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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树沿着环湖公路慢跑。
晨光熹微,天空是澄净的蓝。不远处的星湖,湖面上闪烁着点点银光。暖风拂面而过,有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鼻端。仿佛是一眨眼间,夏季已悄然来临。
G市的绿化面积在一二线城市里首屈一指。位于G市城中的星湖,是国家级4A景区,免费对市民开放,周边设施也很完善,是骑行与慢跑爱好者们的心头好。韩嘉树跑了几天,混了个脸熟,一路跑来,与不少同好们擦肩而过,彼此微笑,点头示意,心中多了淡淡的暖意。
耳麦里的音乐被铃声中断。他摁下接听,满耳朵都是表姐中气十足的声音。
“嘉嘉,时差倒好了吧?”
“……表姐。”韩嘉树缓下脚步,无可奈何的反问,“你这随便给人起昵称的恶趣味什么时候能治愈?”
王薇薇爽朗大笑。
“休息好了就该来帮姐姐干活了。”
半年前,一条“双料影后王薇薇转行当导演,执导青春文艺片《亲爱的你》”的新闻霸占娱乐版头条。新出炉的王导新官上任三把火,半个月就敲定了各角色人选,挑了黄道吉日,风风火火开拍了。
如今《亲爱的你》已经顺利杀青,进入后期剪辑阶段。各唱片公司看中这部电影的价值,纷纷争夺电影主题曲的创作及演唱权。然而年轻的王导表示,她已邀请了神秘音乐人,替她打造与电影同名的原声音乐大碟,主题曲将与电影首映同时发布。
王薇薇宣称的神秘音乐人,正是她的亲|亲表弟,韩嘉树。
韩嘉树虽然是古典音乐圈的人,也曾玩票性质的给王薇薇写过几首流行歌曲,其中一首还拿到了流行音乐先锋榜最佳作曲奖。
他有这个实力,担下她的期望。
再论私心,她实在不想看见表弟一直沉寂。只是表弟这几年躲猫猫和打太极的功力都逐年见长,这回她是打出了悲情牌,哭诉“难道就忍心让姐姐一个人孤军奋战”,终于动摇了他的良心,回国替她助阵。
与表姐约好在家中碰头,韩嘉树开始往回跑。
一辆黑色的山地车从他身边滑过,速度并不快,骑车的人回了好几次头,突然一个急刹,停在前方。那人垫着脚尖,一直等到韩嘉树快跑到近前了,才跳下车,狐疑着喊了一声:“韩嘉树?”
韩嘉树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这人刚才的举动其实全落在了他的眼里。如果不是听见对方叫了自己的全名,韩嘉树就打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跑过去了。
他只得停下脚步。
对方取下头盔,笑得特别温厚无害:“真是你,嘉树。”
称呼得这么亲切,可见确实是熟人。
韩嘉树仔细搜索了记忆系统,依旧没有印象,只好面露尴尬:“对不起,您是?”他觉得得找Dr.Wang好好聊一聊了,是不是还存在一种记忆碎片遗失的后遗症,为什么回国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他们对我如此熟悉而我对他们如此茫然”的场景?
“我是本市报社文娱版的记者,以前采访过你,你不记得我是正常的。”对方忙自我介绍,“你什么时候回国了?是暂时还是定居?有没有接受采访的计划?”
“哦,你好。”韩嘉树只略一颔首,心底有一丝烦躁,只是教养不许他做出不礼貌的举动。“我还有事,现在不方便多聊。”他婉转拒绝。
原以为对方还会纠缠,结果那个记者的表情比他还歉意。“对不起。对不起。你忙,我不打扰了。如果有采访的计划,请务必先考虑我们报社啊。”
韩嘉树客气的应了下来。
黑色山地车拐进樱花小区。
虽然有二十多年的房龄,但作为毗邻星湖最近的住宅小区,这里的房价一直居高不下。
沈才俊将山地车停入车库,抬步上了楼梯。
1幢2单元402室,防盗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福字和对联,看上去与一般民宅无异,只是门一开,就看到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
老猫嘴里叼着一片面包,头发乱成鸡窝状,蹲在电脑前截屏、修图。
九万和媛媛在讨论着什么,听见开门的响动,抬头瞄了一眼,看清来人是沈才俊,齐刷刷喊了声“老板”。
沈才俊朝他们摆了摆手,走到老猫身旁,笑着问:“昨晚上又蹲通宵了?”边看向电脑里放大的照片。
“还在追雪漫的新闻?”沈才俊一挑眉。
老猫三两下将面包塞进嘴里,含糊着答:“哎,总觉得不对劲。”他指着照片里手挽手的一对男女。“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谈恋爱。”
亲密的动作可以伪装,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你说我是不是被当枪使了,老板?”
