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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呆呆坐在破门槛上,看着秦慢慢条斯理地蹲在平地上给满地跑的鸡仔喂米。
从被劫到山寨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在这小半个时辰里秦慢摸了羊,抱了狗,现在陪着一群光屁股的小屁孩儿们在喂鸡。
她喂鸡喂得很细致,每只不多不少,一共十粒米。喂完一只后,再拈起来放到一边去喝水,精细得像在绣花。小屁孩们随了他们性格暴躁的老子,耐心不太好,眼巴巴地看着秦慢喂了一会鸡后乱糟糟地嚷着要让秦慢给他们说故事。
秦慢欣然答了个好字,霍安心里有无数只爪子在挠啊挠,挠得他心如油煎!都到这份上了,这位姑奶奶竟然和个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给这群土匪崽子说故事!
来路上他们两人皆被蒙了眼,等到了匪寨偷眼一打量,霍安一颗心碎落在了地上。
山高百丈,三面无路,唯一的出入口寨门可谓是重兵把守,他们虽没被捆绑住手脚,但他与秦慢不是神仙也身无双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至于寨中,撇去东边杀声震天的练武场,与普通村落并无太大不同。前面一个偌大的稻谷场,晒了不少玉米小麦,年小的孩子光着脚丫一路撒欢跑过去。寨中妇孺则端着簸箕或者竹箩坐在屋檐下边唠嗑边看孩子。
匪寨之中想来鲜少有生面孔,秦慢发肤尤显特殊,故而一被押进寨来就引得人们纷纷围观,尤其是好奇心深重的孩子们。她生得纯善又乖巧,加之一张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岁略小几岁,不费多时她与霍安手上的枷锁即被解了开,人也被允许在特定范围内走动。
秦慢领着一群孩子在守卫虎视眈眈的眼神下慢腾腾地在稻谷场角落的大树下方坐下,拍拍膝头伤口的灰尘:“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俺想听大闹天宫!”
“俺想听关公战秦琼!”
她想了想:“那我就给你们说一个关公大闹天宫战秦琼的故事吧!”
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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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当空,雍阙与海惠王的人马已经在林中徘徊搜寻了近一个时辰。南方的山脉,不胜高而胜在深,长蛇盘绕的山领间幽邃无底。好在惊蛰未过,山中猛兽毒虫活动得并不频繁,哪怕仅是雍阙一行人马,找到秦慢也不在话下。甚至没有带着海惠王这队拖油瓶,以锦衣卫迅捷的行动速度,或许雍阙早已将人给带出山来。
人多一来声势过大,很容易打草惊蛇;二来,两家人马各自为政,海惠王哪里使唤得动雍阙手下,甚至他主动求上门,愿意将自己的府兵交给雍阙统帅。然而雍阙委婉地拒绝了,他笑得谦逊至极却疏远得泾渭分明:“殿下的藩兵自听命于殿下指派,微臣乃内官万万不敢僭越。”
尊卑有别,上下有序,他说得头头是道。然而,放眼天下,谁人不知,大燕境内除了皇帝便是他雍阙说一不二,定夺乾坤。
皇帝将他做刀使,斩尽所有不服之人,然而却没想到这把刀越来越锋利,直至磨出了今日双刃的锋芒。他仍是一把快刀,寒芒即至,斩草除根,只是用他的人也要时刻担心自己一个不慎割得自己满手鲜血。
海惠王萧翎名义上是宗亲藩王,□□子孙,天家血脉,然而这柄刀他哪敢用,甚至连接近都要再三思量。
多年的疾病耗去了本属于萧翎这个年纪应有的生机与朝气,倚在藤椅上的他纵然裹了厚重的长裘也经不住山中凉气,说一句咳好久。好一阵消停下来,他喘着气虚弱道:“厂臣太过客气了。”
雍阙一笑不置可否,坐到他这个位子上不难,难得是坐长久,现在与人客气,也不过是图着有朝一日,日月换新,别人留给自己客气点罢了。
在迷宫般的山中兜兜转转了几圈,又回到了官道之上,仍然一无所获。雍阙顿顿脚步,眼眸落在一处巨石上,漫步走了过去,久久未动。
萧翎恹恹地问道:“厂臣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回殿下的话,是有点门道,”雍阙绕着巨石走了半圈,突然弯下腰来,轻轻一摘,手中多了一簇杂草。杂草多数已被巨石压成两截,断口处微微发黑,奇怪的是它们的尖头,长长短短,似被人刻意掐过。
雍阙数了数,三长两短。
海惠王就在他身边,自然也瞧出草上文章,诧然问道;“厂臣,这可是你夫人特意留下的?真是蕙质兰心……”
雍阙微微一笑,眼底压着深光:“内眷淘气,平时爱与微臣玩些不上台面的游戏罢了。”
他环视四周,疏疏密密的林木落入眸底,他不觉退了数步,来回走动再三,最终站定在一个角度。巨石,松树,还有远处的树影,全部囊括在他视线之中,蓦地那双沉渊落星似的眼眸闪过一道光亮。
揉捏着手中草尖,他蓦然一抛:“来人,把这块林子给咱家拆了!”
