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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稍稍能下床走动便进了宫, 宫里头的路是一顶慢悠悠的小轿抬进去的, 少帝或许是有心避她, 叫她此番前来徒守着他睡觉, 叫也不理。她猜测,或许是少帝此时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待她吧?一边决意将她祭旗牺牲,一边又狠不下那个心,两相矛盾, 毕竟那一旨下嫁是他所为, 当日也撕破脸说了难以圆回的话语,做都做了,终是一根刺卡在那里,换谁都会如鲠在喉,也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厌她坏事, 或者有别的可能?究竟所谓何, 十四如今也看不明白, 因为她已经不想去看懂。
她记得自己浑浑噩噩中见着过少帝时那张憔悴的脸,此时静静地观他气息面色, 虽不至于像那场浑噩中憔悴的那么严重,却仍是一尘不变的偏弱, 显然,少帝无论何时, 都从未真正的睡安稳过, 心事重重的人面相总归是略带憔悴。
仔细想想, 若非伯钺生在这样一个荒唐的皇家,该有自己的少年鲜衣怒马时,不会将青春蹉跎在扭曲的世界里面…想想自己最终做下的决定,唯有叹息。
守了一会确认了伯钺终于呼吸绵匀真正睡着时,她亦有些犯困,刚准备打道回府,慧妃便来了。
这个小媳妇对丈夫的心思十四是明白的,即使她明白,可当看到慧妃轻轻唤了两下不愿见她的小皇帝便撑开了眼皮应声时,她心底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知道小皇帝不想见她是一回事,至少留有一个猜测的空间,能往坏处想,亦可朝着好处想。可将窗户纸捅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就是不想见她,无关愧疚羞愧等情绪,否则她人还没走了,怎会急着这般打脸?深怕当事人不晓得,你就是不愿意和她说话。
这事,搁谁心底都不是滋味,说的难听点,她从不欠他什么,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相反,过去的她一直努力守护过。
拣日不如撞日,十四找少帝还有重要的事相谈,便洋装不知自己的不受待见,因着好位置被一对小夫妻给占据了,她只有退居二线,落座在偏屋门的一侧,身后正是落地大雕花巨窗,外头的风凉凉洒进,全奔她周身来。
招了一盏热茶,那时少帝亦只瞧了她一眼。
片刻后,难为了少帝,能主动与她打招呼:“阿姐身子还未养好,怎到处乱跑?”
“姒的身子没有陛下想的那么柔弱,卧榻久了难免体虚,适当走动走动,亦是好事。”
帝未曾接话,只交代了下人知会公主府把整时的药按时送来,又招来奴婢在侧伺候于她,此举算是默认了他阿姐想留在宫里多久就是多久。
完事又将她冷在一旁,自给与小媳妇你来我往的唠嗑起来。
不多会,一个端着糕点的奴婢从她身边经过时,照着她跟前突然一顿,接下来竟整个人都跌趴在地,盘里的糕点撒了一片,哭唧着起身,跪着话里话外就朝着她头上扣脏水,言下之意,是她一个奴婢好端端抬着慧妃亲手为陛下做的糕点过来,结果却被冷在一旁的长公主伸脚一绊,意外犯错死不足惜,却宁死不扛莫须有的罪名,真正一个忠心护主的奴婢!
慧妃当即表现出尴尬立场,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却本能贤惠不断替大姑子开脱的好媳妇,十四笑了,笑的是慧妃的荒唐,钻着姐弟二人隔阂的时机耍起了心眼,如若照着这剧本演下去,岂不是小媳妇跟大姑子争风吃醋?如何不荒唐?
故而她懒得搭戏。
本以为少帝会借坡下驴,借机将对她的不满发挥一下,不料少帝却直接着人将那奴婢拉下去,言要杖责一百,草草收尾。莫说这一百下去,只怕打一半那娇滴滴的娥子就没了,他这一举动多有维护之意,十四却不知他究竟是真维护,还是逢场作戏?
就着‘少帝维护’的剧情,她准备直奔主题,但首先得支开旁人:“本宫一直想尝尝慧妃亲手做的糕点,两次都无缘品尝,当真是件遗憾的事。”
慧妃失了个替自己试水的奴才,面上仍旧一片祥和,倒是真‘大度’,笑道:“公主殿下既然想吃,那妾身再去做一些来?”
