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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礁石群岛中。
简小楼穿着紧身男装,裹着黑斗篷, 似星域盗匪, 躲在巨大的礁石后方,注视着岛外星空。
在她身后有三十几人, 其他礁石后方,也盘踞着战盟修者,共计三千,作相同打扮。九成是剑修, 剑或背在身后,或挂在腰间,手里统一的武器是裂天弓。
这种星域史上破防御最强的武器, 经过素和的重新改良, 从专业攻破界域结界,到专撬幽冥兽坚硬的外壳,最近几年开始在星域大肆使用。
他们蹲守在这片群岛里, 是在等待幽冥兽族路经此地, 兽族正要去进攻不远处的一个一级界域。
简小楼与素和加入中部战盟,而今已有八十年。
素和以二十阶修为和大宝师的身份, 成为战盟右护法。
而简小楼身无长处, 凭借对幽冥兽的特殊反应,混了个堂主。
此次行动,是素和带队,但素和迟迟未曾现身,简小楼就成了领头羊。
在她左侧蹲着的,是水镜谷邱子赢。
当年路过空洞界,裂隙爆发时,高喊“怕死不修剑”带头冲进去的热血剑修。
其实在简小楼的印象中,太真剑修都长着同一张脸,争来斗去,一怒就拔剑,除了打架斗殴不会干点别的事情。
然而在如今这个千疮百孔的旧世界,简小楼再见着这位少谷主时,这位“热血少年”气质深沉了不少,连鬓角都霜白了。水境谷誓死不从,他父亲死于兽王之手,除了寥寥投降者,其余多半战死。
只有邱子赢十几个人逃了出来,入了中部战盟,继续和兽族死磕。
简小楼右侧之人,则是天武剑宗姬无霜的孙子,姬昊。
她在战盟见到此人时,难以置信了好一阵子。
裂隙第一次爆发时,他们在城中抵抗幽冥兽,这孙子竟跑来偷袭,害死了邱子赢好几个同门。
在这个旧世界里,天武剑宗是第一个归顺兽族的,甚至还帮着幽冥兽族对付太真其他门派。此时众人才知道,姬无霜与兽王早有勾结。
简小楼不由揣测,新世界里姬无霜是不是也已经叛变。
再说兽族占领太真后,天武剑宗等同卖国的走狗。
当然,宗门内有些人还是颇有气节的,不愿同流合污,想要脱离了天武剑宗。姬无霜倒是没有为难他们,保下了他们的命,让他们承诺不与幽冥族作对,便归还魂灯,放行了。
姬昊跟着他家老祖,也当了十几年走狗。
直到幽冥太子强|暴了他堂妹姬蝉,姬无霜得知后一声不吭,不问责也不救人,导致姬蝉愤而自尽。
尽管姬昊与姬蝉之间为了传承,一直存在争斗,总归是他一起长大的亲堂妹,刺激着姬昊前去暗杀璟太子,自然不敌,险些丧命,被邱子赢给救了。
三百多年并肩作战,两人早已成为生死之交。
人生的际遇,真是谁也说不准。
寂静中,一只蜜蜂大的纸鹤飞来,落在邱子赢手心上,他神识探进去:“璟太子和沙的飞舟,已经抵达三霄界上空,很快便会途经此地。”
简小楼闻言皱眉。
“护法何时到?”邱子赢第一次问。他们这三千人,都在十六到十七阶,杀不死幽溟太子和幽冥银龙,只是要将他们带领的两万兽族给打残些。可若是没有二十阶的素和牵制两人,他们很可能全军覆没。
“护法究竟去哪了?”姬昊第一百八十遍询问,口气只有着急,没有质疑。
他不会怀疑素和临阵退缩,或是其他什么。
因为简小楼在这里。
这两人从来秤不离砣,得见必一双,能将她抛下,素和必定是去做什么要紧之事。
简小楼不好跟他们解释,她让素和前往太真去蹲守姬无霜了。
不是去杀他,姬无霜不简单,素和想杀他并不容易,战盟那十几个十九、二十阶的主力,轮番刺杀了他三百年也没将他弄死。
简小楼是让素和想办法去抢储物戒,殷红情那枚储物戒,她需要戒子里的胭脂膏。
八十年来一直都在心里念叨着那盒胭脂膏,但不敢开口,直到素和前一段突破了二十阶,才敢说出来,让他去试一试。
“来了!”邱子赢攥着裂天弓的手一紧。
“上不上?”姬昊焦急。
简小楼放出神识,窥探过去。他们在礁石群里布下了结界法阵,单向隐藏效果显著,幽冥兽除非攻进来,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只见领头一艘装饰豪华的飞舟,应是璟太子和沙,以及一些可以化为人形的兽族,
飞舟周围,则是密密麻麻两万多幽冥兽,以黑褐和青绿为主。
以它们的体型,飞舟是装不下的,只能跟着飞。
姬昊问:“堂主,动手吗?”
邱子赢道:“堂主,我不建议动手。我们顶多打一波,打死几百兽族,自己的命还可能搭进去。不如等他们去到目的地,开战时在……”
简小楼正纠结,眼睛骤然一亮:“素和在附近了,上!”
她第一个跳起来,跃上星礁石,振臂拉满了弓。
隐藏在礁石群里的战盟成员得到指令,纷纷跳起,侧身开弓。众人呈扇形、有层次的站位。
耳畔尽是弓弦被撑到极限的声音。
简小楼喝道:“放!”
