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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在哪里呀?”刘祜声音有些软糯。
“祜儿乖,本宫说会带你去寻父王,就一定会寻到。”邓绥紧拽着刘祜,半分不肯松手,几乎都要把他拽疼了。
邓绥一眼望见他身上的血色,眸光却半分不挪去寻刘肇的身影,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手里更是将刘祜抓得更紧。
刘庆面色不由得煞白。
祜儿!
而身子本就有些虚的他,也由于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看着眼下重伤得半死不活的刘肇,又看着邓绥手下的刘祜,心中却只有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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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步履,一步步都走得虚浮。伸出一双稚嫩的手,轻轻推开厚重高大的殿门。跨过高高的朱色门槛,深绛色的重重纱幔后,一身玄色龙纹袖金边龙袍的皇帝,坐在殿上。
殿上的男子一看到他,肃穆的脸上,浮现了难得温润如玉的笑意。他屈膝身躬,轻轻将他抱在怀里,高高举起:“庆儿,朕的庆儿。”
皇帝的身旁,那举止投足柔情似水的女子,眉目间却好似总有着化不开的愁色。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那般爱怜,又那般担忧。
“你看看我们的庆儿。”皇帝将他轻轻放下,揉摸着他的头,“他会是这大汉朝,未来的皇帝。灵妆,你究竟……还在害怕什么?”
“陛下……”身后的女子,却终默默不语,只是眼角莫名地闪着晶莹的泪花。
“嗯?”皇帝微微侧首。
女子不再言语。
皇帝垂眸,望着他。蹲下,手搭于他的肩上,道:“庆儿,终有一日,父皇会将所有的一切,都交到你手中。你一定,要牢牢握住了。朕希望,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父皇,什么是好皇帝呀?”奶声奶气道。
闻言,皇帝嘴一勾起,良久,却也只是失笑摇头。
皇帝负手而去,长门掩上。他一边转身一边欲问母妃:“母妃,什么是好皇……”
话戛然而止。
在他面前的,女子被一条白绫高高悬起,面色乌青,手脚无力地垂坠而下。发丝凌乱,珠钗步摇碎了一地。
已然毫无气息。
母妃……母妃……
“母妃!”
刘庆的眼猛然睁开,却感觉到脖子处一阵撕裂地疼痛。眼前一片模糊。许久后,才看清身侧的耿姬。
他怔了好一会神。
耿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在他身侧。
良久,她才终归开口道:“寒乐坊那个舞姬,我已经替你打发了回去。如今是个什么时候,你竟是什么人都往府里领。”
刘庆的心从嗓子眼落到了胸膛内,这才哑着声道:“死了没。”
耿姬眉头一皱。
“宫里没有半分消息。你若是还撑得住,倒是寻寻门路,探探着风声。他伤得如何,不是你最清楚。如今闹到了这个地步,刘肇是死是活,雒阳城可都要翻天覆地了。谁都没有半步退路。”耿姬心也是惴惴不安,说这句话时,犹如千斤重石压着,竟是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雒阳城宫城以内,人人自危。
邓绥二话不说地便扣下了清河王府世子刘祜,半分不松手。与宋箫周旋许久,才回到了殿中,直奔向刘肇。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幸而此前刘肇将宫闱重权从阴氏转交与邓氏,邓绥才能让这宫墙密不透风。
万一,倘若当真有个万一,她也定然要为刘肇稳住这天下。
邓绥已传信于邓骘,望他能早归。
而与此同时,恍若是早有预备,长秋宫内被软禁的阴皇后遇刺杀,阴慎柔拖着被刺伤的胳膊便是强行出了行宫,跪在温室殿外求见陛下,血泪纵横地道担心陛下安危,携其兄长守在温室殿外长久不离。
这其中几分缘由,邓绥自然是一想便知。这阴氏不过是来探风声的,仗着自己还能有个皇后之名,做此最后一搏。大抵也是从清河王府得到了刘肇病重的消息,兴许还受了清河王府的些许蒙骗,认定刘肇也许已死。否则必不敢如此。
邓绥当机立断,将温室殿内也封死,携带着刘肇的帝王冠,代传天子言勒令阴氏禁足于长秋宫。并将自己宫中心腹调于温室殿服侍,彻查所有温室殿内进出人等,为陛下诊治的御医一律调出家中族谱细看,凡与清河王刘庆,耿氏有干系者,均寻了理由,不得入殿。
宫内私相授受者,立斩不赦。
而清河王世子刘祜,被邓绥接进了宫,伴她左右。
雒阳城内唯有还未涉入此事的马家,观风而望,却感慨邓绥短短一日内应变之缜密,手段之雷霆。
然而整整三日,刘肇都未能醒来。
邓绥却未能想到,三日后,刘肇睁眼,神智清明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令她将窦归荑送出城外。彼时他气息不匀,面色苍白却浑身滚烫,艰难地一字一句嘱咐着她,切不可令窦归荑知道他如今现状。