古有卧龙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设八卦阵,后又有异人采纳其中精髓,揉入奇门遁甲之术中,在区区方寸之地,利用寥寥数物,依仗地形设下奇阵,可困敌于死境之中。
给雍阙设阵的人,手法说高明却没有置他们于死地;说拙劣却能利用秦慢与他短短的空白地段,在他都没发觉之下将他们隔开。
秦慢的下落,从遇到海惠王起雍阙大致就猜到了,山中有山匪,林中有此阵,人在何处不言而喻。
只不过,来者到底是冲着他来,还是冲着秦慢去的?雍阙不能确定。
因为秦慢本身是个迷,她的来路东厂查过许多次,至今没有发现什么上清门。
本是一趟无趣差事,衍变成眼下情况,雍阙不觉麻烦,反倒挑起了几分隐隐兴奋。
破阵,首破阵眼,而阵眼被劫走的秦慢已给出了分明的指示。
以锦衣卫的效率,不出一个时辰,原先冗杂纷乱的林道陡然耳目一新,道路左侧,清晰地延伸出一条从没见过的窄径……
不知何时从藤轿上下来的萧翎轻轻击了击双掌,叹息道:“厂臣心智可谓是天下无双,本王自愧弗如,真是自愧弗如……”
他说完又是一阵猛咳,青白的脸上几无人色,似是要将肺腑都咳穿了般,边上的侍从连忙扶住他,找药的找药,敲背的敲背。
雍阙蹙着眉心,示意锦衣卫从中协助,兵荒马乱了好一会惠王萧翎才缓过气来,雍阙见之不忍,诚恳担忧地劝道:“这山中瘴气渐浓,王爷带兵之身实在不宜久待,寻找王妃之事交给微臣便罢。王爷放心,微臣定会毫发无伤地将王妃送回王府。”
未料到,萧翎却异常的坚定执着:“阿瑜千里迢迢从渝州来与我成亲,我却疏于防范让她落入贼人之手。此番我若不亲自将她救出,日后有何颜面与她在天地面前许以盟誓,缔结婚约?”
阿瑜想必就是惠王未来的王妃闺名,本来藩王的婚事大多由皇帝指挥,只是现任海惠王的这个未婚妻是他幼年时期便定下的娃娃亲,对方是西南地域一方大族。本来这种强强联姻,皇帝定不会首肯,但那时西南正闹得叛乱,为了安抚人心,稳住局势,便默认了这门联姻。也打那后,老惠王将权一放,全权交给朝廷派去的州官打理事务,彻底去做了他的闲散王爷。
从小的亲事,感情深厚在情理之中,红尘多有痴情女难见痴情郎。以惠王的身子在深山中坚持到现在,不论其中掺和多少真假,雍阙倒真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王爷对王妃的厚情深意微臣深以为敬,既是如此,那趁着天色尚早,我等尽快摸到山寨方位,也好及早将王妃救出。”
萧翎虚白的面庞点了点,走了一截山路愈发崎岖坎坷,不得已之下他遂舍了藤轿,在护卫搀扶之下一步一个深浅地沿着山路攀爬。
与雍阙一干人相比,萧翎的体力着实算不上好,但一路随行他一直默然不语,虽走得缓慢但从未主动提出歇息。
可见其心志之坚,远超常人。
如是对手,当旗鼓相当,胜负难分,雍阙心道,是个好对手。
短暂休息的途中,惠王饮了口水,望了望雍阙,叹了口气:“厂臣寻人心切,想必与夫人的感情也很好吧。能入厂臣眼者,想必是个不同凡响的奇女子。”
宦官娶妻,素来为人不齿,但在他口中说出却似普通人家的夫妻般自然如常,甚至隐约有抬高对方的意思在其中。
奇女子?雍阙失笑,半路捡来的一只死缠烂打的灰猫儿罢了。他不禁想起巨石下压着的断草,和在华家时的种种……
但确实往往冒出出人意料之举。
“说奇嘛,谈不上……”雍阙嘴角噙着抹笑意,虽是掺得极淡但仍能看出丝丝自得与宠溺,“不过几分机灵劲儿招人疼罢了。”
萧翎诺诺应和:“厂臣自谦了,自谦了。”
稍作休整,将要启程,前头突然有了动静,一道灰蒙蒙的身影一跃两跃,电光般跳到了雍阙跟前跪下,原是他派出去的斥候:“督主,前面儿崖口隐约见得炊烟袅袅,想是那贼寨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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