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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咽不下去那口气。
玉雪阁在她手里这么多年,让她在多少夫人面前得意炫耀,凭什么要交给那个狐狸精。
宁氏将拧得皱巴巴的纸收到袖子里,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老爷。”宁氏惊讶抬头。
“把东西给她。”温厚德沉着一张脸,面色实在说不上好。
“老爷,你为何要这般偏心,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
宁氏话未说完,就被他扯着手腕狠狠地甩开,“我偏心?我待你们母女俩够好的了,你俩得的好处,就连茹儿未必有,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温厚德失望道。
宁氏察觉自己失言,忙拉住温厚德,道:“老爷,我错了,我只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我就说温娆这个祸水不能留,可当初你就是没下手,否则,她有多少条命能活到今天?”
温厚德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当初芸姬跟我说了什么?”
宁氏一拧眉,道:“她能说什么?”
“她说,我们温家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谁敢动她的女儿,那人必然不得好死。”
这话就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警告,宁氏有些不可置信,温厚德会被这样一句话给吓到。
“老爷,她这样说你就这样信了,太可笑了,不过是一个垂死的人最后的挣扎罢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她吗?可你知道你表姐是怎么死的吗?”温厚德说道。
宁氏见他这般认真,顿时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惊闻表姐噩耗,自然也掉了两滴眼泪,毕竟是主家的嫡亲小姐,谁也不敢马虎。表姐是嫁出去的人,说是暴毙身亡谁都不信,直到大伯亲自去看过了,这才一脸颓然的回来,对外同样宣称表姐是暴毙。
这事儿之后便不了了之。
“姐姐莫非不是暴毙而亡?”宁氏问道。
温厚德叹了口气,十几年了,今日他才摸到了一点点的线索,只一点点,便让他感到惊人。
“她被人绑住了手脚,倒挂在井里,活活的溺死的。”温厚德面上古井无波,不知是因为时隔太久而麻木了,还是因为他本就对大宁氏无情。
宁氏惊愕的掩住了嘴巴,“不可能,大伯分明是来看过的,若姐姐真这样死的,他怎甘心息事宁人。”
“他不甘心,所以他寻了自己的心腹要杀了温娆,可是第二日,他没等来温娆暴毙的死讯,在同一个地方,发现了心腹的尸体。”温厚德想起来,脸色就愈发难看,“最重要的是,第三日,他养在外面的外室给他生的儿子以同样的死法,溺死了。”
宁氏被这内|幕骇得掩住了嘴巴,谁曾料想其中的腌臜事情这般多,那时候大伯娘正怀着孩子年纪本就大了,惊闻噩耗就已经有些虚弱,若是再加上外室的消息,恐怕未必能支撑的住。
所以大伯这才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后来这事情和瘟疫一样,甚至蔓延到宁府里,死了闺女的宁重一边要收拾烂摊子,一边要瞒着家人,忙的焦头烂额,直到他将暗中插在温府的所有眼线都收回,这事情才算消停。
温厚德亦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最后只当温娆不存在,彼此这才相安无事十几年。
“在那之前,芸姬曾去过梁府,与一个叫做褚长庸的男人私会,是梁存裕亲口告诉我,他们约好三日后一起离开。”温厚德说道,“我那时候恨不得捏死她,甚至连温娆是不是我亲生的都不能确定,她既然敢给我戴绿帽子,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愿让她和别的男人双宿舍飞,我只将她囚于暗室,困了她整整三日,没有给她任何东西吃,后来你姐姐不知如何得知,跑到暗室中折磨于她,更在她脸上烙了个‘淫’字为我出气。
后来芸姬死了,接着你姐姐只给温娆小小的教训竟也应着芸姬的诅咒而死,之后发生的事情令我理所当然想到了她那姘头,褚长庸。“
宁氏听得迷迷糊糊,问道:“这褚长庸又是什么来头?”
“他是栎国赫王的弟弟,一介文弱,听说是最穷酸的权贵,处处设立私塾,为人所尊称樾阳君。”温厚德说着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说:“先前茹儿要与那江淇玉在一起,我便不同意,最大的原因便是那江淇玉是褚长庸的首席弟子,我怎么可能答应。后来的事情也都在预料之中,江淇玉嫌慕容句昏庸,去了栎国,得到褚长庸的举荐,受到了赫王的重用,甚至官拜相位。”
“原来如此。”宁氏若有所思,“所以,一切都是褚长庸在暗中作祟。”
“不。”温厚德将宁氏拧皱的纸一点一点铺平,“褚长庸早就死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是芸姬口中的那双眼睛,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芸姬口中那双死死盯住我们温家的眼是它。”
宁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是玉雪阁与她的一纸合约。
“您的意思是?”宁氏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你一个妇人怎会想到,你‘掌管’的玉雪阁其实在背地里是做情报买卖的暗堂子。”温厚德神色凝重,复又摇了摇头,“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听从你的吩咐,你不过是被他们愚弄了多年的傻子,就连我也是。”
“怎么会这样,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玉雪阁可是芸姬从王家接手过来的,这是不是说明王家正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宁氏惴惴不安地想着。
“别再问了,接下去的事情便不是你一个妇人该过问的了,你只需要将这东西全须全尾的交给温娆,别的都别再管了,否则,你会给温家招来杀生之祸。”温厚德的模样严肃极了,宁氏只惶惶然,也不敢再深想。
温厚德没有对她说的事情,便是他最近费劲才查到的那点线索。
他只挖出来玉雪阁曾经有个管事的叫王福,十多年前,他是祁曜从江湖中收留下的仆人,再后来,便消失不见了,他辗转间换了三个名姓,成了王福,与其说是玉雪阁的大管事,不如说他真正执掌的是玉雪阁背后的那股势力。