在刘肇的逼问下,御医直言此番病情凶险。细想便知这几日,邓绥是如何顶得清河王与阴氏的内外逼迫。
他轻按着穿腹而过的伤口,如今想来仿佛依旧感觉到那刀刃的冰冷。皇兄他……他甚至不惜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将自己从这位置上拖下来,这是刘肇始料未及的。
如若说,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那又为何执着于这皇位。
轻咳后愈发觉得胸闷,便以手背捂口重咳了两声,看到手背上的鲜红血色,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邓贵人。”他暗自垂下眼光,心中缠绕如麻的思绪理不清,话语里冷淡平静,“倘若朕逃不过这一劫……”
“陛下!”邓绥皱眉。
刘肇抬头,望着床边的邓绥,却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唇上咳出的血色一瞬间红了眼眶,:“记住三件事。一则,汝兄邓骘心志尚不宽阔,心中无家无国,无正无邪。这样的人,可成事亦可起乱。若你有力牵制,便可重权与之,用人以善,尽力引导……一片乱局下,只有他能帮你稳住朝堂,力保天下安稳。但长此以往,如若有一日,你掌控不住他,为了我大汉江山,一定要尽力压制他,一点点地收权于手。”
“二则,你或可如朕一般,借助宫内宦官之力。但如郑众一般的人,心思诡谲,极善猜人心意,你心底得拿捏好分寸,恩威并施不可为之所惑。此等一计,实为权宜,不可久用。必要时,见准了时机再行打压制衡。”
说了这许多话,刘肇觉着眼前有些乱影,摇了摇头,尝着口中的腥甜心中却满是苦涩。
“三则,倘若不成,便谈判各退一步,扶刘祜上位。朕告知你一事,你可见机牵制清河王同耿氏一流。清河王府世子刘祜非耿氏亲子,乃是侧室所生……咳咳,你极为聪颖,个中缘由你可细查,但清河王行事极为谨慎,只怕,此事你难寻证据……咳……咳咳咳……”
刘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令邓绥无比震惊,但看到刘肇气短而咳嗽的模样,心疼不已忙地扶住他拍着他的肩膀道:“臣妾知道了……知道了,陛下不必再多言……”
“朕会……”
刘肇伸手握上她的手,滚烫的手心几乎烫伤她的肌肤。他眼如深潭一点点恍若要将邓绥拉入深渊:“朕,会尽力为你铺好路。”
“陛下……”
邓绥通红的眼眶终于落下了泪来。
“你和朕……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你的处事朕能放心,朕也信你心正志坚,能够稳住朝局,引导好下一任的君王,守得住大汉朝的气象。”
“如朕有不测,这万里河山,便托付给你,望你……好生看顾。”
邓绥满脸泪痕,花了妆面,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刘肇的脸。此时此刻她也不愿多说旁的,她知道刘肇想听什么,忧伤而坚定地道:“陛下记得臣妾说过的吗,倘若有一日陛下累了,倦了,陛下还有臣妾……”
另一只手,擦干了软弱的眼泪,邓绥微微扬起嘴角。
“臣妾,会为陛下担起这天下。”
窗缝中吹拂过一阵凉风。邓绥发间的步摇叮铃而响,发丝微扬。
而她蓦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望着刘肇道:“那……那……”
刘肇却只是余光瞥着她,轻抿着嘴,并未多作言语。
邓绥眉头一点点皱起。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此生的丈夫,亦是是天下的主君。她幽怨他此生心心念念于另一人,可却怜惜他终此一生忍着无尽的苦楚。她曾心入邪念,甚至想要窦归荑从这个世间消失。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她却又无比地希望,窦归荑能爱他,能伴着他,能给他自己所不能给的欢愉。
刘肇这一生,忍下的,实在太多。
邓绥霍然起身。
“站住。”刘肇猛然沉声。
他微转过头,余光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这一生有多少人爱而不得,陛下已然尝过百种辛酸,至少这一种苦,陛下不必再受。”邓绥嘴角微扬,眉眼温柔,“我会告之她,陛下真正的心意。告知她当年真正的局势,告知她陛下从未失约想要谋害窦家人,告知她当年真正救她的其实是……”
“你不用说……咳,朕会说。”刘肇默了一会,邓绥思索了片刻,转身抬足便要离开时,却听到刘肇有些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去打点着,送她出城。”
邓绥步伐一顿,愕然回顾。
高楼上摇摇欲坠的背影,在刘肇你眼前不断闪过。
她没有放下他。
故而,痛苦,愤恨,不甘,焦躁,遗憾。心血曾沸腾,九年终未凉。
她的心未曾找到落脚点,他会给她一个落脚点,让她放下。
心死了,人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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