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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波云翻涌朝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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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细白稚嫩的手握着支细管狼毫,饱舔浓墨后,狼毫在洒金雪笺上一笔一划落下:“周家哥哥,斩,斩”。

    字迹初成,手的主人长舒口气,像头小狐狸般眯起眼睛,捉着写好的纸挥在手中,冲面前人乐道:“周哥哥,看孤写得如何?”

    周怀政趋步上前,看到那方纸后,眉目安然不动地诚恳道:“殿下的字与上元节前相比工整许多。”

    “真的吗?”赵祯乐上眉梢,扯着“佳作”边端详边纳闷,“孤也觉得这字比从前好多了。但是为什么看着还不如那丫头写的好看?”

    周怀政听罢微动了动嘴角,压住唇边笑意说:“殿下的字架构工整,郭家娘子的字笔画流畅。两者各有千秋,殿下不必苛责。”

    “可孤这次想赢她一回。”赵祯修眉蹙起,苦恼地盯了会儿砚台,“明明她比孤年幼,为什么却比孤知道的更多?连字都比孤的好。”

    周怀政垂眸默然,眼观鼻鼻观心,做好听被伤自尊小男子汉发牢骚的准备。却不料赵祯戛然住口,紧紧抿起唇线,一言不发坐回到桌案,腰背挺直铺纸运笔,开始全神贯注继续练字了。

    啧啧,看来这孩子还真因那天在樊楼的事受了刺激,眼下心里正憋气,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呢。

    说起那日樊楼前遭遇郭家兄妹,周怀政也着实意外了下。他心里很疑虑:不迟不早,在太子奉命巡视宣德楼回程时,恰恰就碰上狸猫上欢门这种热闹事。难道只是巧合?

    作为能得天子托付来照料太子的内侍,周怀政自然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盘算。樊楼宴席间,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郭家兄妹与太子的互动。直到确定太子与郭家小娘子的交流尽是小儿稚童之言,他才暂且按捺了戒备心思,开始认真听太子与郭家小娘子的对话。

    这一听不得不承认,太子之所以乐意与郭家丫头聊天,是有他自己道理的。太子天潢贵胄,鲜有玩伴。这个丫头,别看她长得粉嫩嫩,肉嘟嘟,下巴还生着婴儿肥,怎么瞧都是一副喜庆模样,不像是个伶俐讨喜的人儿。可以他观人阅历,这姑娘言辞谈吐大异于同龄人,假以时日,必可出落成一朵玲珑剔透的解语花。

    周怀政判断自不会毫无根据。端看樊楼说书人讲史时,她与太子对同一故事各自不同的反应就可对此女心智窥知一二。樊楼散厅自来有说话人讲十六史。圣朝祖宗开国后,有训明言:毋使民因言获罪。所以历任君王治政宽和,民间议政之风盛行。连讲书人在每段故事后都会适度增添些话佐料,一则吸引看官,二则也是抒发己见。

    那天说话人讲的前朝“神龙政变”,故事说完醒木一拍,终场诗道:“正所谓:牝鸡司晨国将亡,一腔忠言谏帝皇。自古后宫莫干政,方是江山长久方。”

    话落,说书者施礼下台,留下的各听众议论纷纷:什么是牝鸡司晨,什么是后宫干政?眼下明仁殿那位,出可代天理政,入则统御六宫。她这算不算走武后旧路?

    议论声大大小小,纷杂得很,难免就有那么一句两句落入了有心人的耳。

    周怀政久经沉浮,自是岿然不动。因为他知道,朝中但有寇相爷一息尚存,就绝对不可能放任刘后鄙妇揽政,纵容丁谓小人当权。

    他不言不语,太子却坐不住,将筷子一撂,愤然道:“胡说八道!母……母亲岂容他们这般毁谤?”

    他说得急切,力道也大,碗筷相击声把在座诸位都吓了一跳。

    这时就见郭家小娘子不疾不徐地放下汤勺,拿帕子擦拭过嘴角,才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你怎么生气了?”

    “你没听到刚才那人说了什么吗?”太子鼓着腮,气呼呼指向发声处。

    郭家小娘子坦然摇头,柔声讲:“没听到。我只顾品尝这汤的鲜美了。”

    太子气结语塞,目光转回,控诉地看着郭家小娘子,很是委屈,很是愤懑。好像是在埋怨她:作为他的相识,他的朋友,她怎么可以在听到有人说他母亲坏话时这么无动于衷?他刚才可是帮了她!

