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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清晖阁设午宴,红绣觉得腰快受不住了,更怕御前失仪,忙托喻潇代她同皇帝说不能列席。
“不舒服么?”喻潇更关心她的身体,“你等着些,我命人传太医去。”
估计小日子又要到了,自然会有些先兆,叫她难以启齿,红绣拉住他的袖子:“许是身子未大好,只是腰有些酸,回去躺一会便好。”
喻潇眉头微拢:“那你先回栖凤阁休息,我会同皇上解释。”
凉玉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喻潇的袖子抽了回来,并满不在乎地看着红绣,毫不躲避:“安姐姐身体不适,还是要多修养的好。”而后换做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面向喻潇,“我们先过去罢,别叫他人久等。”
喻潇同皇帝禀告红绣的事,皇帝倒是一反常态,到了清晖阁直接发话开席,在喝了两杯水酒后,便让众人随意,自己则摆驾去了栖凤阁。
这举动引得皇后有些隐隐不安,方才跑马楼前,皇帝无数次往红绣那边看去,他的眼哪是在看红绣,分明是看红绣身边的妇人,满满的期翼而又灼热的目光,一直叫她坐如针毡,那个女人不简单。
红绣下了肩舆,强撑着走到西暖阁,挨着罗汉榻便趴了上去,脸上掩饰不住的苦楚,休息好一会儿,才叫王珺拿药来服用。
而后花影用热毛巾隔着油布敷在她后腰处,她稍微左右活动一下,总算缓和过来。
安夫人也未问及她为何受伤,只是有些心疼,给她擦着额间的细汗。
红绣眯着眼打算睡一会儿,外面已有人唱报:“皇上驾到。”
她撑着胳膊欲站起来,安夫人拍了拍她的肩:“无碍,你趴着就好。”说着跟手放下红绣头上一边帘帐,坐在她身边打着扇子,一点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外面的宫人跪了一地,皇帝没有叫起,径直往西暖阁里去,也是轻车熟路,王珺冷汗都冒出来了,安夫人怎么能不出来接驾,这是大不敬。
俄而,一切风平浪静的,越发叫王珺心惊胆战。
还是单福庭发了话:“也是时候备午膳了。”
几个宫人起身后未动,全看向王珺等她发话,王珺咬咬牙,让她们散了各忙各的去,自己带花影和雪影去到小厨房准备午膳。
皇帝的步伐很慢,像扑蝶人那般小心翼翼的,甚至走到里面的月门前更是踌躇不前。
红绣低声提醒母亲:“皇上。”
声音虽如蚊哼,安夫人能听见,却仍旧打着扇子,随口问了句:“这团扇上的蝴蝶很是灵动,你绣的么?”
红绣轻轻回答:“是皇后娘娘赏的。”
安夫人嘴角含笑:“王皇后自是个称心如意的。”
皇帝低沉的声音终是传来:“你亲挑的皇后,怎会有差?”
安夫人手上一顿,也不再躲避,只缓缓起身,对皇帝施了万福礼:“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她的双目自然微垂看着地上,直到那双明黄色的锻靴进入视线。
皇帝抓着安夫人的胳膊,迫使她站起来:“舍得回来了?”虽然话语里带着些恨意,眼眶却有些红。
红绣几乎屏住呼吸——这是什么情况,皇帝真是认识自己母亲?
安夫人站立后,深吸一口气:“你既知晓红绣的样子,定是怀疑过她的身份,可你竟然让人伤了她?”
皇帝有些无奈:“是母后惩治的,她老人家的性子你应当知晓。”
安夫人冷嘲一声:“若朱太后现在将我叉出去打,你也是袖手旁观么?”
“怎会?怎么会……”皇帝低头喃喃了一声,“佩君,你回来便好。”
红绣在里头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倒塌——母亲竟然真的是陆佩君,不管怎样,自己可千万别是沧海遗珠。
红绣在抖,莫名的害怕,又许是激动,她有些分不清此时的心情,这感觉比她接旨受封御侍更为刺激,她只想立即告诉喻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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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在宴上,众人皆放松自若。
朝遇安倒和阿史那乾聊得畅快,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他们的经历太过相似,很快便称兄道弟,更约好明日去壹招仙再喝个痛快。
菜没吃多少,酒却空了四坛,而后两个人似是喝高了,勾肩搭背往外面走,没人敢拦着,一路上有宫人在跟在身后,唯恐他们摔进太液池,发起酒疯的男人真不好惹,还没到自雨亭,两人不知为何事竟打了起来。
徒手相博间很快变做扭打,直接滚到草地上,翻滚,再翻滚。
朝遇宣去了仙居殿陪令贵妃,宫人只好急忙回去向喻潇求救,那两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只有他能帮得上忙,聂音在旁嘴角含笑,表示想过去凑个热闹。
喻潇只觉得脑壳疼。
等到了那边,两人将将休战,呈大字躺在草地上,各自粗喘着气看着蓝天白云。
朝遇安手往他身上一搭:“许久没有同人这般痛快打一场了。”
阿史那乾微微咳嗽:“我来大昭之前,还将我二弟揍了一顿,天天不想好的,净惦记我的汗位。”他又哈哈大笑,“我对他说,即便你坐了可汗又怎样,难不成要将十二部落族长的女儿全娶回来?”