嗖……!
箭带响哨,呼啸而出。
裂天弓属于重型弓,速度不够快,但幽冥兽体型大反应迟钝,拿来猎杀它们正合适。
她的箭射在一只蜈蚣兽背甲上,箭头射穿以后,轰的发生爆炸。爆炸的力道掀翻了它周围的兽族。
第一支箭离手,立刻补上第二发。
嗖嗖嗖……!
数千箭齐发。
幽冥兽群里不断发生着小范围的爆炸,泥肉飞溅。
有意思的是,兽族正在行军中,没有命令不会离队。一只蜘蛛都被炸掉三条腿了,还在孜孜不倦的追着幽冥太子的飞舟。
“一群蠢货!”璟太子从舟里飞出来,见此情景震怒。他衣发散乱,一看就知道正在舟里寻欢作乐,“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杀了他们!”
纷乱的箭矢中,他指向简小楼一边。
“退!”简小楼高高扬起手臂,再猛地落下。
持着弓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往星礁石深处伸出钻。
兽族正要追上去,被后脚出船舱的沙拦住:“别追!太子殿下,他们只敢偷袭这一波。咱们无非折损千把人罢了。根据经验,若是攻进去,礁石内咱们体型不占优势,容易遭暗箭,死伤更多。”
“这群乌合之众整天就知道偷袭!”璟太子气怒不已,“沙,你瞧你带出的兵,都是一群什么没脑子的蠢货!挨打都不知道还手?”
“没办法。”沙背着手站在甲板上,斜他一眼,“天道公平的很,给了我们长寿和力量,降低了我们的智商,太子殿下应该很清楚。”
满满的嘲讽,但爆脾气的璟太子不会与沙计较。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在王储的位置上坐着,多亏了沙。他人相漂亮,脑筋却不怎么好,当然,他弟弟戎王子更烂。不过戎王子的母亲心机深重,他需要沙。
“本殿咽不下这口气,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璟太子嘴角挂着一抹狞笑,飞到星礁石外,“乌合之众们,准备好承受本殿的愤怒吧!”
沙一个拦不住,只能跟着飞上前。
璟太子的双眼骤然只剩下眼白,扑啦啦从眼睛里飞出一连串的白蛾子,铺天盖地,涌入星礁石群里。
才刚飞进去就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素和挡在入口处,无数火焰刀从翅膀上飞出,将那些白蛾子击爆。
璟太子也不是第一次与素和交手了,心知是他,眉心浮现一道印记,眼睛里释放出更多的白蛾子。
“又是那只凤凰。”沙提着三棱刃飞近,准备入内来个前后夹击。
“沙将军。”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喊住了他。
简小楼飞出,堵住了他去攻击素和去路。
即使穿着斗篷,沙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黑黝黝的眼瞳一缩,这是兽王点名只能活捉之人。
“你居然敢单枪匹马和我面对面?”沙怀疑有埋伏,反而不敢上前。
“就算有埋伏,沙将军会怕?”简小楼说着,朝他飞了过去,将自己斗篷帽檐放下,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沙皱起凌厉的眉,越发觉得诡异,三棱刃紧攥,做好出手的准备,但又好奇她准备干什么:“你又打算用你的血泼我一脸?”
又补充,“你怎么好像变样子了?”
两人没有加入战盟时,沙见过简小楼的相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变了。最直观的感受,从前总是一副灰败的苦瓜脸,现在红唇潋滟,精神抖擞……
想到红唇,他的眼睛在她嘴上难以移开。
她的嘴很小,与眼睛不成比例,涂着猩红的口脂,像是……掉落在面粉缸里的樱桃。
原谅他语言能力太差,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比喻。
“杀将军,你那藏在古树里的秘密行宫,现在还在么?”她停在他对面,不过隔了三尺的距离,“树屋下方的密室里,还是不舍得添一张床?”
“恩?”沙微微一怔,伸手便能抓住她,却没有动手,“你怎么对我的秘密行宫,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不可能啊。
那是他修炼的密地,除了璟太子,从没有其他外人去过。
“你曾经带我去的,只是你忘记了。”简小楼继续说,“你手里那些古籍看完了没有,还有……”
沙的眼睛越睁越大,搞什么鬼?
他绷紧神经,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你究竟是谁?!”
“真是的,从前还说要将我抢回去当媳妇呢,一眨眼居然问我是谁?”简小楼倏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一咬,又退了回来。
“你……”
简小楼咬完之后,转头就跑。
沙想出手,却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难以动弹。
轰隆一声,他现出了原形。
后方的兽群,渐渐开始出现骚动,看向沙的目光,又敬畏转为……火热!
连不远处正与素和斗法的璟太子,都隐约有些不舒服:“沙,你是怎么了?!”
兽群朝着沙狂奔而去。
璟太子惊了一跳:“沙?”
沙迷迷糊糊,龙身蜷动,没有一点反应。
璟太子又转头怒喝那些冲上来的兽族:“你们要造反吗!”
兽族双眼迷离,口水横流,根本忘了自己是谁。
璟太子根据自身轻微的反应,猜出一点原因,骂道:“卑鄙的人族!”
