令他们倒地不起,不能反抗而已。
但这样的打法相当费心神费力。更何况,他们进行车轮战来对付西缪。
他就算再强悍,到底是血肉之躯,怎么忍得了、扛得住这样的打法。
渐渐地,他终于也支撑不住了。身体有些晃动,眼神却清明得很,还是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趴下,可是自己却没有没有停歇过。
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迎战,又舍不得真的杀了相处多年的他们。
只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笨拙地表达出他难以言说的内心。
可是被进行改造过的雇佣军们,仿佛有着永远都用不完的力量与体能。他们趴下了又一遍又一遍地冲上去。
季鹭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竟感到仿佛有人在狠狠地握住她的心脏,直叫她呼吸不能。
“西缪,西缪……”西缪,不要再继续缠打下去了。
她叫着他,他却一句话都不见。
“西缪,西缪——”时空再度交错变幻。季鹭却好像没有感知到周围逐渐扭曲变形的时空似的。
她走到他面前。
西缪蓦地就静止不动了。四周的一切都没有了动静,万事万物的时间都被摁下了暂停键。
天地突然色彩凋敝,变成了灰败的黑白两色。
他的眼神坚决又深邃,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她伸手想去碰碰他。
瞬间,画面一转。海因茨已不在场了。舱道与过渡舱处有一具又一具被打下的身体——尽管他们还没有真正的死。
局部的改造。他们的体能与真正的机械人还是不同的。他们的体能有限。并且经过改造,体能也无法比拟西缪。
所以他们只是暂时地昏死过去。
过渡舱的灯光昏暗。只一眼,季鹭就看见了如修竹玉立的西缪。
西缪仍处在围攻之中,身手如风,下手凌厉又稳。他紧抿着唇,持久的车轮战,令他黑而碎的耳鬓发微微汗湿了,黑发贴在了白皙的皮肤上;他短而黑的发随着他迅疾的动作甚至还有些许的飘动。
他的衣服有些儿凌乱。雪白的衬衣上有几滴溅出的鲜血,红得如重瓣红山茶花儿,袖子被卷起,衬衣的上两颗纽扣都解开了,方便格斗姿势与过程。
他的眼神,清亮澄澈,乌沉干净得,令人不禁想起黎明时分升起的启明星。
季鹭明白,他眼中的坚毅与决绝,是因为他想要将这些受了局部机械改造、控制的伙伴们唤醒过来。
西缪明明可以选择杀了他们一了百了。他们辜负了西缪的信任,近百年的生死之交,也没能令他们的贪婪欲念消减半分,反而与日俱增。
他们的心底有个黑色的无底洞,仿佛里面有只吞噬所有的巨兽,将他们的仅存的那点微弱光苗——良知人性给一并泯灭了。
他被至亲仇恨,伙伴背叛。
即便他一早就已预知了这些事情的发生又如何?
他仍然阻止不了。
海因茨仍然会恨他,会为了杀了他而不择手段,伪装成他心中还记得的、所要爱护的弟弟;雇佣军亲卫队也仍然会不满于现状,他们早就暗地里计划过要杀了他以便获得更多的钱甚至是权。
从一开始,他就已预料猜想过未来。所以他并不憎恨,也没有了难过。
最后,西缪只感到自己有一种责任。
海因茨是想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而已。只不过,西缪清楚,海因茨绝对不会真的简单地让他就这么浅尝辄止一下。
他这么大动干戈地,改造他的亲卫队,想必也不仅仅是要给他打心理感情战,还有体能战。
可惜的是,这些所带给西缪的,还远远没有达到绝望的境地。
曾经这些或许是他的全部,也或许是他难以寻找的弱点。
季鹭的出现,让“或许”、“难以寻找”变得越发确定起来。
她是他的弱点,独一无二的弱点。
季鹭是他致命的死穴。
当他手下的身体深处的混合金属骨骼发出一记清亮的脆声后。改造人痛苦而无力地瘫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来。
季鹭眼见西缪,勉力站直身体,背脊挺得很直,他的眼眸明亮又澄澈,像三月春回大地的浅潭。
他的眼神虚虚地望着前方。也不知是看见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
他忽地低头,独自笑了笑。
那种苍凉又难过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
西缪的身体靠着舱壁慢慢地滑下去,他的手支着额头,又不可遏制地笑出了声,甚至是两肩都在剧烈地抖动。
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可以承受众叛亲离,却惟独不能忍受季鹭在他眼前,背叛他。
所谓情寿不深,大抵如此。
假若她也被海因茨控制了呢?