这事情和祁曜有多少关系他不知道,和王家又有多少关系他亦是不能确定。
他本以为王家可能会与褚长庸勾结,所以他特意派人用栎国特有的毒木制成了信纸,毒倒了王家的老太太,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褚长庸这个人。
祁曜,王福,玉雪阁还有王家,不管是谁的眼睛在盯,盯了他温府这么多年,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这就好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河边的钓鱼人,过了这么多年,他才恍然发现他才是别人砧板上的那条鱼,只需手起刀落,便再无温厚德这个人。
幸而他并非真正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不管是谁,他都已经有了退路,要不了多久,他便不会再受限于人。
这背后的错综复杂,是温厚德花了不少的代价无意中从王福的身上得以窥得冰山一角,而温娆却从不知其中异样。
此刻温娆心神不宁的坐在窗下晒了大半天的太阳,脑子里全是祁曜昨夜的那句话,他说……
和你一样。
温茹怀孕怎么会和她一样,温娆怀的孩子是假的,温茹又如何能做到和她一样。
除非温茹她也是假的,若真是如此,那作假之人只会是祁曜,因为他知道,就连太医都是他所指派的,况且,有温娆这个例子在前,谁敢再犯,除了祁曜。
仔细一想,温茹是个有身子的人,她去看望温茹时,屋内阴暗,和她那个时候的待遇一点都不一样,看起来,温茹的反而更像被囚禁。
只是祁曜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娆按了按眉心,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唯一能打消她这种想法的可能性便是温茹肚子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可这是祁曜所说,她没办法不去多想。
他想安抚她,但没必要对她说谎,那句话虽含糊,可她心里记下了,反复琢磨之后依然不敢妄断。
况且,一个孕妇在她怀孕期间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温娆不想派人去探听什么将自己牵扯进去。
若祁曜说的是真话,那她便更不能去揭发,和皇上作对,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真假不过数月,有没有,她也装不了多久。
温娆想通了一桩事儿,也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长生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呈着一只盒子。
“这是什么?”温娆低头看了看,问道。
“娘娘,这是宁氏送来的东西,玉雪阁终究还是回到您手里了。”长生说道。
温娆顿时便明白了,她还以为宁氏会从她这里勒索点什么去才肯放手,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给送来了,兴许是她女儿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她才能这般爽快。
“确实很好。”温娆笑着打开那盒子,拿出那纸合约,只确定了东西是真的,便又放回去了,似乎对它的兴趣不大。
“长生,你可想出宫?”温娆忽然问道。
长生闻言,笑容不由得一敛,谨慎地看着温娆道:“奴才不想。”
“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温娆说道,“我想让你将这个送到福伯手上。”
长生一愕,“为何?这不是您娘亲留给您的东西吗?”
“确实如此,从前我只将它当做一个死物,我觉得它唯一的价值便是我娘给我的留念,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有很多人都靠着它维持生计,大到掌柜,小到伙计,曾经的你便是其中的一个,福伯的尽心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对玉雪阁忠心,更能教出你这样忠诚的人,我一直都信任他。”温娆说着,又无奈一笑:“你瞧我,这辈子都是皇宫里的人了,我注定不能成为它的主人,而且,更多的时候,它为我所累,若是没有我,它也不会有诸多波折。”
长生心念一动,想要替她辩解,却看到她眸中闪动的坚定,微微动容,不想拂逆于她。
“旁人我也不信,你替我去可好。”温娆说道。
长生闻言心中一暖,点着头应下了。
四月初,春狩开始了。
温娆觉得,这大约会是自己能去的最自由的一次行程,再远些的地方,她也许也不能了。
作为祁曜的心腹,连洵理所当然的留下了。
而狩猎之地在郊外,封颂早一个月便在那里严密部署起来了。
温娆没有带上容樱却带上了长生,令容樱失落了许久,幸而有其他三个姐妹安抚,倒也没有太过难过。
温娆坐着撵轿,想到前路一时涌起了陌生的新鲜感,久久难安。
她似乎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远处的花丛树木风吹摇摆。
温娆收回视线,又低头理了理袖口,全然错过了身后的动静。
罂粟被人紧紧捂住嘴巴,眼睁睁地看着温娆的撵轿走远,消失不见。
接着那人才松开了手,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罂粟,我可记得你了。”
她身前笼罩着一团阴影,宁修容蹲下身,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挑剔地打量着她,“你呀,到底还是忘了,你是温茹的狗,你去追她做什么?”
“映秀死了,温茹她可伤心了,若是她知道我逮到了你,不知道会不会心情好一点呢,毕竟,你们主仆一场。”宁修容的红唇一张一合,说得慢慢吞吞,好似在对老朋友叙旧一般。
“娘娘,她现在是成祥的人,咱们可碰不得。”明薇说道。
宁修容面上恍然,“哦,成公公,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太后的心头肉,听说他跟前死了三个婢女了,你倒是好福气,还活到了今天。”
罂粟垂眸不语,只是手指抠在泥土里,指尖愈发苍白。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送你去温茹那里,二是送你去成祥那里,你想去哪里?”宁修容站直了身子,将手搭在明薇的臂上,像是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新玩具一样,面上浮现着快活的神情。
罂粟于她,聊以解闷。
罂粟抬眼看向温娆离开的地方,视线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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