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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传国玉玺已经落入我那太子弟弟的手里了吧?”
胤禔发出这个假设时,不自禁打了个激灵。也难怪他有此想法,送噶尔丹骨骸回来的几位正白旗将领,石文炳和修茂就不用说了,就连费扬古与太子也能扯上联系。
费扬古是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弟弟,和顺公主又是孝献皇后的养女,先帝在世时,就曾把费扬古与额驸尚之隆带在身边历练。虽先帝与孝献皇后早已仙逝,可费扬古与尚之隆私底下一直保持密切来往。
还有白尔肯,自耀格随修茂去盛京后,就是由他接替耀格,成为东宫新一任侍卫长,负责东宫的安全护卫。
赫钦没有明确胤禔的说法,但他的表情凝重,心里也认定十有八九太子知道传国玉玺的去向。想想自己被俘以及父汗的骨骸被送来,太子始终坚持要拿自己的头颅祭奠八旗将士的亡灵。这说明什么?
一则,他是太子,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他不在乎传国玉玺。要么,他手里有传国玉玺,但他又不想上呈父皇,为了掩饰,他竭力主张杀死自己,让秘密永远封存。
赫钦更倾向第二种。当年有人夜探准噶尔军营,就是他带兵追击,并开枪射伤来人。后循着血迹追查,一路指向巴林,便无消息。探查到巴林郡王的女儿是石文炳的大儿媳,当年就是修茂去巴林为外甥送聘礼,赫钦内心已经锁定如今的盛京将军——修茂。
只不过,赫钦不想点出来,他总要留一手。
可笑胤禔与鄂伦岱等人眼拙,只把目光停留在索额图身上,还真以为太子离了索额图就活不下去。在赫钦看来,就石文炳故意疏离太子的态度,无非是混乱皇帝以及胤禔等人的视线而已。
另外,赫钦还留意到,石文炳的人竟然在秘密保护纯亲王,实在是令人费解。
“郡王爷,明儿起我就开始从那几位身上着手,寻找玉玺的下落,您先宽宽心,别着急下结论。倘若查明太子手里真有传国玉玺,那就更好办,禀明皇上,皇上定会以为他包藏祸心而治他的罪。如此,太子之位空出来,你就有机会了。”
胤禔一听,舒坦许多。有赫钦在,他觉得好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王爷,除了太子,还有两位皇子,您要留心。如果东宫空出,他们会是你的劲敌,最好提前提防。”
胤禔从来没想过年轻的弟弟们也敢肖想皇位,凭什么?他是皇长子,带过兵,打过战,父皇出京后的安全都是他鞍前马后的护卫着。真是人大了,胆子也肥了,敢跟他抢皇位?
“都有谁,说来听听,我就不信,他们敢?”胤禔狠狠拍向茶几,震得茶盏咣铛响。
“不要小看四贝勒,因为隆科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此人不可信。都是佟家人,也要区别对待。还有风头正劲的十三皇子,听说与四贝勒极要好。后宫的情况王爷可以向惠妃娘娘打探,已经初露端倪。”
胤禔的手掌摩挲向光亮的脑门,赫钦说得有理。就方才他还提醒胤禩,佟贵妃推举十三弟的生母敏贵人晋封嫔位。胤禛因为是孝懿皇后的养子,所以与佟贵妃的关系比和生母德妃还要好,这都在明处,大家都看得见。
隆科多待自己的确不如鄂伦岱,是个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人。可隆科多是佟国维的儿子,又是孝懿皇后的弟弟,比起鄂伦岱,与父皇的关系更为亲近,实在不好拿隆科多如何。更何况到目前为止,隆科多对胤禛的态度模棱两可。
“王爷,既然目前的苗头从后宫跃出,咱可以交给惠妃娘娘,由她掐灭火苗。惠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怎么做。没有把握,隆科多是不会轻易跳出来,四贝勒没有佟家的支持,就算有心觊觎,他也不得不把野心咽下去。”
胤禔大咧咧靠向椅背,展颜而笑,让赫钦报出第二人。
赫钦稍微侧身面向胤禔,陪笑道:“八贝勒并非等闲之辈,王爷以为如何?”