雪漫恋爱的新闻也是风动工作室爆出来的独家,挖出这则新闻的正是老猫。
被曝光的当天,当事人雪漫就坦然承认了,而且主动将男方的资料一视同仁的交给了各方媒体。青梅竹马、俊男美女、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一时间关于雪漫和她男人的各种暖爱温情的小段子刷遍朋友圈。
硬生生帮雪漫涨了几十万的微博粉丝。
沈才俊不答反问:“如果不是,你想怎么样?如果是,你又想怎么样?”
能怎么着?憋屈呗。老猫答不出来,过了片刻,才感慨道:“哎,这一点上,我就佩服熠星的赖樊川。他就不喜欢靠炒作绯闻来提高手下艺人的曝光率和身价。去年败在他的手上,我也不亏。”
沈才俊拍了拍老猫的肩。
老猫甩开鼠标:“对了,你不是去追韩嘉树那支线了吗?怎么样?”
“这几天都在环湖公路晨跑呢。看这样子,像是要回来待一阵子的。不过没看到在机场时他揽着的女人,可惜你只拍了背影。”沈才俊将先前他刻意制造的相遇过程讲给老猫听,“还和以前一样的高冷。”沈才俊的那段自我介绍,听上去好像讲了一堆,其实关键的一点都没有。韩嘉树是真无所谓,所以才不计较他话里的漏洞。
老猫眼珠子一转:“会不会和王薇薇的新电影有关系?”
“王薇薇的新电影还没排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映,要捧场也不是这个时候捧。”沈才俊觉得不像,“只听说他在国外遭遇意外受了伤,之后什么消息都没有了。我看他那样子,活蹦乱跳,有没有可能打算复出了?”
“他当年是墙外开花墙外香。国内的名气纯粹是一群崇洋媚外的人给吹出来的。要复出,干嘛不在国外复出?”老猫表示怀疑。
“他那种靠技艺征服观众的人,据说长时间不练,手一生疏就完了。或许他是回国试水呢?只要打出国际肖邦钢琴比赛一等奖得主的噱头,肯定有观众买账。”
老猫想了想,又觉得沈老板说得有几分道理:“那这条线要不要追?”
“先留意着吧。”沈才俊有点头疼,实在是工作室人手不够,“如果真如我猜的,他肯定要接触媒体。向他卖个好,等于是向王薇薇卖个好。”
老猫回了个收到指令的手势。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入关注列表的高冷男神韩嘉树,此时正等着他的表姐大人上门。
窗外阳光正好。
然而客厅背阴,坐久了,居然有丝丝冷意渗入。
他起身去加衣服,转了一圈,才想起来风衣的最终去处。脑海里闪过路婷婷拽着风衣不放手的画面,韩嘉树的眼角眉梢不自觉染上笑意。
除了风衣,还有一条手帕,被她私藏了。
他不好意思问她要,她就厚着脸皮不还。明明自己都是小有名气的歌手了,闹起小脾气来完全不顾及形象。当她的经纪人确实挺需要心理承受能力的。
韩嘉树如今完全是用同情怜悯的心态去看待赖樊川。
是,他现在知道路婷婷是谁了。离开医院,他就上网搜了搜,果然看到歌手路婷婷的词条——
19岁出道发行第一支单曲《听风》,20岁发行第一张唱片《Hi》,获流行音乐先锋榜年度最佳新人奖。21岁发行第二张唱片《I miss you》,获全球华语音乐风云榜最受欢迎女歌手奖,主打歌《I miss you》获中国十大金曲奖年度最佳单曲。
词条里配了她十来张的杂志照,经过PS,磨去了真人的灵动,反而没什么亮点。
此外,还收录了她的几首成名曲。
韩嘉树有些犹豫。对于音乐,他比任何人都苛刻。回忆小姑娘正常说话的声音,频率偏快,音调容易拔高、尖细,缺乏厚重感。他只怕这又是一个只能靠后期加工的偶像歌手。
却没想到她唱歌的时候,音域出乎意料的广,技巧娴熟,感情真挚,而且似乎特别热衷于尝试各种风格:小清新的《听风》有明显的古典音乐元素;复古R&B歌曲《Hi》,转音转得特别漂亮;《I miss you》则开始玩摇滚……她就不怕贪多嚼不烂吗?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风衣是要不回来了。
行李箱里还有一套正式的西装外套,在家里穿显得过于怪异。韩嘉树无可奈何,去衣柜翻了翻,找出一件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薄款毛衣背心,也不顾及的穿上。
所以王薇薇过来时,第一眼看见一向注重形象的表弟,居然套了件起毛的旧背心,整个人都不好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伸手去探了探表弟的额头,“姨妈破产了,还是你钱包被偷了?姐姐我有钱啊,千万别亏待你自己!”
