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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嘤咛:“我好难受……”
靖祯立即回过头来,道:“你哪里难受?”他并非不经事之人,话刚问出,也旋即明白过来。只见阿沅身子一动,又扯开了云衾,低低呻|吟了两声。那声音犹如初生小鹿,呦呦而鸣,柔婉到了极处,亦是暧昧到了极处。
阿沅嚅嗫着:“你别走……“
他浑然一震,望着她紧握在胸前的螭龙纹玉佩,一时手悬在半空中,只觉得此时恐怕自己比她更需要这枚千年寒玉。复又在床前伫立了良久,直至感到紧绷炽热的身体稍稍冷却下来,才长长叹了口气:“朕不走。”一面觉得暖阁里窒闷难当,便顺手将层叠繁复的龙袍脱去。
“别过来……”阿沅紧了紧眉头,又侧转过身去。
靖祯不觉失笑,他就着床沿躺下,那里一片炙热,是阿沅刚刚用身体将那里捂热。这架子床甚是宽敞,她倒好,翻了个身,又换去一处冰凉的地方继续酣睡。只是据太医说,用了这寒食散后,人会不断地发热,须得小心她因出汗而受凉。
汗透薄衫,甜香幽幽,他看着身前这个女人饱满的躯体,情不自禁地低叹一声。随后只是伸手用被衾将她团团裹住,然后从背后紧紧将其拥住,再用下巴扣住其头顶,防止她再乱动弹。
君子不乘人之危。更何况,他不想把她当做另外一个人。他与她,不过是同盟关系,彼此各取所需。
是夜,松绿色的纱帷中,春|色无限,却只能一人独眠。
翌日午后,阿沅才渐渐转醒。陈倩宛和裴婕妤等人接二连三地来看望她,连太后和梅妃也遣人来安慰了一番,阿沅心知此事想必是查出了什么结果,才引得宫中人心惶惶,都到她这里来探听消息。
她却是一无所知,直到石泉前来拜访。
彼时阿沅刚用完午膳,换上了一袭藕荷色家常素罗衣,斜倚在纱窗前看书。见他来了,忙起身相迎。
石泉在内侍中算得上有身份的人,他摒去了一众随侍,阿沅也示意采薇和琪芳退下,才听他道:“皇上知道小主受了委屈,赏赐了好些东西搁在外面。”
阿沅自从在浮图殿地窖昏迷过去之后,再也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自然也不清楚皇帝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听石泉这样说,心中也就稍稍安定下来,便道:“辛苦石公公了,代我向皇上谢恩。”
石泉看左右无人,低声道:“皇上还要奴才告诉小主,荣嫔娘娘,哦不,是荣良人,故意设局陷害小主,已经被降了位分,打入冷宫。”
阿沅一惊:“荣嫔?”她醒来后,将这件事细想了一遍。此人害她险些丧命失贞,她曾怀疑过是诡计多端的敏贵妃,也怀疑过主张去浮图殿礼佛的梅妃,却从来没想到居然是荣嫔下的手。
“皇上已经审问清楚了?”她犹似不信。
“就凭掖庭里那些手段,谁进去不得吐几句真话。”石泉满面鄙夷之色,“荣良人昨儿来找皇上,口口声声说,浮图殿的地窖里有一名沙弥正在与后宫妃嫔私通。后来陈宝林和裴婕妤也来了,说是小主在浮图殿失踪了。皇上当下就明白了,立即带人去浮图殿,把小主救了出来。那荣良人的话当然是不攻自破,她却死活不肯认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皇上怒极,将她押入掖庭训诫司里受审,这下可好,非得要受那皮肉之罪,才肯说实话。”
阿沅给他倒了杯茶,石泉顿了会儿又道:“后来皇上又去查了那沙弥的底细,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出家人。这人哪,竟然以前是荣府里的一个杂役,有人替他跟宫里头打通了关系,前不久才让他假装剃度,混进了浮图殿里。他们还在这沙弥的房里找到了荣良人的手书,原是她唆使这沙弥去害的小主。这回人证物证俱在,也容不得那荣良人抵赖,皇上不过是念着荣家过往的功绩,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阿沅若有所思,片刻问道:“她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设计陷害于我?皇上难道就没有疑心是旁人嫁祸?”
石泉“哎哟”一声,笑嘻嘻回道:“如今小主宠冠六宫,哪个主子娘娘不在心里酸着拈着?那荣良人想必也是无宠多年,又见小主风头正盛,这才起了歹意。再说她都一一招认了,那沙弥也一命呜呼,皇上就算还有疑心,那也追查不下去了呀。”
阿沅点点头,又琢磨了一遍,还是理不出头绪来。要说荣嫔害她,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事情水落石出得这样顺利,也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何况看荣嫔这等手段心计,也绝非当年设局加害杨慕芝之人。那人事事都留了后手,力求不出一丝纰漏,岂是这样拙劣的手段可比的?