    太子盯人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你说话为何都不向着我?

    郭家小娘子似浑然不觉,伸手取过一只空盏送到他面前:“我听家里老仆说:但凡喜说闲话的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吃饱撑了;还有一种是没得吃饿的。你看刚才说话的是哪种?”

    太子扭头瞥了不远处邻桌:“那还用问?当然是前者。能来此处之人,非富即贵。”

    “那你恼什么?一群吃饱撑着的富贵闲人,你跟他们置气,不嫌累?”她讲话轻描淡写,声音也舒舒缓缓,毫无威慑但让人无法反驳。边说,她手上动作还似大姐姐一般,将羹汤不着痕迹地推得离他更近些。

    太子年幼,未曾注意这细枝末节。周怀政却将之尽收眼底,心中暗叹:可惜了,如此机灵的一个小丫头,偏偏却是与刘后有亲的郭家人!

    “快吃吧。吃完我给你讲个小故事。”郭家小娘子说着瞄一眼郭九,低头哄太子,“这是连我九哥都不曾听过的呢。”

    太子毕竟孩童,听到这样劝哄,也是即刻收心,专注吃饭。

    看他吃完,郭家小娘子才扬起一抹梨涡浅笑,用手轻点茶盏,神秘兮兮地瞧瞧太子。

    太子会意凑近,两孩子咬着耳朵开始讲故事。故事内容周怀政不得而知,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词,什么“从前”、“国王”、“狸猫”、“太子”之类。

    故事说完,郭家小娘子眨眨眼望着太子,用手指沾了茶水,边写边笑:“这个传说叫狸猫换太子。好听吗?”

    太子瘪嘴不屑:“你这是杜撰。哪个王国宫闱防范如此疏漏?再则宫中妃嫔皆登记造册,你说的那位木娘娘不可能流落民间,生死由天。”

    “都说是传说了,你还那么认真?真是无趣。”

    小听众不识逗,郭家小姑娘很失落,伸手就想把桌上用茶水写的几个字擦去。

    太子抬袖给拦住:“别擦。我看这字写得倒挺好。擦掉可惜。”

    “挺好?”郭小娘子顿住动作,好奇发问,“比你的呢?”

    “比我……咳……”太子殿下面现尴尬,又一次哑口无言。

    周怀政那时只知他心有不服。却不料回宫后,太子着魔一样迷上了书法,把宫中收藏的历代名家书帖搜罗来,每天午后,坐在案前一丝不苟临摹。

    他这是跟自己赌气呢。也是,一个比他年幼的女娃,启蒙不足半年就有那么稳的手写出这样流畅的笔顺,太子怎甘落于人后?。

    太子的转变被他父皇看在眼里,喜上心头。一天十二个时辰,当爹的恨不得每时每刻召见大臣,献宝一样,逢人就说:“卿家可知朕有喜事?朕的太子长大懂事,知道勤奋好学了。”

    这份喜悦他简直想与全天下分享。九五至尊在对儿子成长上反应竟然和寻常农夫没啥不一样。

    或许这便是天下为父者心同。真宗即便富有四海,在赵祯面前,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慈父罢了。

    他不光为孩子送上了大把名家书帖。连朝中大臣中像丁谓、寇准这样书法卓越的,他也将他们的一些奏章交给儿子。

    自此后崇德殿、御书房内最常见的场景便是太子捉着细管羊毫在前,官家包容着他的稚嫩手掌在后。大手握小手,父子面前是铺陈的各种字帖,身旁御案是累牍的军国奏章。做父皇的专注无比地教导着儿子笔锋如何运力,笔架如何搭建。而侍立的掌玺太监早已揣摩了上意,趁着皇帝高兴,小声请示:“陛下,今日的奏章……”

    “按老规矩,送明仁殿去,皇后怎么说就怎么办。”真宗头都不抬,臂弯安稳地揽着太子,一字字教得认真。

    “是,奴才遵旨。”

    “等等。”真宗似想到什么,指指奏章,“把丁谓与寇准的折子留下。太子要练字,这两个人书法最好,给太子看着作比成样。”

    “是。”