随后闭上气息,冒着被反噬的危险,收回真气,被素和的力量击中胸口,吐了口血,飞到沙身边去,抛出一道金丝绳,将他捆住,拽着就逃。
身后跟着一长串失去理智的幽冥兽。
简小楼又跳起来,拉满了弓:“杀!”
战盟的人又从四面八方追了出来,追着幽冥兽射杀。
余下一些离得较远,没有失去理智的兽族,则扑杀了过来。战盟的人一半继续往前追杀,一半拔剑近战。身穿抵御兽族利爪的战甲,带着各种迷兽粉,补兽器,无往不利。
这一战他们只折损了三十几人,干掉将近两万幽冥兽,只让璟太子和沙给跑了。
死者的铭牌被收了回来,素和带头行礼:“你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简小楼双手合十,低头默哀,每次出来不论是否有收获,总有人会死。
她现在努力的方向,就是减少每一次的伤亡,才会在节骨眼上,去让素和抢夺胭脂。
生于和平年代的人,真的很难懂得战乱年代的气节与风骨。
她从前也不懂得,当年入城救人,转头就后悔。现在的她,看惯了生死,但却看不淡。因此愈加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的,也珍惜别人的。
“走了各位。”
“是,护法。”
众人分散而行,目的是不暴露他们战盟的总部。
素和与简小楼一起回藏身的界域里去。
半响不听素和说话,简小楼问:“受伤了?”
素和隔了一会,才开口:“没怎么受伤,何况姬无霜比我伤的重。”
简小楼怎么看他都不对劲儿:“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臭?”
“我有吗?”
“有啊。”
“是吗?”
“是啊。”
素和忽地拔高声音:“你亲他做什么?”
简小楼愣了一愣,明白了:“我先前把胭脂膏涂在嘴上了,刚擦去。是为了将气渡入他口中,否则只是他中毒,不会散发出气味,引得其他幽冥兽追逐。总不能让幽冥兽来追着我吧?”
素和冷哼了一声。
简小楼随口笑道:“怎么,你心里不舒服啊?”
素和张口即来:“是啊!”
简小楼微怔。
素和也是一怔,沉默着不说话了。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素和再道:“这若是让渣龙瞧见,肯定和你没完。”
“他都死了。”
“死了你就能不守妇道了?”
“守你妹的妇道。有毛病啊你。”
最惨的是素和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指着她道:“总之你给我听好了,这胭脂太危险,以后不准用了!”
简小楼摩挲戒指,苦恼:“用过一次,他们肯定就会防备了,也没什么机会再用。”
“有机会你还要用?”
“当然,可以对付他们的神兵利器,为何不用?”
“你……”
素和黑着脸,快行几步,前行飞走了。
简小楼也不去追。
等一会儿,他自己回来,讪讪道:“那你可以想个别的办法,不要用嘴啊。”
简小楼无语:“这有什么啊?”
是没什么,但素和很想说一句:你觉得没什么你来亲我一下啊。
自己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女人,就连张口说一句“喜欢”,都背着沉重的罪恶感,更别提其他不该有的念头。
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东西,她随随便便就能送给别人。
他怄的想杀人。
*
佛之领域,大乘寺。
焚灯盘膝坐在自己的禅房里,金灯摆放在窗下的案台上。
随着他诵读经文,金灯光芒忽明忽暗。
七十几年,他炼化叶隐,炼化过程比他想象中艰难许多。
叶隐的意志力,顽强到堪称可怕。
她披头散发的缩在灯壁一角,身体虚化,五官扭曲,可说是痛苦到极致。但她意识清楚,面容沉着,睁着一双眼睛,瞧不出一丝颓败。
焚灯大师的第十轮炼化,又失败了。
他不急不恼,神色自若。
越难炼化,功德越深,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焚灯停下来歇一歇:“本座有些不解,你为何一声也不吭。不求本座,也不想办法,就这样默默抵抗,不像你。”
“我求你,你就会放过我?”叶隐的脸已经模糊,却依然可见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难以琢磨的笑容,“和尚,我说过,佛不渡我我自渡,如今佛要杀我,我自救。”
“你怎么救?你以为你还可以抵抗到几时?”焚灯的相貌偏温和,但气质冷峻的厉害,“你对你自身一无所知。你凌驾于星域众生之上,然而似星域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世界,神佛域外,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在本座眼睛里,你也不过蝼蚁。”
叶隐枕着自己的胳膊,寒声一笑:“佛怜世人,救苦救难,在红尘拥有如此多的信徒,却不想,只是一场骗局。”
“万物有灵。人乃万物之灵长,因为人是古神族按照自身模样创造出来的。”
想要炼化她,就得先摧毁她的自我意识,焚灯慢条斯理地道,“因此,人具有神性,红尘中任何灵物,得先修炼成为人,才有机会进入神之领域。而古神为何要创造人?是为了替古神统治众生灵。故而古神创造出了轮回,使得众生灵生生不息。古神为何要众生不息?因为生灵的力量,可以保证世界五行运转,而世界的五行之力,为神族提供修炼所必须的力量,是维持神之领域神力充足的资源。”
叶隐微微蹙眉。原来如此。
焚灯继续道:“人拥有神性,故而人族可以修炼成神,进入神之领域。起初时,这种神性不加限制,导致进入神域的人族越来越多,破坏了某种平衡。古神便赐予众生‘七情六欲’,使得他们难以自拔,不断堕入轮回。人为自救,开始学着舍弃七情六欲。如此便可飞升,跳出轮回。佛,是在这般情况下出现的。”
他等待叶隐回应,她却闷不吭声。
“佛已将脱离痛苦、不堕轮回的方法告知了你们,你们还想要求什么?为你们解决洞房花烛,金榜题名这类私事?人贪得无厌,却反过来指责佛不近人情?”
