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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长老院的那些人自然是还在睡梦之中。
不过只要值班的人还在就足够了，废透过契约呼唤来了废黑，这次多半是会用到武力。
纯白的建筑耸立在道路尽头，比起除妖司更显得占地宽广，这里是整个国家的心脏，长老院。而这之后，高耸入云的深黑砖石堆砌成的巨塔，就是鼎鼎大名的镇魂塔。除了一些被允许的人，镇魂塔戒备森严，不准他人的接近。
黑白的建筑相得映彰，不管多少次来到这里，都感到内心的震撼感。
废走进会议大厅，之前交付任务的时候才来过，那时这里坐满了人，而现在深夜之中，空无一人的大厅连脚步的回音都能听得真切。
值班的守卫跑去通知长老们御妖师的到来，而留下的几人自然走到四处点起烛火来。
废沿着巨大的圆形石桌走了一圈，在面对大门的离开桌子一段距离的高椅上坐下。正前方是大长老的专属座位，在很久以前，也是开国者的座位。
这个位置是专门留给废的，建国初废就对看着领袖们扯皮没兴趣，却被开国者执意安排了座位。
似乎对方早就预料到废的长寿一般，座位恰好就在能清楚看到全员的略高后方，御妖师就像额外的监督者，自上而下监视着这个国家管理者们的一举一动。
自从开国者过世后，废就再没有坐过这个位子。
是时间太久的原因吗？这些人已经忘记了，废当初坐在这里的原因。
还是说，因为外表没有成长，这些愚蠢的人就以为自己的脑子也一样没有成长？
火焰烧出噼啪声，平时不会注意的细小声响，在这个空荡的会议厅里回响。
废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抚摸趴在自己腿上废黑的毛发。
不知不觉养成了没事摸摸猫的习惯，以前对小动物没多大感觉的废，现在也可以理解喜欢猫狗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了。
坐下没多久，长老们就陆续到了。
年纪越是增长，废的耐心反而越少。以前会忍耐的事情，现在都会觉得浪费时间。了解她越发古怪的脾气，长老们自然不敢在床上多赖上一会儿。
按照次序坐定，大长老这次没有坐下，而是站到了废的身旁。
大长老以前是一名除妖师，资质自然不是顶尖的，却是最懂得为人处世的，在人生的智慧上算得上是满分。因此他才会在辞去除妖师的职位之后进入长老院。
对今晚废会来的情况，他也早已有了猜测。
大长老虽然明事理，不代表其他加入长老院的人脑子就非常清醒。总有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人，一下忘了轻重。
“负责管着今天捉到的役妖的人，是谁？”
废低垂睫毛，视线停留在黑亮的毛皮上。
大长老的年纪不轻了，特別是除妖师的灵力枯竭后，现在弯着腰低头的模样更是老态龙钟。他没有开口，平时作为主持人出面，现在只需要安静等候废的指示，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协定。
“阁下，是我。”
这位站起来的男人，不就是先前提醒自己有多久没到长老院来的那个人吗？
废抬眼看过去，对方坦然地昂起头的模样，比得上一些年轻小伙子的热血。
身为长老院的人，还会有这样稀有的生物啊。
废弯了弯嘴角，牵出嘲讽的笑意。
“灵力实验也是你授意的？”
那个被逼到绝路的除妖师肯定不会是做出这件事的主使，拼命想要挽留自己灵力，还摆出一副这是为了别人好的虚伪姿态。这样的人是做不到思考如何进行实验，挑选对象的。
男子点下头，还没开口就被废打断。
“既然是你做的，下去受罚吧。”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好不容易爬上长老之位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虽然心里非常清楚废执掌生杀大权，但是习惯了对方那少女的姿态，加上今年颇为安分的模样。男人已经忘记了废实际上是怎样的人。
“阁下，我——”
“不用解释了。灵力实验是禁忌，妄想利用妖怪的力量达到人类的极限。有这种错误想法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走错了路。”
废抬起手，双手搭在椅子两侧，趴在她腿上的废黑跳下地，喵嗷一声，变成了人形。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男子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牺牲他人获取利益有哪里不对？让妖怪付出生命，进而使得人类得到更好的未来，有哪里做错？
“妖怪，跟人类没有区别。”