    太监应过,不一会儿挑拣出几本放在御案前,其余码好放齐,小心翼翼捧出门去。殿门开合的声音在真宗听来无比悦耳,随着这声音一道消失的是朝中大臣们洋洋洒洒几千言甚至数万言的谏言奏章、请安折子。他早就看烦腻,现在终于眼不见心静。把东西搬走,真宗才觉得胸中天地宽,瞬间浑身舒泰。

    当然,这种舒泰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开春三月,参知政事寇准终于按捺不住,进宫面圣。那日面圣没人知道他与官家详谈了什么。只知道他踏入宫门不久,闻讯而来的皇后娘娘就从明仁殿出来,明鬟高髻,宫衣款款赶赴崇德殿。

    崇德殿中,六宫之主与文臣牛耳相遇。还没开口,四下的宫女太监就被沉沉气氛压得噤若寒蝉,一个个缩退到角落里努力淡化自己,生怕祸乱会波及到身。

    “寇卿适才对官家的谏言,是因为卿家觉得本宫在朝事处理上不公?”

    不必多问,刘皇后就已从某些地方得知他对皇帝所讲内容。此刻她携君后之威,诘难的话句句诛心。

    而寇准善辩之才,亦是反应迅速:“娘娘内明聪慧,统御后宫,处事公允,旁人自是无咎。”

    寇老爷子以刚直耿介硬骨头闻名世间,既然敢进宫便不怕被刁难。眼下他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地提醒皇后:你本责统御后宫,还是安分点儿,莫要干预前朝得好。

    刘皇后凤眸眯起,于高阶上俾睨寇准:“如此说来,寇卿不是对本宫存疑?而是对官家不满,认为官家让本宫理政是有违圣德明君之道?”

    寇准拱手扣天,坦然回她:“寇准不敢。寇准以为自古圣德明君皆能克己爱民。陛下英明,自然也会体察民意,顺应民心,断不会为一己好恶,置天下万民于不顾。”

    “大胆的寇准!”刘皇后勃然,一掌拍向御案,“好你个寇准,你这分明是在暗讽官家行事不明!”

    寇准头都不抬,退后两步撩袍拜在真宗御案前:“陛下,老臣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断无一丝质疑陛下之意。请陛下明察。”

    “行了行了。”真宗不耐地挥挥手,“嚷嚷什么?不就是因为朕让皇后代朕批几个折子吗?至于让你们这样?你们每天大事小事对朕说那么多,朕能看得完吗?看不完让皇后代劳又不是什么大事。瞧这一个个的,跟马上要天塌似的。”

    “陛下,臣等是……”

    “且住。寇爱卿,你什么也不必说。朕怕你了还不行?朕答应你,从明天起,奏章朕一个人看,一个人批。这样可以吗?满意吗?”

    寇准这才松口气,长伏于地:“陛下圣明。”

    他叩拜行礼,自然看不到在高阶之上,刚还迫于形势对他妥协的帝王却在他一低头的功夫,长身起立握了皇后的手。借着御案与袍袖的遮掩,他看皇后的目光柔情似水,歉意如织。

    倒是皇后冲他清淡地笑了笑,摇摇头,温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所有皆在不言中。他们这对夫妻,站在至高处,几十年恩爱不决,想来也是羡煞旁人。

    然而回过身,背向真宗,皇后盯视寇准的目光又瞬间充满冷凝与森然,那双凤目中,锋芒细碎,仿佛在嘲讽跪拜之人:“莫要高兴得太早。寇准,本宫与你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果然,寇准前脚离开,后脚皇后的反击便紧随而至。她不怨真宗,不进谗言,更不曾像寻常妇人那样在后宫撒泼闹气。她只冷冷静静回了明仁殿,三言两句吩咐身边人,随后便循着国母气度,派人为新近得子的另一位参知政事丁谓送去两匹彩帛丝绸,一方美玉如意,借此恭贺他弄璋之喜。

    送礼宫人除喜庆话什么也不多说。他们回去后,隔日小朝会。丁谓一封奏折直达圣听,所叙内容尽是弹劾寇准骄奢淫逸,结党营私。

    寇准自不能坐视。朝会散毕一个时辰,参报丁谓的折子也如雪片般飞到了真宗御前。

    至此,朝堂上,寇准诸拥趸与丁谓附庸们新一轮的明争暗斗又再次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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