少顷,叶隐冷淡的声音从灯里传了出来:“这就是你随意害人性命的理由?”
焚灯反问:“本座何时随意害人了?”
“你害我,还准备去杀死素和,不算害人?”
“你原本就身负罪业,本座只是顺势而为,放大了一些罢了。至于素和,他既是我,我既是他,我杀我自己,如何算是害人?”
“那凶煞呢,你放他出去祸害人间,难道不是罪业?”
“凶煞是你放出去的。”焚灯纠正,面上不见一丝惭色,“何况,他被镇压千万年,行将朽木,做不得什么大恶之事,一旦露面,必定被抓,是以本座千挑万选,择了他来加重你的罪孽。”
叶隐轻笑一声,夹杂着讥讽。
焚灯只当听不出来:“轮回守护,是不是心灰意冷了?瞧,这便是你贪恋的红尘,并不美好吧。”
叶隐淡淡道:“我乃轮回,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个事实。红尘有爱,也有恨。有情,也无情。有良人,也有人渣。红尘很美,只是我比较倒霉罢了。未曾遇到良人,先遇到一个人渣。”
人渣?
焚灯的眉梢微微一拧。
禅房外远远传来喧哗声,他人不动,神思逸散出去。
广场上,一团黑云席卷而来,笼罩之处,建筑与灵木皆被腐蚀成一团黑色的渣滓,咔咔崩碎。
数百僧人手持法器,布下阵法,仍是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他并不攻击僧人,只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坏佛像与佛殿。
焚灯的神念凝结出人形,捻着佛珠,浮于空中,逼停了他的步伐:“煞鬼,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远远躲着,竟然自投罗网?”
“呵呵呵呵呵……”那团汹涌澎湃的黑气咕嘟咕嘟,摩擦出一连串古怪的笑声,“我反正逃不了,不如回来给你们这些秃驴找点不痛快。”
“毁坏佛殿,你心里就痛快了?”
“痛快。”
“那你毁吧。”焚灯一个侧身,让开了,“让你毁掉一些,本座再收你,省的说我们佛族不近人情。”
……
此刻,焚灯的禅房里。
他神念离体,人闭着眼睛。
一只小小的黑色飞虫,穿过结界,落于案台金灯上。
金灯光芒陡然炽烈,飞虫瞬间被焚为一缕黑烟。这团黑烟却没有散去,而是分为数百道,从罅隙中进入灯内。
——“喂。”
灯火噼啪,恍惚中,叶隐好像听到一个声音。
叶隐睁开眼睛,眼前除了刺眼的灯火佛光,万物皆空。
——“轮回小妹妹,你闭上眼睛。”
叶隐听话的闭上眼睛,黑暗之中,捕捉到一团黑气。黑气的纹路,勾勒出一张男人的脸。看不清晰,只知他正在打量自己。
她问:“你是谁?”
——“先不要问,我那道分|身顶不了多久。你闭合意识,遁入虚空,我带你出去。”
叶隐眉头揪了下:“你是谁?”
——“你不知我是谁,为何要救我?”
救他?
叶隐晃了下神,表露惊讶,是莲湖下镇压的凶煞!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为何摘下佛莲子,救我出封印?”
因为被骗了……
叶隐当然不会这么说,她道:“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么?”
——“有个性,我很喜欢。”
“你逃都逃了,又跑回来做什么?”
——“救你。”
“为什么救我?”
——“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么?”
叶隐:……
学的可真快。
黑气进入佛灯后,佛光似乎微弱了一些,她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快些闭合意识,我救你出去。”
叶隐:“你已是强弩之末,救我出佛灯,你我还是要被收。你莫管我,且逃命去吧,我救你不过一个偶然。”
——“世间从不存在偶然之事,任何偶然皆必然。轮回小妹妹,逃出去之后,钻入你的轮回池里去就好。至于我,原本就是逃不掉的,多谢你在我将死之际,令我得享片刻自由,我心足矣。”
“我被焚灯炼化了七十几年,以我现如今的状态,已经无法从佛域回到轮回池了,即使回去,怕也会慢慢消散。”叶隐摇头,顿了一顿,声音冷了下来,“何况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焚灯。”
——“勇气可嘉,但得量力而行,即使我全盛之期,也打不过焚灯呢……”
叶隐银牙一咬:“只要我能撑下去,我就有机会弄死他!”
——“恩……那要撑多久?”
“不知,我在赌。再难我也要撑下去。”
——“好吧。我帮你。”
黑气缩紧成一个光点,从她灵台钻入神魂。
叶隐四肢百骸一阵发凉,打了个冷战:“前辈,你在做什么?”
——“帮你抵御佛灯炼化啊。放心,我是神器佛宝里的常客,很有经验。”
果不其然,叶隐觉得灵台凉丝丝,佛光威慑减轻。
她提醒:“万一我失败了,你也要一起被炼化。”
——“无所谓。早晚是个死,若是赌一把赌赢了,能与焚灯同归于尽,那真是赚大了。”
明明邪气逼人,令人不寒而栗,但叶隐与他聊天,觉着有趣极了:“前辈,你的真身是什么,就是一团黑气?”