朝遇安跟着笑:“他倒聪明以结亲为盟,不损兵费卒也是好事。”
“那时月支部落最为顽固,久攻不克,我便下令放火烧城。”阿史那乾忽而沉声说道,“我曾有个爱慕的姑娘,她就站在城墙之上,也一同葬身火海。”他又转过头来看朝遇安,“若是有人拿你女人来要挟,命你放弃攻城,你会怎样?”
朝遇安将胳膊枕在头下,哼了一声,冷言道:“我定将他剥皮点灯,要其陪葬。”答案,不言而喻。
聂音的手微微地抖,她握着拳强忍,似乎压抑着什么。
喻潇走上前去:“打完了?”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喻潇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出去喝两杯?”
“好。”竟是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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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安和阿史那乾的衣裳大抵是不能见人的,两人去了亲王待制院,朝遇安给他一套自己的常服,应当合穿,朝遇安换衣裳的速度自然比他快,便留他一人在内间继续,自己则同喻潇和聂音先在偏殿内等着,不多时,外面有内监带了个突厥模样的人过来。
那人单膝跪地:“奉主子的令,在下有事同靖王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朝遇安一挥手,摈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而后上下打量来者——宽额碧眼,蹩脚的汉文还算通顺,只是一身驼色的汉服衬着他麦色的皮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个是本王的侧妃,一个是本王兄弟,有事你尽管说。还有,你家主子是谁?
那人很是恭敬,仍旧跪在地上:“在下主人姓阿史那名卡恩,是突厥老可汗的第二子。”
朝遇安眉头一蹙,很快又泰然自若:“你就直说你家主子想怎样吧?”
那人嘴角一翘,拿出藏在衣襟中的信函:“我家主子不想大汗回突厥。”没有宫人在旁,喻潇只是伸手接了过来,随手放在桌边。
朝遇安也没有看信的打算,只问:“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突厥人倒也直接:“若是可以,自然是永远不回去的好。”
朝遇安像是听了十分好笑的事,失声笑了出来,并高声问:“乾兄对此人有何见解?”
阿史那乾理了理对襟,悠然自得地从屏风后出来:“我既来长安便是客,哪有在你们的地盘行凶的道理?”若搁在突厥,定叫底下的人死无全尸。
突厥人大吃一惊,没料到阿史那乾也在此地,惊骇地说不出来话,只有连忙磕头求他饶命。
朝遇安冲聂音使了个眼色,她一直随身带有一把匕首,是唯一一个他送她的礼物。
聂音只将匕首从靴中取出来,刚抽出鞘,朝遇安已伸手接过来,有些事自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他举着嵌着红蓝宝石的刀柄,眯着眼用刀刃对着底下求饶突厥人。
那人脸色如土,更是慌不择言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朝遇安倍觉可笑:“突厥是你住的国,却不是你的国,更不是你主子的,何来两国交战一说?”话毕,匕首已丢了出去,下了七分力。
喝了酒,难免失了准头,匕首直插入那人的脖颈,他还能往外爬,匍匐间又作死地将匕首抽了出来,登时血如泉涌喷了满地。
外面有内监匆匆跑来,见到地上苟延残喘的突厥人先是一愣而后往边上挪了挪,仿若未见,低头禀告:“德阳郡主来了。”
喻潇比朝遇安的速度快,头也不回的吩咐那内监:“带人处理干净些。”而后疾步走了出去,幸好人还在廊檐处,他便以身挡在红绣面前:“有事?”
红绣看他有些急促的样子,不如往日般镇定,歪着头问:“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么?”
喻潇不善说谎,更想掩饰身后的污秽又惊悚的场面,只拉她快些离开,那股子血腥的气味已经有些明显,可他越挡,她越想弄明白。
幸而朝遇安和聂音一同走了出来,红绣微微一愣,原来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么?红绣倒没有多大情绪,对其躬身施礼:“参见王爷。”却无视聂音,他们还未成婚,又是侧妃,还不需要向她行礼。
阿史那乾跟着走了出来,看到红绣也不忘称赞:“你们大昭的女子就是水灵些。”
红绣微微一愣,明白男子的身份又跟着行礼:“参见可汗。”
聂音却瞟了阿史那乾一眼:“可汗也是见异思迁之人?”聂音逍遥惯了,说话口没遮拦的,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喻潇不动声色地与红绣并肩:“大昭多是天姿国色的女子,德阳郡主不过尔尔。”
红绣一脸不屑,轻声回了一句:“自然不能同凉玉公主相媲美。”口气却是满满的不悦之情,忽然她又不想同喻潇说陆佩君的事,只对朝遇安微微欠身,“臣告退。”
阿史那乾看着红绣的背影轻笑:“真叫我开了眼界,大昭的女子,不单美,且善妒。”
朝遇安没有说别的,只一笑:“还是出去喝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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