“如此,就有劳慧妃再辛苦一回了。”
两人客套之后,慧妃便自行离去,支走了在屋内伺候的下人,便拉着少帝对坐唠嗑,将早先准备好的书信悄然递上,附道:“去年上京气候反常,也许今年上京的气候仍会异常。”
伯钺将信轻轻展开,细阅起来,随着目光越发后移,他眉宇间不觉凝重起来,待他看完后,一旁的长公主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假装唠嗑着琐碎杂事,他的眉头皱得更甚了。
“阿姐是觉得没有了伯施的助力,难道朕的征东就不能够挂旗清君侧?”他道。
十四一愣,伯钺是糊涂了吗,就不怕隔墙有耳?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示意:隔墙有耳。
或许是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了腹间痛感,使得她略微挑了挑眉梢。
这一个细微几乎不可查的细节些许少帝注意到了,又或许只是基于本能的担心,就在伯姒倾身上前阻他接下来的言语的下一瞬,与她微挑眉梢的同时,将身一揽给人抱接了过来,横过双腿直接放其侧坐,压着脑袋伸手就要挑开衣物去查看伤势,嘴里还念着:“都说了这伤不要乱动,你与征东拉扯那会把口子撕得那么宽,万一留下疤…”那姿态与语气亲昵至极,宽衣解带的动作更是轻车熟路,直到一双微凉的手覆在他的动作上,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声音截然而止,手中动作亦是,彼时十四的衣袍庆幸是里三层外三层繁琐又厚实,适才只被解了三分之一,她低着眸子静静地睨着他,微凉的手还搭在他手背上,淡淡地道了五个字“我是你亲姐”,这不提还好,一提那小皇帝便反口还击“难道不是你先爬的龙床”?本来只是单纯的想要查看伤口,这么一对台词,瞬间扬升了一个不得了的高度,气氛当场就尴尬了起来。
“罢了,朕也不是大夫,这伤不看也罢。”他先给了她台阶下,也不拦着十四离开怀抱,将视线自她跟前移开,换了话题:“外面守着的如今都是朕的人,阿姐毋须担忧议事外传,如若阿姐不急着离开,就先让御医来看看伤势再议?”
“不了,伤口无碍。征东挂旗不是不可行,只这步棋走得并不高明,征东此人并非忠良,不外乎是又一个狼子野心…”
他打断:“征东是狼子野心,那伯施就不是?阿姐是真的以为伯施真没有那个野心,还是…?”他没有说下去,反倒怪异得笑了笑,眸里尽是冷意。
言下之意,他之所以松开她的手正是因为他怀疑十四弃他择伯施?
虽说十四告诫自己不可深究伯钺的真心,但还是会下意识照着过去对伯钺的了解而作出反应,下意识的联想。
又听伯钺道:“阿姐,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你会选他?还是我。”说罢,他望着依旧缄口的十四片刻忽道“你选的不是我。”自问自答罢了,竟癫似的笑出了声,越笑声越大,到最后不知是笑还是哭了。
似他这般举动,说实话,无论十四答什么,他都有了自己的答案了,不是吗?