——“自然不是,我是被炼化的了。神族炼完佛族炼,身体早就没了。”
“那你是……”
——“凶煞。”
“凶煞到底是什么?”
——“就是凶煞咯,我是混沌的后代,混沌你知道么?我想你肯定不知道……”
叶隐打断他的话痨:“你的名字叫什么?我该怎样称呼你”
——“名字?早忘了。哦,神族称我魔君,佛族称我煞鬼。你可以喊我前辈、小弟、喂、美男子、大叔、老头子……”他举了一长串例子,“随你喜欢,但不要叫我魔君或者煞鬼,这个我不太喜欢。”
叶隐蜷着身体,双手抱着膝盖。
深深的痛苦中,却忍不住抿嘴轻笑。
……
焚灯击碎了毁坏佛殿的黑气,才发现只是分|身。
他第一反应是意识回魂,窥向神灯。
叶隐仍在灯壁附近蜷缩着,凄楚无依的可怜模样。
他稍稍检视,并无异状。
开始继续炼化。
*
九十年后。
简小楼在这个不曾改变的旧世界里,足足待了一百七十年。
血与火的历练中,修为与阅历蹭蹭上涨,已经触摸到了十六阶的门槛。
新世界之于她,遥远的宛如一场旧梦。
随着战盟体系的逐步走向成熟,各路大宝师汇聚一堂,专门针对幽冥兽研究出各种法宝兵器,继续不断改良裂天弓。
幽冥兽这一百七十年内,始终没有再拿下中部任何一个界域,反而还丢了不少领地。
看到希望之后,越来越多的星域修者加入战盟。
从依靠埋伏突袭的小众力量,到和幽冥兽族正面对决,反攻回太真,战盟的路越走越宽。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遇到银色贵族就会伤亡惨重,遇到白色王族一人可灭千人。
银白两色根本就是杀不死的存在。
更别提兽王了。
近身万丈,必死无疑。
所以每次行动都得打听着兽王去了哪里,躲着他发动攻击。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姬无霜。”素和看向姬昊,“会与天武剑宗开战,你有问题没有?”
“没有。”姬昊神色凛然,抱拳道,“一切听从护法安排!”
“好。”素和转头看向简小楼,“我们这次行动,都是十七阶以上。不打兽族,你就不要去了。”
简小楼点头:“行。”
这些年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不逞强,又问,“天武剑宗和天妖星挨得很近,不怕兽族救援?”
“不怕。我们出动了十个十九阶,会速战速决。”素和解释道,“再者,兽王如今正闭关,他最近这些年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应该是七绝的肉身,有些支撑不住他的神魂了。盟主几个二十阶已在他闭关之地蹲守,就算他出关救人,也会拖住他的脚步。为我们争取时间。”
“恩。”
素和出发之前,在洞府设下重重结界,千叮咛万嘱咐:“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出去。”
简小楼道:“我正好尝试突破十六阶。”
“不要勉强自己,打好根基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啦。”
看着她将洞门封住,素和才从断崖转身,心里不放心,很想与她牵个连心咒。
抬头看一眼天空,喃喃自语:“这都一百七十年了,轮回之子怎么回事,不是说一百年就能炼好锁魂钉么?不是说好回来找我?”
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可笑,那可是轮回之子,在星域内,谁又能伤的了她。
……
素和走后几个时辰,简小楼还没开始打坐,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乖宝贝?你在哪里?”
她眼眸大亮,是金羽。
但她还是存了个心眼,生怕是幽冥兽幻化出来的假象,仔细窥探,上下打量,确定是金羽无疑。
简小楼激动万分:“尊主!”
她开启洞门,释放出气息。
顷刻间,一身靛青长袍的金羽寻着气息而来,落在她洞门外。
薄唇轻抿,眉眼柔和的看着她。
“乖宝贝。”金羽微微笑着,“总算是找到你了。”
简小楼请他进入洞府,习惯性的倒茶给客人。
素和说金羽闭关突破二十二阶,如今看来,他仍是二十一阶,看来突破失败。
很正常,二十二阶,等同是天人最高境界,哪有那么容易:“没关系,尊主您还年轻,多的是机会。”
金羽端身坐着,轻轻缀了口茶:“许是时运不济,我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只差一点,便可登顶天人最高境界。可惜的很,兽王追踪到了我闭关之地,一直在逼我出关,乱我心神。”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然后呢。”
金羽垂着眼眸:“他说他使用七绝的身体,已经不够力量了,迫切需要一个新的身体,他说他看上了我的肉身,接近二十二阶的凤凰族,极品的宿体。”
简小楼在他身边坐下来,敛声屏息,静静等他说下去。
金羽徐徐道:“他招数不断,我无动于衷。后来他抓了你……”
简小楼忙道:“我不曾被他抓住过。”
金羽叹气:“你时常用你的血来对付幽冥兽,兽王从不理会,但他在那些兽族身上,源源不断的提取了你的血气,用这些血气做了个假人,与你的气息一模一样,我便当真了。”
简小楼的心提了起来:“您就出关了?”
“是。当时我突破之中,正处于紧要关头,他以你性命要挟,我心境大乱,遭受反噬,身受重伤。”
简小楼紧张的握住他的手:“然后呢?”