身为人类守护者的废说道。在她的眼中，妖怪跟人类，其实跟过去世界中的黑人白人一样，只不过是外貌上的区别，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也是因此，废才会在近年对妖怪下手的次数少了许多，也变得温和了很多。这并不是因为年纪的渐长而有了老年人的心软，单纯地明白了什么才是种族的本质。
男子的眼睛怔然望着御妖师，这个唯一的人类守护者，他不能理解对方像是背叛了自己的种族的话语。
“不是的，妖怪跟人类怎么会是一样的！妖怪、妖怪迟早有一天会被我们踩在脚下！只有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那也不是现在。”
废歪着头，看着这个陷入执念的男人。
“大长老，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没有道理身为最睿智的人，他不清楚手下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放任呢？
“是的，阁下。”
大长老在一旁更深地弯下腰去。
“为什么？”
以前不是达成过共识吗？为什么会追求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奢望人类自身以外的力量，必然就会迎来反噬。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强迫抢过来，依然还是会付出代价。这一点废是最清楚不过的，不管是过去作为勇者的自己拥有的力量，还是现在身为御妖师拥有地力量。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此，废也日夜都受到这些外来事物的折磨。
“尝试，比放弃更多一分希望。”
“是吗？我明白了。”
大长老即使再聪明，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事。是的，这是除了废以外，没有人能理解的错误。
自身没有力量所以去追寻力量。这有错吗？
因为没办法让自己超越极限，所以会寻求外力的帮助。
没有得到教训的话，这些人是无法弄明白，为什么废会对使用妖力如此排斥。
明明就有一条捷径摆在面前，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这是，只有真正走过去的人才清楚的代价。
“阿黑。”
废无趣地支着脑袋，对役妖下令。
已经很久了，没有做处罚的事情。上一次还是贪狼族情报失误，害得自己差点就连小白一起干掉了。
即使学会了不犯错，人类的本性还是会让他们在一些事情上重复做出一样的失误。
明知道伸出手去会被烫伤，却还是被火中的食物诱惑得忘了痛苦。这跟火中取栗的猴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人类本身也是跟猴子没多大区别的品种就是了。
废看着男性长老想要跑，却被废黑轻易抓住的模样。
跟随自己时间最久的废黑，也是这个国家赫赫有名的妖怪。
被称为御妖师的半妖之爪。
拥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因为这个原因无法完全变成人形，还会残留兽型耳朵尾巴的废黑，在执行废的任务过程中，逐渐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没有一个人敢反抗，这是自然的。废是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人族最强的御妖师，在她的面前所有的反抗，斗不过是垂死挣扎。
“好好反省你做错的事情。”
废站起来，边觉得麻烦，边又不得不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对方。
“实验本身没有错，你做错的是拿人类当试验品的态度。不能伤害人类，也不允许使用人类做试验品。更加不能打着拯救大多数人的招牌，就擅自牺牲别人。你懂吗？”
男人被废黑用手掌按在地上，看着御妖师的视线非常茫然。
“你有权利为了自己能更好活下去，做能获利的事情。但是你没有权利因此去伤害别人。人类只有自己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除非他不再是人，否则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你懂吗？”
居高临下的视线，男子的瞳孔中倒映出御妖师死寂地眼睛与仿佛一切都放弃了的脸。
“……阁下，太天真了。”
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男子低沉着嗓音回应。
“不伤害别人怎么能活下去。我们每个人都是靠着吃掉别人，才能活下去。你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只要我还在一天，这就是绝对的律条。”
废没有任何踌躇，将自己所认为的真理坚持下去。
“我没有错，我不会认错……”
