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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不平凡的鸡。 谢琼挑眉看着妹妹,不知她今日这般行为的用意。
谢京华平日虽然严厉,却是骂的多,若非气急,一般不会对儿女体罚。
此时见谢瑶跪下,他脸上的的怒气有些不尴不尬,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咳了一声说:“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我们谢家可没什么动不动就要罚跪的规矩。”
谢瑶跪着不动,“女儿今日磕这三个头,只因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父亲不喜,女儿还是先跪着,等话都说完了,父亲再来判断,要不要让女儿起来。”
谢京华终于想起来方才被打断的话,脸上重新绷起来,“你若要说自己的婚事,那就不必了。”
“女儿要说的事情,关系我谢氏命脉。”
“哦?”谢京华和谢琼对视一眼,又看向谢瑶,“说来听听。”
谢父虽有时显得执拗,但对子女教育之事上还算开明,他不要求谢瑶读《女书》《女戒》,反而将女儿做男儿养,自小跟着谢琼读书论策,结果养出谢瑶如今这般的性子,他却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谢瑶才学不输男儿,他本是高兴的,只是这女儿毕竟是要出嫁的,以她如今的性子,要她出嫁从夫,似乎有些难。是以他心中很是矛盾。
“父亲如今心中打算,女儿自然明白。您只是怕高祖打下的江山旁落至淳于氏手中,女圣人前两年对宇文氏的冷酷杀伐确实让皇族和朝臣齿冷,但当时也是因数名亲王郡王联合秘密谋逆在先……“
谢京华冷哼一声:“如今这位陛下的皇位本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见过父死子继,也见过兄终弟及,却从未见识过夫死妻继的!”
谢琼劝道:“父亲先允阿瑶把话说完。”
谢瑶道:“父亲此言,女儿却不以为意,尧舜二帝均是禅位让贤,到了禹帝却成了父死子继,数千年以来却从未有人说启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谢京华恼怒,“你这是狡辩!”
“那只说当朝,在父亲看来,以瑞王人品性子,他继位当真会比陛下更能让大周繁荣昌盛吗?”
见父亲不语,谢瑶继续道,“或许泌阳王确实惊才绝艳,但瑞王继位,他毕竟还只是太子,历朝历代皇帝对光芒过盛的太子猜忌之事,难道还少吗?且当年陛下为何要废了瑞王,父亲想必也看在眼里,大肆册封自己岳家舅兄,爵位挥手就送,女儿说句大不敬的话,父亲觉得这般将朝堂做儿戏之人,当真会将天下百姓放在眼里吗?“
谢京华靠在椅子上,默不出声。
“女儿今日想说的,还是泌阳王,方才在门外,我已听到兄长所言,其实女儿这里还有一个消息,父亲必然也不知。陛下已经派裴舍人暗中调查永安寺之事中的疑点,今日裴舍人约了柳昀之的堂弟柳永之,在他醉酒之后套出了话,永安寺之事当晚,他不小心听到柳昀之曾派人联系一窝匪徒。再结合今日兵部尚书司马相之请,父亲难道还不明白泌阳王的所作所为吗?”
谢京华沉默良久,仍不死心地问:“他们做这些到底是何目的?对他们能有何好处?”
谢琼走到谢瑶身旁,站在父亲正面,接过妹妹的话:“儿子听母亲说过,当晚贼人撤退不久,泌阳王和柳昀之便带着救兵赶到永安寺。试想,若当晚没有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英雄带着寺中之人抵挡匪徒,寺中女眷会遭遇什么?而那时若真由泌阳王赶到救下一干女眷,那些女眷背后的朝臣难道还不对泌阳王感恩戴德吗?”
谢琼一撩衣摆,与谢瑶并肩而跪,对着谢父拱手:“父亲为人光明磊落,不愿用小人之心度人,但天下小人太多,防不胜防。父亲不度小人,便要遭小人算计,而谢氏荣辱,全寄于父亲一身。儿子明白柳家大郎幼时得过父亲教导,您不愿相信其人品有差池。但多年过去,人心难测,您能保证柳大郎不会变吗?”
“一旦牵涉皇权,一不当心便要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儿子也明白父亲一颗心全寄托于朝堂和百姓,但阿瑶只有一个,作为兄长,儿子也不希望由父亲悉心教导长大的妹妹要成为朝堂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谢京华靠在椅子上,仰着布满花白头发的脑袋,盯着头顶房梁一动不动,良久才道:“你们先下去吧,容我自己考虑片刻。”
谢瑶还要再说,被谢琼拉了一把,微微摇头制止了。
两人相携而出,出了院门,谢琼才道:“父亲磊落一时,也耿直一世,同僚或许劝过他,但他秉性如此,不愿以坏心度人。如今突然被最亲近的你我将脓包挑破,自然会疼上一疼,但你也不能太过用力,总要缓一缓,父亲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总会想明白。”
谢瑶笑了笑说:“多谢阿兄替我说话。”
谢琼揉了揉她的脑袋,也笑,“我只你一个亲妹,不为你说话还能为谁?你今日说话行事有所长进,竟学会迂回之术了。”
谢瑶睨他一眼,“我可不及兄长,将心眼都用在自己亲妹身上,你若怕我连累嫂嫂名声,可直接告诉我,大可不必绕着弯的借我身边人给我带话。”
谢琼攥着拳头凑到嘴边,笑着干咳了两声,略带感慨地说:“小妹长大了。”
谢瑶突然想到一事,止住脚步看向谢琼,问道:“我这里有一问,还望哥哥能如实告知。”
谢琼打量着她的神色,也收了笑意,“何事?”