金羽喝完了那杯茶,将茶杯倒盖在桌面上,转过头,诡异的扯开唇角:“然后,他就被本王吞噬了。”
简小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心头倏地一跳,触电般松开他的手,便要逃出洞府。
咔……
四周接连出现一些看不见的气墙,似牢笼将她困住。
简小楼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转头忍住哽咽,怒视他:“你杀了我爹!”
素和他们都被骗了,兽王并非闭关不出,七绝那具“肉身”已经被他遗弃!
兽王站起身,气场乍露,凌厉刚猛,视线刀锋一般锐利。他沉默上前,掌心覆盖在她灵台上,却被某种力量震慑到,向后退了一步。
他眼眸冷冷一沉。
熟悉的人,不熟悉的气息,简小楼的眼泪涌了出来。
旧世界不是改变了么,怎么金羽还是死了?
弯弯说金羽死在兽王手里,原来就是这样死的吗?
她还亏欠他一声“爹”,始终没有喊出来,他怎么就死了呢?
“将你的身体让出来,让给你意识里那只兽。”兽王扼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
“她不是你们幽冥兽族。”简小楼瞪着他,“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兽王眼底杀机滚滚,充满了暴戾之气,嗓音低沉:“本王知道。我深渊那只天兽,乃佛族的梵天吼,本王乃是梵天吼死后,由其精气所化。而你灵台里这只,则是一只真正的佛族梵天吼。”
简小楼被他扼住脖子,提了起来,双脚已经离地,以意识发声:“所以呢,你要吞噬她,提纯血脉,获得力量?”
“没错,我正在吞噬她的本体,需要连意识一起吞噬,速速将你的灵魂让给她!”
“不让!”简小楼拒绝,看来先前她攻击自己的灵台,是想连自己一起吞噬掉,却做不到,“你杀了我好了,我死时,也会带着阿贤一起去死!”
“你真以为本王治不了你?”
兽王松开她时,在她额头重重拍了一掌,“啪!”,简小楼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打出身体,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双耳嗡鸣。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咬牙又站了起来。
兽王再是一掌拍在她灵台上,她的肉身不受丝毫损伤,但神魂不断震荡。就像保温瓶里的半瓶热水,随着瓶子在内部上下颠簸。
“哼。本王可以震碎你的意识,而不伤及她的意识,无非是慢一点罢了!”
……
此时,素和正在前往天武剑宗的飞舟上。
正与人在甲板说着话,仿佛有人在他胸口重重打了一拳,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
“护法?!”
素和于趔趄中尚未站稳,又是一口血吐出。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祭出火焰刀在大腿上割了一刀,以痛感迫使自己清醒。
素和找不到发作的原因,直觉告诉他,小楼可能出事了。
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并没有种过连心咒啊。
莫非轮回之子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将锁魂钉给他钉上了?
那也不对啊,他抽的是自己的魂,和小楼有什么关系?
素和又想起小楼曾说,在改变了的新世界,她曾被幽冥银龙打成重伤,他也有过类似反应,并且通知了夜游。
猜测,可能是红莲内丹的缘故。
无论什么原因,他一咬牙关,运气撑住自己的意识,足下一点跳出飞舟,掉头折返回去。
*
佛域,焚灯又炼化了十轮,始终没将叶隐给炼死。
焚灯禁不住有一些烦躁了。
原本打算先完成这一功德,再去收割掉素和。
然而他窥探过素和的天命,两百年内将有生关死劫。他迟迟不去收割,是想让他再多涨一些阅历,可也不能等他死了,那便前功尽弃。
焚灯站起身,一袭素色的僧袍,缓步走去窗下端起自己的金灯。
叶隐虽还没死,却已即将化为一滩雾水。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端着金灯走出房门,走到正午的阳光下:“阿贤。”
“嗷呜!”大白狗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小跑到他脚边。
“走了。”
要收割素和,他得先通过婆娑之眼回到天行出生那一年,将分|身给种下。
至于他的阿贤为何在简小楼的灵台里,婆娑之眼为何遗落在外,他并不在乎。这些命定的轮回,只约束凡人,在神佛眼里,不过是障眼法,改变轻而易举。
他侧坐在阿贤背上,默诵经文,手腕上的婆娑之眼爆发出一道绿光。
时光隧道在他面前缓慢开启。
他拍了一下阿贤的头。
阿贤一跃而起,跳进半空中的光圈里。
焚灯通过婆娑之眼,回到了二百多万年前的星域世界。
此时的星域,尚处于古老时代,界域与界域之间,多半还是封闭着的。
焚灯落在天行即将出生的界域,早到了十日,便再次扮做苦行的僧人,住在附近的破庙里。
待天行出生时,强行将自己的分|身杀了,送去天行母亲的肚子里,强行轮回。
之所以早到几日,是因为开启婆娑之眼,耗费他将近半数法力,他需要恢复一下,才拥有足够的法力分裂分|身。
“阿贤,稍后本座分裂分|身时,会有些虚弱,你且在外守着,莫让人接近本座。”
“嗷呜。”尚处于幼年期的阿贤懵懵懂懂,却很是畏惧他,点头应承。
已有将近十年不曾开口的叶隐,忽在灯内道:“和尚。”
焚灯坐在破庙石像下,本欲入定,听她说话,便一挥手,金灯浮现于眼前:“你还有气力说话。”
“就快没有力气了。”叶隐的声音微弱蚊蝇,“趁我还有口气,只想问你一句,和尚,你对我动过心么?”