石泉笑道:“奴才今日来,还要给小主道个喜!听皇上的意思,估计过几日要给小主晋一晋位分呢!”
阿沅忙红了脸,想起昨日被人灌下春|药,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从地窖中救出,想来当时必定衣衫不整,极是丢了颜面。这些话她也不好去问石泉,只得陪笑了几句,顾左右而言他了。
石泉前脚刚出门,采薇从外面打起帘子,笑道:“小主,您看谁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酒香。再见那宫妇蒙着半张脸,阿沅霍地站起身来,笑迎道:“曹姑姑怎么也来了!”
曹清站在门口,手里抓着衣角,犹豫了半晌:“奴婢身上肮脏得很,不知能不能进小主的寝殿?”
阿沅忙道:“有什么不能的,姑姑快请进来。”又唤采薇去备茶。
曹清恳切道:“听说小主昨日出了事,奴婢这心里头跟着了火似的发急。这会儿见到小主平安无恙,奴婢也就放下心了。”
“劳烦姑姑为我挂心。”阿沅挽着她的手坐下,“其实无事的时候,姑姑也可以常来我这坐坐。宫里头乏得很,有人常来聊聊天也是好的。”
曹清解下衣襟上的帕子,仔细擦了擦脸:“奴婢一把年纪了,还得小主这般垂怜,真是愧不敢当。”她们又闲聊了几句,只听她道:“上回小主吩咐奴婢的事情,奴婢都去打听过了,如今也有了些眉目。”
阿沅一听,忙直起身子道:“姑姑且说。”
曹清道:“良酝署里确实没有一个叫杏儿的姑娘。不过两年多前,倒是有一个宫妇,唤作银杏,在第三酒局房里做酒尉。”
“后来呢?”
曹清继续说道:“后来听说太后喝了她酿的菊花白酒,非常喜欢,就要了她去长宁宫的膳房当差。谁知好景不长,她去了不过半个月,良酝署里就出了事,她也被牵连其中。当时那些犯事的宫人都被一并处死。而现在的署丞张公公,也是那时候提拔上去的。”
阿沅奇道:“什么事牵连了这许多人?”
曹清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被人揭发,良酝署内有人和旧年的穆党逆贼勾结,企图以毒酒戕害太后。太后当时一听,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彻查此事,果然在良酝署的酒窖里搜出了一批加了断肠草的毒酒。于是一怒之下,几乎将整个良酝署全部入罪,凌迟处死。”
阿沅惊出一身冷汗,再一思忖,又觉得其中哪里不对。自从皇帝在岐山围场遇刺后,这些逆党行事本应更加隐秘,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在良酝署的酒窖里直接下毒?如若银杏也是穆党成员,他们大可以在长宁宫的膳食内下毒,也不必多此一举,给人留下了确凿的证据。
于是又问:“你可知当年揭发检举之人是谁?”
曹清摇了摇头:“这些旧事,清楚的人本就不多,他们又讳莫如深,不大愿意与奴婢深谈。不过那良酝署每到深夜,便经常闹鬼,他们都说是当年那些老宫人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不肯好好儿地去投胎……”
“意思就是,他们都是被冤枉的?”阿沅蹙眉。
“谁知道呢?”曹清思量着道,“不过奴婢也曾见过一次,那白衣鬼就在署里的梁上飘来飘去,口里喊着‘章氏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说到这里,她不觉畏惧地哆嗦起来。
章氏……是章太后?还是宫里另一个姓章的女人,敏贵妃?阿沅忖度着,那些人恨太后是不假,毕竟是太后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可是太后也是听人谗言,莫非那进谗之人就是敏贵妃?她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曹清若是没有说谎,或许是当年知道内情的人活了下来,想借装神弄鬼为那些被处死的宫人伸冤?
阿沅道:“听姑姑说起来,我也觉得这良酝署里有些奇怪。只是鬼神之说大多纯属虚妄,并无人亲身验证。姑姑再仔细想想,那日所见的白衣鬼,有没有可能会是宫人假扮的?”
“看上去不像……”她虽这样说,心里还是升起了疑云,便道,“若是署里再度闹鬼,奴婢一定会替小主留意着。”
言毕,她躬身而退。
紧接着就见采薇掩身进来,看上去又惊又怕:“小主,小主,听说荣良人在冷宫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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