何况,他确实猜对了。
那个位置…她选了伯施,这是一个必然,钺一旦犯起疯病必无道,纵使她离去前替少帝免去了伯施这个后顾之忧,这个位置他依旧坐不稳,结局必然是留他一人孤零零地横死朝变。
既然钺无望江山,倒不如替这江山选个合适的主人,并且替钺择一个合理的结局。
十四起身将他轻轻环抱,双手轻轻在他后脑与后背轻拍着,与他柔声说着“相权快要倒台了,阿弟应该高兴。”
癫笑的帝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周身越发发凉,在这双温暖的怀抱里,始终不肯停下这歇斯底里的发作,直到整个人晕厥过去。
人心真是一种难以叵测的东西,赐婚一事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坚定的试图去改变或是拯救这个人…
见伯钺只是一时情绪大伏暂时昏厥并无大碍,就没有惊扰外人,忍着旧伤将他带回龙榻歇下,拭去了额间冷汗,替他捻好被褥。
守得人转醒时,轻声道:“我知你心里苦,可武安王世子那边能顺利的死里逃生,则说明他是有大气运的人,这口恶气他咽不下去,北方盘踞的势力又过于庞大,故而今年上京之变已是迫在眉睫,来年会发生什么你我皆不能掌控,如今万事俱备断不可错过东风了。就当阿姐求你…莫再来把这锅水搅浑。”
一双如墨的眸子仔细看会发现瞳仁有些放大,或许是床上躺着转醒的人意识还很混沌,她说了这些话,那双眼再度缓缓合上,转而有气无力的回应了她一句:“阿姐陪朕躺会,朕近来总是觉得冷。”
合衣而眠并非什么强人所难之事,再则这背景下的宫廷之中早已没有什么礼法可言,再则她确实有些担心这浑小子会再抽风再度坏她大事,适才迁就。
少帝将她当作暖炉,倦倦开口:“阿姐可记得,在我六岁的时候,阿姐带着我偷偷跑到冷宫去玩捉迷藏?结果阿姐把我弄丢了。”
她不记得,哪里会记得书本里压根就没描写的那些旧往?
只含糊的应他一声:“恩。”
“那时候皇兄还不是皇帝,皇兄看见阿姐大晚上的一个人躲在在晨央殿外哭,问了晓得你把我弄丢了,又怕这事捅了出去,阿姐会挨罚,打着灯笼背着阿姐跑到冷宫里头找啊找。”疲倦慵懒的嗓音低磁。
说到这,清秀的面上添了几分柔和笑意,唇角弯了弯,那弧度停留了许久,似它的主人沉浸在了一种幸福的回忆里头,但见他睁开了双眼,眸子里没有常见的戾气,少了锐芒剩下的便是清澈,衬着笑意,即便人有些消瘦,也不可否认整张脸在这一瞬格外迷人。
“皇兄的嗓子都喊哑了,最后,我先听到的,是阿姐的哭声,那哭声撩亮得很。我循着哭声找到阿姐的时候,阿姐的眼睛都哭肿了,那时候阿姐一定吓坏了,我也吓坏了呢。然后皇兄可厉害了,前面背一个,后面背一个,夹着我俩一摇一晃偷偷摸摸地回了晨央殿。”
“晨央殿呵……”一只手抬起来,掌心挡住了十四望着他的那双沉寂的眼,面上的笑意瞬时皆无,然后他说:“阿姐,守在我身边,像儿时那般同吃同住,你求我的那件事,便可顺你心意。若非如此,那便…鱼死网破…”
慧妃端着新作的糕点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彼时少帝将十四紧箍在怀中,她至多瞧见了少帝背影,还有龙榻前整齐叠放着的两双鞋。
那当口,可谓是怒火攻心!
回去便着人大费周折的偷偷备了点剧毒之物,欲下狠手,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未想计划还没实施,少帝就亲自上门向她讨要了这东西,整个过程和蔼到叫人如沐春风一点都不见怒迹,走时还与她道了谢,惊得慧妃不日便出宫上香,随后斋住了几月。
而这几月,长公主伯姒正式搬回了宫里,与少帝‘同吃同住’,人心最是奇怪,过去姐弟二人行夫妻之实她厌却不恨,而今二人便是同床亦合衣而眠时,她反倒妒恨至极,也许是觉得过去伯姒虽占得龙床却并不真的招帝王‘待见’罢?因着恨得咬牙,几月来她几次托人施害未果,越发的焦急。
九月初九,日月并阳,两九相重,重九之日上京风云巨变!