焚灯盘膝而坐,手捏莲花,目光浅浅看着佛灯,并没有回答。
叶隐倏然笑了一声:“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骗得过自己,骗不了我。灯会时你说的头头是道,可那一晚,你很快乐不是么?若只为取得我的信任,以你真佛之身,没必要将自己搭进来骗我吧?”
焚灯沉默片刻,点头:“本座承认,是动了心。不对凡尘,只对你。”
叶隐冷笑道:“正是如此,我才更恨你。若你无情到底,我也认了。明明动了情,却依然可以如此对我。”
焚灯淡淡道:“你想多了。动了心又如何?被风吹动的树叶,会随着风停而静止。本座动过的心,亦会随着你的消失而归于平静,凡尘一切乱我心者,皆是业障,本座尝之,舍之,从此便再不受其惑之。”
“你说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啊,若不是我曾见过你意乱情迷时的模样,我怕是真要信了。”
焚灯不语。
“我早看出,你不是个多正经的和尚,所以才以女色缠着你。没有彻底防着你,一是你的戏的确演得好,二是我喜欢你,对于喜欢的人,总是想要相信他的。”
喜欢与动心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
焚灯第一次从人口中听到“喜欢”两字,或许是陌生,他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镇定。
叶隐的声音还在往外飘,像一片羽毛,不断挠着他的心脏:“红尘的确很美,是不是?女人的确很好,是不是?温柔乡,英雄冢,与其说凡人跳不出轮回,不如说凡人跳不出情关,你说是不是……”
“是……”焚灯顺口就说了出来。
直到发现这个“是”字,是从自己口中蹦出来的,他心下一震。
拂袖起身,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叶隐呵呵一笑:“没什么,这一百七十年,你忙着炼我,我也没闲着,炼了点东西。我这小小轮回守护,没什么力量,但我与轮回池同在,提取了点轮回池内堆积的雌性妖兽留下的因子,炼制了点销魂脂。你即使成了佛,也属于阳性体质的灯妖,看来也怕我的销魂脂。”
焚灯忙不迭闭气。
“你闭气有什么用,我正朝你的灯芯里加料呢,金灯才是你的本体。”
焚灯目光一凉,拔了灯罩将她放了出来。
她倒在地上,披头散发,已然起不了身了。
焚灯对着灯芯吹了一口气,吹散了销魂脂,眼眸中暗含一抹无奈:“你何必如此折腾,以你如今的状态,即使本座放了你,你也活不成了。你湮灭之后,星域轮回池将会生出新的意识来取代你,你有什么放心不下?”
叶隐强撑着坐起身,眼角慢慢湿润:“可我恨你。”
焚灯许是受了些销魂脂的影响,许是对她稍有垂怜,幽深的眼瞳黯了一黯,他走到她身边去:“我……”
倏地,一道黑气从叶隐灵台抽离,化为一柄利箭,将焚灯穿体而过。
焚灯也只是一蹙眉,转过身:“难怪一直炼不死她,煞鬼,原来是你在捣乱。”
黑气哈哈哈地笑:“意外吧,我呢,没别的爱好,最喜欢看别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了。”
“本座有目瞪口呆么?”焚灯语气淡淡,拂去胸口煞鬼穿梭留下的黑渍,“本座便是站着让你杀,你杀的死么?”
“嗷呜……”蹲在庙顶上的阿贤向下张望。
焚灯做出静止的手势,它便蹲着不动了。
黑气哈哈哈继续笑:“说得好听,你倒是站着不动让我杀,杀不死你我就自杀。”
焚灯平静道:“难道本座方才不是站着不动让你杀?你真以为本座躲不过去?”
“那就再来一次呀。”黑气再次化为一柄利箭,朝焚灯的胸口刺去。
“可本座凭什么不躲?”焚灯掐起法印,攻向那柄利箭。
恰是此时,在焚灯背后趴着的叶隐收起凄苦,眉目间显出阴鸷,突地起身,朝着焚灯背后重重一拍!
焚灯周身结着佛光罩,她被反弹出去。
可她两指间的那枚钉子,却穿透焚灯的佛光罩,进入他身体里。
焚灯头一次面露惊色,立刻去追寻这枚进入身体的锁魂钉。
“和尚,诳语说不得,你瞧,你目瞪口呆了吧。”叶隐连连咳嗽,浑身布满了裂纹,却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是谁的锁魂钉?”异魂入体的不适感,饶是焚灯也抵抗不住,浑身打着哆嗦。可异魂怎么能穿透他的防护,轻而易举进入他的神魂中?
“素和临走前,央求我帮他炼制一枚锁魂钉。我抽他一缕魂息,忽然发现他的魂中居然有些小楼的魂息。我想不通原因,只觉其中有些玄机,便背着他,抽了小楼一缕魂息,决定顺势而为,将两道魂息融合在一起,炼制了一枚锁魂钉。”
叶隐歪着头看他,“当你告诉我,素和是你的分|身时,我更加想不通,你在种分|身时,得给分|身钉入自己的锁魂钉,等你收割他时,才会想起所有轮回阅历。但你怎么会把小楼的魂息钉入自己分|身里?慢慢的,我想明白了。有没有一种可能,素和根本不是你分|身的转世,他就是你本人转世!比如现在,我将这枚含有小楼魂息的锁魂钉,强行钉入你神魂里,你死了之后,转世成为天行,再转世成素和。所以素和神魂内藏着属于小楼的魂钉,就顺理成章了啊……”
焚灯墨黑的瞳孔逐渐紧缩:“你根据推测,一直死撑着,跟着本座通过婆娑之眼来到两百万年前,就是觉得依照天命,在此时此刻杀死本座的几率最大?”