笑容在胤禔脸上戛然停止,他不敢相信,居然是胤禩。
赫钦早预料到胤禔会是这副表情,倒也不慌不忙告知胤禔,胤禩正在偷偷搜集朝中大臣不为人知的秘密,例如贪贿、恶习、低级趣味之类的,也有官员本人无错,但亲属有违法勾当。胤禩手里有这些,并非要上报父皇,惩治官员,而是自己有需要时,要挟这些官员为自己办事。
胤禔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胤禩是背着他在做这些事。这位文质彬彬的八弟,心思真是深沉,自己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拿捏那些官员,好让他们支持自己。
“王爷,假如太子倒台,有可能您还没来得及迈步,您的这位好八弟就会从后面撂倒你,然后踩着您的身体坐上去了。并且当初追随您的官员,也全都会顺势支持他,包括您最信任的鄂伦岱。”
“不可能,”胤禔很难想象得出胤禩会背叛自己,“我不相信。”
“奴才只是说八贝勒有这个能耐,防人之心不可无,王爷提前防备,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不过,”赫钦站起身靠近胤禔,小声提醒。
“王爷别忘了,八贝勒娶的福晋是谁?八福晋的母家可不是落罪的郭络罗氏,而是安亲王府。咱还是要把八贝勒哄在身边,您不要表现得太过激,否则把八贝勒逼急了,那他就只能投靠太子了。”
胤禔又气又急,愤愤不平,“我就说嘛,汗阿玛真是阴阳怪气,明知道老八和我一路的,偏偏指婚时,又把和太子相关的人指给老八,简直莫名其妙。”
赫钦回身坐下,讪诮道:“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纵横交错的联姻,无不是相互制衡,让人身处其中,左右为难,不好动弹。”
***
被胤禔与赫钦提溜出来口头讨伐的胤禩,此时正去往安郡王马尔浑的府上。福晋只说舅母身体不大好,一早便去了郡王府,不过出门前,要求胤禩办完差去接她,否则她就不回贝勒府。
并非夫妻俩吵架闹别扭,行事泼辣却又娇姿妩媚的八福晋,在胤禩跟前是个娇气的小媳妇,但站到贝勒府一众下人面前,立马就变成雷厉风行的大管家。府上下人谁要犯了错,八福晋就能在跟前亲眼看着行刑,见了血,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目光炯炯,冷面无情。
如此冰火两重天的性子,也是缘于她特殊的生长环境。
八福晋的外祖母是安亲王岳乐的侧福晋,这位侧福晋生育的子女也就八福晋的母亲长大成人,封郡主下嫁郭络罗明尚。明尚因诈赌被判斩监候,郡主郁郁而终,两岁的八福晋被岳乐接回安亲王府,养在了外祖父家。
此时的安亲王府,郡主的生母早已过世,岳乐的第三位妻子赫舍里氏掌管后宅,这位赫舍里氏不是别人,正是索尼的女儿,赫舍里皇后的姑姑。岳乐早先的孩子,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鲜少有活到成人的。而赫舍里氏为岳乐生育的六个儿子和七个女儿中,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长大成人,因为是嫡出,儿子依次封爵,女儿授郡主或县主下嫁。
八福晋打小的生活起居就是王妃赫舍里氏照应着,外祖父岳乐怜惜八福晋自幼失去双亲对她也格外娇宠,小姑娘霸道又骄横。九岁时,岳乐去世,世子马尔浑降级袭爵封安郡王,八福晋被宠溺的日子告一段落。十一岁时,赫舍里氏去世,八福晋由舅母(马尔浑的福晋)接管,从此在府中的地位变得微妙。
为了快速适应新生活,小姑娘收敛骄傲,察言观色,并主动帮忙舅母分担家务。舅母倒也不是不通情理,见她聪慧懂事,也就把她带在身边,教她治家管事,也好让她将来出嫁后,不至于手足无措,被人欺负。
皇上把她指给八贝勒,舅舅们是一半欢喜一半忧。喜的是八贝勒长得俊,为人谦和又有能力,忧的是生母出身卑微,因着受惠妃养育已经被皇长子笼于旗下,大家不是一路人。
胤禩起初娶到这么一位福晋时,不知该捧着还是该压制,父皇的心思真是隐晦深沉。从小就只能跟着大哥,服从大哥。远远看着太子哥哥,胤禩又偷偷模仿太子哥哥,他喜欢成为太子哥哥那样的,文武兼备,温润如玉。