相权大部党羽哗变之时还在喝着庆功宴,同时,遥在北方的武安王正式挂旗造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无巧不成拙,那边刚集结好祭了酒,这边就大批兵士挨家挨户连夜的抄端逆臣贼子,出师有名的高帽就这么被风刮跑了。
这几月来,十四守着少帝,少帝亦不曾食言,计划才得以顺风顺水。
也就是这一日,重九宫宴之上,少帝握着她的手,噙着笑意静静地看着他的仇人们是如何惊慌失措的被人围堵,若非一只手抓实了她,她想少帝没准会可劲的拍手叫好,以期发作心中怨恨。
当时的场面可谓是混乱极了,众所周知,相权权倾朝野,整个官场莫说大半,说十个人里就有九个是他相权爪牙一点都不过分,所以这一场鸿门宴,被突如其来的兵变将底下乌压压大片的官宦给围堵起来,竟捡不出几多能放行的良臣?何其讽刺。
这些臣子,一旦反抗或被拳脚相向,或被长刀砍伤,或被诛于众目睽睽,一时间有惊呼哭救声,亦有声嘶力竭咒骂者,整个过程,少帝只握着十四的手,嘴角噙笑。
少帝说过,如若兵变时,伯施趁乱将他一并诛杀,未免便宜了长公主。
因为在他眼中,长公主背叛他从而抱住了另一个人的大腿,早晚,她要抱着那条大腿跟着‘升天’。
于是乎,这一出鸿门宴里,少帝理所当然的将十四带在身边,与他共落一席,按照少帝的说法,那是以备万一伯施在这个过程中欲对他不利,他能第一时间将长公主拉出来挡箭,在他看来,伯施很在乎她,当然,那也只是在他看来,十四自己并不觉得伯施真那么在乎自己。
挡箭就挡箭吧,伯钺被这个世道逼疯了,再也做不到相信任何人了,那又何妨?反正她任务眼见是要完成了,这条命也没了非要活下去不可的理由,便是看错了伯施叫他过河拆桥不遵守约定连带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阿姐记得有一次尚书令让宫里的婢女叠人墙,叠歪了,歪出来的部分手或脚甚至是头,会被屠夫提刀砍掉,叠慢了,又会被扔进沸水里游…”说着说着,少帝笑得越发诡异,忽道:“这么多人,朕随便点几个出来,想必也能叠个人墙助助兴。”
他说的那事外传记载过,当时少帝与宿主皆在场,被几个太监剥个精光,着尚书令逼着他二人在众目睽睽下行那事,还抓了了一众宫女‘叠人墙助兴’,尚书令的变态,难以用三言两语去概括。
“将骂人者除老国相外皆单独抓出来,要他们给朕叠个人墙玩玩!这游戏的主持,就交给师老大夫的二公子好了,他陪尚书令玩过这独有的叠人墙,知晓规矩。传令下去,立即召此子觐见!”说罢,将一旁的十四一把揽在身侧,紧挨着自己,仿佛深怕自己正在‘兴头’上时,那些兵士会突然发难:“顺道把国相大人的夫人给请来。”
十四心中清楚,伯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活着亲眼看着相权每一个人的下场,曾几何时,他恨之入骨的尚书令突然横死时,他几度险要气的吐血,于他而言,那种恨入骨髓的仇恨,若非骇人手段报复,他入骨之痛不得平去。
就因为心中清楚,她才会刻意促成这样的结局,她清楚,接下来就是伯钺被推到最疯癫的时期,当恨之入骨的仇人栽到了他手心里,以他往常发病的状况推测,只怕今日当着宴会被擒住的所有人,没一个人能逃脱他接下来的疯狂报复。
当初接下任务的时候,宿主想要相国党羽不得好死,最初她想过这样大规模的屠杀罪恶该自己来背,那时候是她天真,以为能守住少年帝王,无论她承认与否,在长时间的相处以后,少年帝王的精神状态已经远远超乎她想象的扭曲,救赎二字远不是她一个匆匆过客的执行者能做到的,于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力挽狂澜以后,她决定放手,任他疯罢!
等伯钺疯够了,恨和怨也撒的差不多了,她的任务也应当画上终点,而那个时机,正好是伯施上位时,前皇帝嗜杀无道几乎将上京所有大臣都一窝端,北方起兵刚失去个顺应天意的高帽,前皇帝的所为,因为诛杀的人实在是太多,牵连太广,于是,立马在人道主义上再次赋予武安王一个很凑合的借口,试想那时,朝纲之中那么多岗位急需待补,正式完整运作之前还有很多需要去操心的事,加上北方这乘人之危的举动,那便是内忧外患了,所以,在内忧外患这个条件达成以前,王朝大换血最终的环节必要收尾。局时,对外,前皇帝自绝新皇帝登基新朝新气象,对内,也是十四唯一能留给伯钺的一条生路,一条失去自由却能享受物质生活的生路。
这算是她与公子伯施的交易吧?