男子被废黑拎起来，轻松地抓着肩膀就被控制住。
实际上对方也不想反抗，他清楚自己不会被废杀死。如果这时候激动过度了，也许本来不会死的，也会被废黑不小心失手杀死了。
这位堪比大妖怪的役妖，做这种事是易如反掌的。
“你就反省到明白自己做错为止。”
废轻轻挥手，废黑不情愿地点头，她自然清楚要怎么做。只要把手上这个人送到狱司就足够了，剩下来的事，那里的人会搞定。
看着自家役妖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外，废再次回到位子做好。
“你们的小心思都收起来，只要我还在一天，不允许的事情就是不允许做。”
指尖轻敲着扶手，废有些不耐烦。
再一次了解到人类的愚蠢，她的心情可不能算好。
就算是自己看好的大长老，也会为了追求所谓的永恒灵力而放弃了身为人最基本的，尊重生命。
“阁下。”
坐在圆桌旁的人群里，终于有坐不住的人站起来了。
“利用妖怪为什么不可以？妖怪也会吃人啊。我们用妖怪来增加灵力有什么不对？”
废微闭眼睛压下心头的不快，睁开眼睛后又是一贯的平板没有起伏的声音。
“因为我们是人。人有人性，妖怪吃人是天性，就像人会吃动物一样，也是天性。你们这样做，就违背了人性，跟妖怪没有区别。”
“如果不这么做，人类早晚有一天会被妖怪吃灭族的啊！”
另一个人站起来，握紧拳头压在桌面上，显然忍耐了许久。
“阁下您明知道这些年来虽然除妖师变多了，真正强大的除妖师却越来越少了，最近这几年妖怪袭击人的事件也变多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国家都只能依靠阁下一个人保护了啊！”
“那也没关系。”
废垂下眼帘。
“舍弃人类身份的除妖师，再多也没有用。”
一时会议厅又变得安静了，除了间或飘荡的火油燃烧的噼啪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这些人面对生存的威胁，只能选择放弃人性啊。
废也清楚自己的固执没有意义，非常愚蠢。即使知道如此，还是无法放任这些人继续这么做。
如果自己也放弃了的话，完成任务，坚持一路走下来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为了生存，什么都放弃的话，已经是行尸走肉的自己，跟死去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没有下一次，你们最好记清楚了。你们是这个国家的管理者，身为长老院的长老，不要有什么愚蠢的想法。邪门歪道一次两次可以，妄想靠着投机取巧就得到力量，不要痴人说梦了。”
废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糟了，她讨厌回想起过去，特别是完成任务的过去。
自己现在就是御妖师，不是勇者，不是老师，也不是程序员。只是，一个人类守护者而已。
“大长老，不要让我失望。”
深褐色的瞳孔注视着一旁弯着腰看不清楚表情的大长老，废站起身来。
“我不介意把整个长老院都换一次血。”
丢下这句话语，废一甩宽大的白色衣袍，大步走出会议厅。
废小白赶紧小跑着跟在主人身后。
心情糟糕的情况下，废也没什么散步的心思，皱着眉头就上了自己的专属马车，废小白随后赶紧也爬上去。
“主人……”
小心翼翼观察着废的脸色，废小白凑过去，马上被对方揽到怀里。
“您认为对妖怪也可以对人类那样吗？”
得到对方投注的视线，废小白试探着问。
“不一样，对妖怪要更直接一点。”
废的脸上挂着笑，但是这抹笑容，却更让役妖无法看清她的心情。
“为什么主人今天会——”
“小白。”
“是、是的，主人。”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役妖绷紧了身体，担心自己惹火了主人。虽然从签订役妖契至今，她从来没见过主人大怒的模样，但是潜意识里，她很清楚如果废发火了肯定是非常可怕的事。
“这些你不需要考虑，你只要知道我让你做的事情就够了。”
温柔抚摸着头顶的手掌传来地温度很安心，废小白不由眯起眼睛。心中虽然还是惴惴不安，但还是露出笑容。
“是，小白记住了！”
“真是乖孩子。”
废笑着，将废小白抱紧在怀中，改为用脸颊磨蹭对方的头发。
“快点长大吧，小白。”
低喃的话语混入马车前进的滚滚车轮声中，让听力极好的役妖也无法听真切。
“主人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乖，让我好好抱抱。”
“是、是的，主人。”
废小白垂着头，借由主人的手臂遮挡着脸上烫人的温度。她看不见废此刻的表情，却也觉得声音是如此温柔，想要被主人一直这样抱下去。
黑暗之中，废的脸上，连假笑都褪去，仿佛戴了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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