令胤禩意外的是,成婚后的八福晋从来没有因为舅舅们与太子有亲缘关系就要求他做出选择,感念舅舅、舅母以及安亲王府的养育之恩,八福晋与母家保持亲密的关系。而胤禩这边,八福晋每次进宫从不怠慢惠妃,有礼有节,就连良贵人,逢年过节见上,也都备上礼物,并无轻视。
这样的福晋,她只是在自己跟前撒娇,偶尔提些小要求,别人看着是无理取闹,但胤禩觉得更像是夫妻情趣。他也不想在八福晋面前摆架子,他其实挺享受这样随性的夫妻相处。
胤禩在安郡王府前下马,正巧马尔浑带着三位同胞弟弟从对向过来,大家碰到了一起。
相互按着爵位先后见礼后,马尔浑笑眯眯地看着胤禩,“八贝勒,又来接媳妇儿?你怎么跟我父王一样惯着她?她敢不回贝勒府,本王亲自送她回去。”
马尔浑身后的僖郡王岳希,两位固山贝子袁端和吴尔占全都笑开了,袁端更是打趣马尔浑,“王兄,你亲自送回去,不晓得原委的,还以为是小丫头受了气,你过去主持公道呢?你才惯着她呢?”
胤禩不好接话,只得面向岳希,“僖郡王要随我王兄去筑堤,要辛苦一阵了。”
岳希脸色瞬时冷淡下来,“直郡王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太子都给安排周全了,他照办就是,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岳希,管好自己的嘴,少说那些没用的。”马尔浑喝住岳希,便带着大家一同入府。
进入外院,连接后院的回廊走来八福晋与郡王妃。见到胤禩,八福晋快步上来,先挨个给四位舅舅见礼。其实就在今天的朝堂上,马尔浑、岳希都在场,想着格尔芬为太子哥哥出面说话,岳希也积极支持太子哥哥。哎,他们都是太子哥哥的舅舅,赫舍里家族的势力当真是无处不在。
八福晋扭头看到胤禩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意,随即挨到胤禩身旁,眸子里闪着晶亮,嘴角含着轻盈,“还以为爷会晚些来,倒是来的挺早。”
马尔浑把弟弟们都叫来,原是要商议一些事的。胤禩心里有数,接上福晋,便告辞离开,不再叨扰。
与福晋同乘马车回贝勒府的路上,福晋像个孩子一样依偎着胤禩,“爷,下个月太子殿下生辰,还有太子妃也要生产,你给拿个主意,备什么礼合适?”
坦白说,胤禩这位贝勒爷的日子过得精打细算,手头并不宽裕。东宫的阔绰不是胤禩能比的,父皇照应,赫舍里氏帮衬,各种关系网巴结,而太子哥哥明里暗里的开销,可不仅仅是赏玩珠玉书画,还包括养兵造火器。
有时候,胤禩也会纳闷,自己凭什么去贪想那份高处不胜寒的高贵。私藏官员们的隐私,揭别人的短,其实也会刺伤自己。这种所谓的百官称道,其实很不靠谱,随时会随风向变节。
至于太子哥哥的生辰礼物,胤禩真替自己的寒酸感到无力,
目光移向它处,不好意思迎视福晋的双眸。
“那个,太子妃的礼物你看着办。至于太子哥哥的,容我再想想。你也知道,太子哥哥的生辰是仁孝皇后的忌日,东宫从来不办生辰宴。给太子哥哥的礼物父皇也有过规定,不能玩物丧志,要督促他上进,不能忘记仁孝皇后舍命护子的恩情。”
八福晋圈住胤禩的胳膊,靠在他身侧。太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福晋只是暗叹自家爷的困窘,不过话语出口,声调还是保持轻快,尽管笑容略带苦涩,“爷不用再想,您该办差就办去,我都准备好了。两份礼物大方得体,符合皇上的要求,同时不会逾越我们的身份刻意讨好,也不会显得贝勒府小气。”
回想方才见到郡王妃,气色不错,不像是身体不适。现在听得福晋解决了送礼的问题,胤禩明白了福晋今日为何过来郡王府,这是求助舅母来了。胤禩也想挺直脖子鼓足硬气,可事实上,他确实难为。
视线滑落看到福晋故作轻松的脸容,胤禩握过福晋的手,“好,就依你。”
***
五月初三,胤礽的生辰。一早起来,用过早膳,胤礽便带着弘昰去了奉先殿后殿,祭奠仁孝皇后。随阿玛踏入殿内,庄重肃穆的氛围下,弘昰这个小调皮也抿紧小嘴,不敢言语,乖乖听从阿玛的吩咐跪下给皇祖母的牌位磕头。
父子俩出来后,胤礽牵着弘昰慢慢走着,沉默不语。
昨夜一场疾风骤雨,今日却是碧空万里,被洗刷干净的树叶绿得锃亮。弘昰仰头看向严肃的阿玛,终于憋不住了。
“阿玛,我可以说话了吗?”