“方才你说只是听了一个侍郎府护院的话,再联系今日兵部尚书剿匪的请旨,便猜到了前因后果,是真是假?”
谢琼笑了笑:“我以为是何事……”
“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不是,”谢琼看着她道,“确实是我自己推测出的。”
谢瑶吐了口气,点点头说:“那就好。”
谢琼停在原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直到她快出院门了,才重新迈步前行,“阿瑶,直接去前堂吧,阿娘该摆好饭了……”
两人说话声渐渐远离,小院中恢复平静,四下寂静无声,只书房中一豆明亮烛光闪烁,今晚注定会有人不眠。
……
晚上歇息之前,卧房之中,谢琼身着白色中单,披着天青色外衣坐在书桌前,将抽屉里一封信拿出来,信封上写着“谢琼亲启”四字。
信两日前到他书桌上,内容他已看罢,便是永安寺之事的来龙去脉,里面包含了很多别人无从得知的事情,所有事情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说到领头人的外貌特征。
今日谢瑶问他时,他没说实话。
他抽出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盯着最后一句话沉吟良久。
林氏纤白手指撩开床帐看了看外面的丈夫,“夫君,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谢琼应了一声,站起来掀开桌旁蜡烛上的灯罩,将手里的信纸凑近烛火。
火苗骤然蹿起,瞬间将整张信纸吞没。
他将点燃的纸张扔进脚下火盆,看着左下角那句“另言,某写信托付之事,万不可让令妹得知”被渐渐吞没,才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将肩头外裳搭上屏风,吹灭了蜡烛,上床歇息……
“行了!”谢瑶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因自作多情而产生的羞愤压下,突然打断徐行俨的话,一把从他手中抓过那把匕首,垂着眼眸冷了神情,嗤笑一声,“不过只隔了一日,你的舌头竟然就如此流利,唬人有一套,敷衍又一套……郎君好走,夜路艰险,还请当心!”
说罢,转身顺着来路往回走。
徐行俨还保持着递出匕首的那个姿势,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体会着方才谢瑶指尖刮过手心时留下的温度。
良久之后,才终于僵硬地放下手臂。
弦月下沉,光线暗淡,黎明将至。
……
谢瑶手里握着匕首,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一边前行一边在心中将那位徐某从头到脚贬得一文不值。直走到接近方才离开的院子时,她才蓦地顿住脚步。
面前数百精兵排列院门两侧,铁甲长矛,人人手握火把,火光冲天,院里院外被照得亮如白昼。
是救兵到了。
她心头一松,将方才的糟心抛诸脑后,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一踏入院门便看到两个男子面对一群女眷而站,一白衣,一青衫,均长身玉立,头顶竖冠,俨然翩翩郎君。
不知那位白衣郎君说了一句什么,引得一堆女眷娇笑连连,看来都已经从方才快要被吓破胆子的局面中挣脱而出了。
谢瑶跨进院子的脚步因那个青衫背影而略微迟疑,但谢夫人眼利,女儿一露面就已经被她捉了个现行,忙抬高了声音道:“阿瑶,快过来,来谢过泌阳王赶来相救。”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来,再躲避已然来不及,那二位郎君也已经转过身子,只用一眼她便认出来,穿白衣的是二皇子瑞王嫡子泌阳王宇文恪,着青衫的,却是谢父相中已久的柳门柳昀之,其父是国子监祭酒,在京都士子中威望极高。
这两人,往日谢瑶都曾见过。
宇文恪的父亲瑞王便是坐上皇帝宝座两个月后被当今圣上贬为亲王的那位,如今身份尴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结交外臣,不参与朝政,不接待外客,行事处处小心谨慎,说话战战兢兢。
但即便如此,瑞王依旧是如今在朝中呼声最高的第一皇位继承人。
先帝长子早亡,只留下一个幼女,如今不过总角之龄,养在女圣人身边。虽然得圣上喜爱,但不过一个女娃娃,没人觉得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瑞王毕竟是圣上亲子,即便陛下如今重用母族淳于氏,朝中正派官员却没几个人对对她那两个担任要职却尸位素餐的侄儿正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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