“不错!”叶隐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扶着门框,怨毒的看着他,“我死撑着,苦熬着,就是寻找最有可能的机会,一击即中,杀死你!”
“呵呵。”焚灯沉沉看着她,“你说本座恶毒,你又好到哪里去?”
“所以我们彼此彼此!”叶隐冷笑道,“古佛断言你三世成佛,其实成佛的是素和,不是你!”
“你真有意思,即使是素和,那也是本座的转世。佛的转世,是不会被分魂的,本座的魂魄始终完整,本座始终是本座,连法力都不会消失。”焚灯指着她,沉寂黑瞳中的平静不再,“待本座清醒,得回法力,佛身归位,本座定会毁了你整个星域!”
“你不会。”
“你不了解本座!”
“不,你不了解素和!” 叶隐似哭似笑,“我不知该为素和感到心痛,还是该为我自己感到畅快!”
两人针锋相对,煞鬼百无聊赖的漂浮在房顶上,与从天井探头下来的阿贤大眼瞪小眼。
焚灯寒着脸,试图拔出神魂内的钉子。
他的额头布满汗珠,手脚已经开始麻木。
“你切莫白费力气了,钉子我在炼制时,加了许多东西进去,你若不舍弃肉身投胎,你连神魂都得崩碎。”叶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小小一个轮回守护,蝼蚁一般的存在,无法打败你,但你终究死在你自己手里。你种下的业,最终还是你自己来承担果报。这就是轮回不止,这就是因果报应!”
焚灯沉默了很久,他紧绷着的脸,渐渐柔和下来:“叶隐,还记得你摘下的那颗佛莲子么。你将它吃了,将会凝聚出真正的神魂,可以令你成为人类。”
叶隐看着他:“你在垂死挣扎?”
焚灯微微勾唇:“本座不希望他朝醒来,见不到你。你本该湮灭消散,吃下佛莲子之后,仍会死,但会作为一个人族死亡,死后进入轮回,得以转世。我们的恩怨,尚未了断,本座还要找你报仇。”
叶隐不言不语。
“阿贤。”焚灯知道此劫躲不过去,便不再躲避,一挥手拂去了阿贤的记忆,“将它送去涅槃寺吧。不过是入轮回罢了,若非家师阻挠,本座原本也是想要亲历轮回的。如今有此机会,便亲历一番,自轮回里走过两遭,经历两世红尘,本座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说完,将佛灯高高一抛。
盘膝坐下,双手合十。
佛灯化为一道火光,融入他神魂中。
接着神魂化光而去,肉身坐化,成为灰飞。
只留下了婆娑之眼和须弥刺。
叶隐像是个被榨干了水分的橘子,浑身的气顿时瘪了下去,瘫坐在地上。
煞鬼落在她面前,小朵乌云围着她的脑袋转了一圈:“轮回小妹妹,你怎么流泪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流泪了。”
“是喜极而泣么?”
“或许吧,喜极而泣。”叶隐怔怔的,从灵台里抽出佛莲子。
“你真要吃?不怕他骗你?”
“反正是要湮灭的,怕什么?他若说的是真话,我能轮回转世,就可以得偿所愿,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恩,有道理。”
叶隐最终吃下了佛莲子。
……
十日后,此界夜间骤然有佛光降世,落于窄巷之内。
疑有佛子降世,涅槃寺僧人寻至此地,带走一名被挖去眼珠、割了舌头的男婴,赐法号天行。
……
数月之后,婆娑之眼在手,但叶隐没有力量开启,鬼煞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只能留在这里。
“轮回小妹妹,你有什么打算?”
“我回不去自己的时间了,便在人间游玩一段日子,死在这里。前辈你呢?”
“等着消散呗,还能有什么打算。”
“只能消散么?”
“也不一定。”乌云绕着她打圈转,“你让我借用你的轮回池自我分解,我说不定还可以重生。”
“这个时间节点上,轮回池的主人不是我……额,也是我。”叶隐呼了口气,“不过,现在的‘我’还有点痴呆,我偷偷带你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乌云再次钻入她灵台里。
叶隐带着他偷偷潜入轮回池。
乌云散入池水中:“轮回小妹妹,那我去自我分解了,我重生的希望不大,你我可能永别。即使重生成功,我也可能不记得你了。”
“恩。”叶隐抿着唇,渐渐地,她突然想到什么,神色惊变。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隐颇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前辈,你说自己忘记名字了是么?”
“对。”
“那我给你起一个可好?”
“随你开心,”
“我叫叶隐,你随我姓叶,就叫叶琅吧?”
“无所谓咯,反正也只有你会叫我的名字。”
“叶琅,咱们来世再见。”
“恩,来世再见……若咱们还有来世的话。”
*
素和急急赶回洞府的路上,神魂如同被撕裂,一口口的吐着血。
“小楼,你千万撑住,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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