韩嘉树阻止她的动作,有点尴尬:“来不及出去买衣服而已。”
“家里是有点阴冷,主要是长久没住人了。”王薇薇搓了搓胳膊,随意开起玩笑,“赶紧找个小姑娘回来,涨涨人气。”
韩嘉树不自觉微微脸红。
“咦,你紧张什么?”影后的眼力堪比显微镜。
韩嘉树立即顾左右而言他:“该谈正事了吧?”
从答应表姐的请求开始,他反复阅读原著和剧本,逐字体会。其实在回国之前,他已经完成了电影主题曲和两首插曲的创作,利用电脑软件录制了比较原始的版本,传给表姐听。
旋律这种东西,写在五线谱上和听在耳朵里,完全是两种感觉。
经过反复的沟通、修改,终于将挑剔的表姐伺候满意了。接下去就是挑选合适的歌手,编曲、录音,再后期制作成唱片。这些过程都需要专业的音乐制作团队来完成。他自认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建议表姐还是交给专业团队的去处理,然而实在拗不过表姐的哭功,只好回了国。
王薇薇赶紧取出一个文件袋:“你上次说最好选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女歌手来演唱,我就让人先把名单给筛选出来。大概还是按照名气程度来排列。年龄范围85后—95后之间。”
《亲爱的你》是一部青春文艺片,卖的就是一个情怀。所以韩嘉树在创作过程中并没有加太多花哨的音乐元素。他的意见是找一个演唱风格细腻、抒情的新生代女歌手,比较契合主题曲的风格。
韩嘉树接过那一叠的白纸黑字,粗略翻了翻,果然看到路婷婷的名字。
这份名单,王薇薇也看过,忍不住感慨:“现在都是90后的天下了。”
她今年35岁,在影视圈里摸爬滚打十多年,该拿的奖都拿了,该有的地位也有了,媒体更不敢随便黑了,可是好的合适的剧本也难挑了。演而优则导的例子多得是。她不是磨磨唧唧的人,一有了转行的念头就开始行动,找人脉找资源找剧本找角色,前期准备了至少半年,才敢把消息放给媒体。
外人看到的都是王薇薇的意气风发。
韩嘉树却知道表姐所承受的压力,面不改色安慰她:“你依然是女神。”
“哟,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小树儿?”
韩嘉树所有的同情,在表姐给他新取的昵称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面无表情挥开表姐伸过来的爪子:“我先听一听她们的声音。”
王薇薇怏怏收了调戏表弟的心思:“那你抓紧时间听,尽快挑出两三个人选,再比较。”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这个雪漫,是老侯推荐的。”
鸿儒影视公司总经理侯峰,是王薇薇名义上的大老板。
韩嘉树微微蹙眉,不客气反问:“既然你们都内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没有的事!”王薇薇忙安抚傲娇的小表弟,“老侯和这个雪漫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找我说了一句。我没答应的啊。这件事我交给你了的,所以你说了算。”
事实当然不会那么轻描淡写。侯峰的原话是这样的:我这外甥女从小就要强,不肯借家里长辈的光。如今的成绩都是靠她自己的实力拿到的。你一直是她的偶像,听说偶像要拍电影了,她就心心念念的想给你的电影唱主题曲。你看,要是合适,多考虑考虑她?
韩嘉树依旧冷着脸。
王薇薇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这会儿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你先听嘛。要是不合适,谁说都不管用。”她站起来,拍拍屁|股,“那我先走了哦,小树儿?”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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