他一定不会如对待背叛他的雇佣军卫队一般。
假若是季鹭。
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当然,他会陪她的。既然不能共老,那就共死。
隐含讽刺的掌声稀稀拉拉时响时轻地回荡在舱道与过渡舱中。
海因茨长身玉立,一身光鲜地从黑暗中迈着优雅闲适的脚步缓缓走出。
西缪则扶着舱壁起身,不见丝毫落拓。他俊挺脸庞上有斑斑血迹,衣服有些微凌乱而不破败。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静的杀戮气息。
他慢慢抬起眼眸,风淡云轻地扫了海因茨一眼。
西缪向前——无尽的黑暗中走去。
直到身后海因茨的声音打断了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西缪。你知道,你的女人在哪吗?”
海因茨勾起唇角,看着前方身形一僵的西缪。
他不由得笑得更深了。
“就在这儿啊。是我把她从萨恩请过来的。西缪,很久没有见过,季鹭了吧?”他故意把那两个字咬得慢而响。
随即而来的,就是连海因茨也不禁怔愣住了。
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西缪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西缪扯住他的领子,把他往舱壁上一摔,又压制住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
“她在哪?”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显然是压着怒火。
海因茨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的惊诧神色渐渐转变为满不在乎与轻蔑。
“你杀了我,就更不能知道,季鹭究竟在哪了。”他皱着眉笑,明明是一脸费解的表情,却充满了奇怪得意的矛盾。
“西缪,西缪——”
那个声音,连季鹭自己都心惊不已。
那明明就是她的声音。
女人从另一头的舱道中惊慌地跑出。
见到西缪面容的那一瞬,睁大了眼,不言不语地走至他面前。
西缪听到了动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女人的面容和神情。
是季鹭。他在心下叹。
西缪速战速决手下的海因茨。海因茨没想到,对体能已到达极限的西缪,他仍然敌不过。
西缪站起身,没走几步,就弯下腰猛烈地咳嗽。那种几乎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的痛苦,没能减少海因茨此刻心中的喜悦。
女人沉默着抱住了西缪。
西缪皱眉,他猛地头痛欲裂。他还是忍着痛,垂着眼眸去看她。
她今天似乎是异常的乖。
西缪的手竟有些无措地去抚了抚怀中女人的发。他的神情专注,头依然痛得无法思考。
眼前所见的一幕,令海因茨弯起嘴角。
啊,他即将就要拥有一具全新的身体了。
女人踮着脚,勾着西缪的脖子,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不过一会儿,西缪神情越发沉静地抱紧了怀中的女人。
西缪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其实距离他感到怪异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两三分钟了。
那种钻心削骨的疼痛在灵魂深处猛地炸开了。
他几乎无法忍受。
他低头去寻找怀中人的脸庞。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右手手腕更狠更深地一沉。
他的眼眸黑得发沉。
女人突然挑眉,握住匕首的刀柄,又狠狠地带出。还不是迅疾的,让人死得痛快的方式。
她就是挑着眉,又不屑又轻蔑地缓慢转动着手中的匕首,从他的血肉之躯中旋出来。
西缪一声都不吭,冷汗直冒,他的眸光专注始终追随着她。
她从头至尾,都不愿意瞥他一眼。
到了快拔/出来了。
她还拿沾满鲜血晃着明光的刀尖儿往他的伤口处又是随随意意地一戳刺。
她似乎是觉得好玩又好奇。
西缪艰难地俯身,他笑着问她,一字一句,“好玩吗?”
女人终于是抬眸了。黑白分明的眼里波澜不起。
她向后退了几步。
“季鹭。”他喊她。
女人干脆转身投入了另一个男人怀里。
是海因茨。他嘴角噙笑地抱起女人。
西缪扶着墙,本想站起,却因为失血过多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只是需要暂时地睡一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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