前提是,她没有看错这个人。
此时此刻,她怀里正揣着伯施立下的字据,在她撤离这小世界以前会亲自交到伯钺手中的保命符。
自然,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伯施真毁约了,届时,她早远在另一个小世界执行新的任务,也无从得知,大抵,做这样一场交易的初衷,是她自己觉得有所亏欠少帝吧?毕竟一开始怜悯作祟说不会放手人是她,后来改变主意反悔的人亦是她。
这一场夜宴,似乎没有散席的时候。
伯钺会发疯所有人都猜得到,却都猜不到他会疯的这么离谱,明明那些人全是死有余辜,可落到了他手里,整整将人折磨了两天两夜后,叫人都会下意识地推翻世界观,反倒觉得那些人才是无辜了。
已经两个日夜没有合眼,年轻的帝王面上却丝毫见不到疲倦,至于宴下那些人的下场,又岂止一派人间地狱可以形容,就连一贯泰然的伯施都止不住作呕的情绪早早离去,那些听从执意执行的兵士则是吐走了一波又换一波。
原本她以为伯钺再怎么发疯,也得把人留住慢慢的一点点折磨,没想到从叠人墙开了篇后,便开启了无止境地各种地狱式报复,这才过了两日,底下几乎留不下几个活口了,按照他这作为,剩下的那几些也撑不过几刻了。
“拔呀!用力拔呀!输的人可是要罚生食己肉的。”喊完,看着底下那几个老头为了活命疯似的配合,他笑了一阵,起身自己倒了一杯酒,含了一半,扣住十四扭头就照她嘴里渡了酒,逼她咽下,适才满意的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喝完,将紧握的手举到眼前,低眸笑道:“阿姐,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低眸瞧着两只紧握的手笑了一会,才续说道:“于朕而言,人间地狱的入口,是阿姐你这只手呐!六岁那年,阿姐就是用这只手拽着阿弟去的冷宫,阿姐当真以为阿弟不知,那时候阿姐特意安排了几个丫头半鬼吓朕?阿弟之所以会走丢,不是因为阿姐被所谓的鬼怪吓跑,而是阿姐为了让阿弟受点所谓‘教训’。只是没想到阿弟真的走丢了,阿姐因着怕受罚,这才故意哭诉与七哥,因为你知道,整个宫里,就七哥心最软。阿姐还记得那一日,阿姐忽然闯进来,说要阿弟保护你,阿弟一边说着别怕,一边牵着的,也是这只手…”
说道这,他突然使劲,握住的那只手瞬时被捏的生疼,只听他语气大变,当知他这疯病又要发作:“你怕尚书令!你惧怕他!可你想过没有?我是你亲弟弟!即便你不懂感恩…可你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为什么要将我推到他面前!”
他这样的癫狂,连十四都有些受不住,可一切的因果都是她助动的,受不住也得受着!