见胤礽点点头,弘昰霎那打开了话匣子,“阿玛真可怜,连额涅都没有。”
见阿玛不吭气,弘昰的小短腿来回交替迈步紧跟阿玛,小手抬起弯曲手指数数,小嘴喋喋不休,“弘昱有祖母,弘晴有祖母,弘晖有祖母,哦,我也很可怜,我没有祖母呀!”
听到这,胤礽低头回给儿子一个很无奈的笑。
每年一进入五月,尤其是生辰这一天,胤礽的头顶上都笼罩着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而偏偏五月又是嫤瑜的产期,胤礽的心情格外沉重。
从昨天开始,胤礽就格外关注嫤瑜的身体,就怕孩子也选在五月初三出世。在胤礽心目里,这不是个好日子,甚至是个不吉利的日子。所以今天在仁孝皇后的牌位前跪下时,胤礽默默恳求母后在天有灵,保佑嫤瑜与孩子平平安安。
往年嫤瑜都会与胤礽同去祭奠仁孝皇后,今年情形特殊,嫤瑜低头抚摸圆鼓鼓的腹部,肚里的宝宝似乎在伸懒腰,小脚丫顶起了肚皮。
嫤瑜拍拍鼓起的地方,言笑晏晏,“宝贝,咱一起努力,一定平平安安的,让你阿玛放下心结,好不好?”
随即,嫤瑜起身朝谐俪园走去,多活动,到时好生产。
行进的目标很明确,点绛亭。亭子四周种有一圈石榴树,这段时间榴花盛开,枝头簇拥团团绛红,光彩夺目。不过昨晚的狂风骤雨那般凶悍,也不知可有损伤?
果然不出所料,落红满地,残枝铺陈,令人惋惜。抬头迎向枝桠,少了密集堆放的花朵,却多出隐约探头的幼果,又叫人惊喜不已。
风雨洗去令人眼花缭乱的艳红,留下坚韧的果实,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更美的收获。
入夜后,嫤瑜沉入梦乡,胤礽还是睁大双眼,等着这一天结束,乌云散去。子时过半,一日之始,胤礽呼出长长一气,卸下焦虑,轻轻挪动身体靠近嫤瑜,宽大的手掌放到嫤瑜腹部,偷笑道:“阿玛好累,困得不行,要睡了。”
刚抽出手,回身躺平,就听得嫤瑜闷哼一声。胤礽以为嫤瑜梦语,没太在意,只管闭上眼,打算好好休息。岂料嫤瑜的吃痛声越来越明显,最后竟是拉住胤礽的手,“二爷,我肚子疼,送我去产房。”
胤礽倏地跳起,披衣,喊人。真是小冤家啊,就是见不得我这个阿玛松散一会儿。
一夜到亮,天空发白,晨光穿云破雾,产房传来了响亮的啼哭声。
弘昰素来作息规律,早睡早起,阳光洒进屋里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却见阿玛坐在床边正看着他。好奇怪的阿玛,不在自己屋里睡觉,跑这儿来傻乎乎冲着自己直乐。
一夜没睡的胤礽,眼底铺满血丝,可他异常兴奋,等着弘昰醒来,要与他分享好消息。
“弘昰,你不是盼着要自己的弟弟吗?额涅给你生了个小弟弟,你高兴吗?”
弘昰瞪圆双眼,一脸茫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睡觉前,他还对着额涅的西瓜圆肚肚说话呢?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弟弟就跑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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