也当是这会子他说了这些话,她也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这几月来少帝伯钺与她躺一块都要固执的牵起这只手,感情他每一夜都在提醒自己有多恨她,为的就是秋后算账的这一日啊!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多么讽刺而又锥心的感悟。
十四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心道看这架势,少帝不见‘伯姒’受罚是不会甘心了,反正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自己选个吃痛的了断给少帝看算了,就当是附送给宿主一个人情,毕竟她干的事确实不像话。
正准备赴死了她,忽觉手背异感,睁眼一看,却见手背上有水滴,再往上看去,只瞧见少帝低垂的眸下圈着泪珠,一滴又一滴的落下,浇在她手背上。
刚准备开口,忽然腹如刀绞,十四下意识的一颤,耳畔竟传来少帝压低的声音:“阿姐,阿弟当不了好弟弟,故而,见不得阿姐他日自由快活,所以那一杯酒,有剧毒。”
这一瞬她才恍然大悟,事前伯钺忽然发羊癫疯扣着她就嘴渡了一口酒过来,原道是为了与她同归于尽啊!她清楚的记着,剩下的半杯,伯钺自己吞了。
忽然之间,她竟觉得有些讽刺,讽刺的是在最终为少帝谋划结局的过程中,其实她想过,哪怕仅仅是一晃而过的念头,但不可否认她想过,想着伯钺都扭曲成了这样,即便是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没想,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何其讽刺。
“七哥做皇帝的时候,我想尽一切办法,想助七哥脱离火海,小心翼翼,费尽周折……本来,再有几天,只要七哥能再多坚持几天…呵,你知道吗阿姐?若非是你的拖累,七哥他就不会死,我们三兄妹那一年,本来可以脱离这人间地狱!下面接应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等逃离上京,便能集结各路人马扑杀回来,我们只差那个时机,就等那几天了!你知道吗?所以阿姐!我恨你,这世间我最恨的人,其实是你。你毁了我,也毁了我们逃生的希望,因你一句无心之失,我为七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生路就这么被你断送了,而七哥却为我抗下所有的黑锅!我做这一切本来是为了救他,反倒因你,成了他的催命符。”
说道这,听见下方几个求生的人胜负已分晓,他喝令下去,‘割肉’,将握紧了十四的那只手稍稍的松了点力,情绪稍微平稳了许多,低眸看着她:“这些年拉着你在地狱里越陷越深,是我活着唯一的执念,可是阿姐…你怎么可以变了呢?你变了,变得叫人厌恶不起来了。那我怎么办?如果放过了你,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所以你开始会布局,所以你比过去还会算计,我不能不防着你呀阿姐……”
“即便没有他伯施,当有朝一日我累了倦了的时候,整个王朝都会为我殉葬,仇恨?征东心头至宝刘副将,你私下里令执金吾溺死的廷尉里正,他二人皆是朕的棋子,是当年相党斩草未及除根的忠苗,你用刘副将来要挟征东这蠢货,又用醉酒不慎溺毙拔掉混在相党之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棋子,当然了,你与伯施同仇敌忾,在他手里朕前后又被拔去不少棋子,这些能不能都算到你头上?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慧妃问你选伯施还是朕的时候,如果你选择牺牲他,说不得朕感动得反倒会成全了你,放你解脱。”
十四自己都没想到,当初她拔掉的相党成员,第一次出手,碰的却是少帝的人,毕竟这个人实在藏得太深伪装得太好,更没想到少帝在翻脸不认人之前曾抱着最后的期望去试探过她,这一瞬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场三人角逐的棋,她落了下乘。
如刀绞的钻心痛来得越发猛烈,扯得她渐渐弯下了腰,她知道此时的少帝必也不好受,可握住她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
“若非近来朕忽然觉得累了……”
她本来和伯施约定好,待伯钺退位后,让他住在晨央殿,除了那里,他要是想念他七哥,还可以去往鳄潭,除了不太自由以外,吃穿用度皆得善待。
她舍伯钺择伯施,不应该是正确的选择么?
为何此刻反倒有种一步错皆步步错的崩盘之感。
喉头滚过一阵腥,十四当即呕出一滩血,此毒霸道,生机眼见将断,耳畔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心知自己时间不多,将被握住的手心一紧,使出所有的气力紧紧抓牢,努力抬起眸子对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只来得及道了半句:“是阿姐做错…在先,你……”
当她魂魄被一点点抽离,她看到临死前挣扎的意念反扣紧得那只手,仍紧紧扣着少年人,然少年人什么话也没留与她,那一张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缓缓抬起,看向最后生还却彻底被逼疯的相权一员,五脏六腑翻转的血气随后溢出。
一朝天子最后的结局,牵着他此生最恨的人,望着他污浊的江河,另一只手心里紧攒着一只曾用于盛毒的酒杯,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陷入黑暗的前一个瞬间,被完成抽离以前,一道灵光自刚刚断气的少帝肉身飞出,直奔她而来!
那是…灵魂碎片!
伯钺,竟是神君转世?
那个她眼睁睁看着受苦受辱的少年帝王…是她的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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