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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书社盗刻猖獗,待小生肃清这股歪风,再来与姑娘们同文共赏!
那对夫妻开始不愿,后来禁不住他们再三求恳,又想二十两银子足够自家三两年的开销,不由便动了心,于是答应下来,用过饭后,便即起程,继续北行。
沿途并未听到什么风声,三人不敢大意,仍旧不入宿城镇,专拣偏僻路径,夜间只在乡间民家借宿。
夏以真女扮男装之事在船上便已被揭破,可为了不多生事端,一路上还是假作男子装扮,周邦烨为免尴尬,也故意不说破,仍以“夏兄”相称,暗地里却忍不住问秦霄究竟如何与她重遇,又使了什么手段让她甘心跟着同行。
秦霄也不隐瞒,索性便据实而言,将自己二次离家,又恰遇她大婚的事说了一遍,但埠头遇险,那神蛟门少主遇害的事却略过不提,反而添油加醋,说只因自己一声呼唤,夏以真便逃婚跟了来,什么也不顾了。
周邦烨情知他是胡说,却也不好去问夏以真究竟实情如何,只好顺着话头几句,眼神中却全是艳羡之色。
秦霄呵呵大笑,暗觑夏以真,心中满是得意。
如此走得倒也快,才只十余日的工夫便到了近畿地界,遥遥地已可望见京城模样。
三人不再用车,便叫那乡民自行南返。
周邦烨之前曾说自己父亲有位至交好友为京中高官,此行正要去拜访,顺带请他提携,现下旧事重提,让秦霄和夏以真同去那边府上盘桓,也好有个照应。
夏以真先就推脱了,只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另有去处,不与他们同行。
秦霄心中自来有个傲性,不愿攀龙附凤,寄人篱下,于是也婉拒了。
见他两人像是说好了似的,周邦烨更觉得这两人已好得蜜里调油,虽然来时这一路瞧着并无甚亲密之举,其实片刻也分舍不开,只是碍着自己在旁,暗自忍耐而已,当下笑笑,也不再相强,拱手作别,互道珍重,相约在城中重会。
“人家都说有京里的大官提携,你为何不跟着去?”见他走远,夏以真终于忍不住问。
秦霄背手一笑:“古人云,自知者智,自胜者勇,自暴者贱,自强者成。正所谓心强则永,坚韧则昌,附人骥尾,就算上了天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一介庸属罢了。”
夏以真听得半懂不懂,但也能猜出其中之意,半揶半笑道:“哟,瞧不出你这人还挺有志气的么。”
“那自然,在下心志岂止是区区的金榜题名,登堂入室?”他说着抬手指指自己胸腹:“这里面装的不光是锦绣文章,更有满怀襟抱,圣贤之论,治世良方,姑娘若有意,便好好瞧我如何登阁拜相,辅大夏江山中兴如初吧!”
夏以真冲他刮刮脸:“自吹自擂,也不怕羞,似你这般,不做个狗官便已谢天谢地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中兴江山,哼。”
“姑娘不信?”
“信你才有鬼呢!”
秦霄在胸口一拍:“那好,姑娘便等着看我如何让方才所言尽数成真。”
“成啊……谁稀罕管你!”夏以真顺口应着,却猛然醒悟这话带着语病,竟将自己牵进去了,凛眉嗔了一句,想想又凶着脸道:“你以后若是做了狗官,可别叫本姑娘遇上,不然定取你狗命。”
“那若在下做的是好官呢?”秦霄坦然不惧,走近笑道。
夏以真眉眼一凛,见他停住脚,这才哼道:“若做了好官,本姑娘自不会与你为难,现下且莫说嘴,小心以后食言自悔。”
秦霄又呵然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夏姑娘如今要去哪里?现下便入城么?”
夏以真闻言,也正色起来,这次没说什么让他莫管闲事的话,反而颦眉沉吟道:“我也不知道,须得先查访一下……”
顿了顿,抬头道:“此事与你无关,反正已到了京城,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索性我先护你入城再走好了,权当谢你那时相救。”
秦霄听了不禁暗笑,面上却仍装作郑重道:“如今才只是秋末,须等到明春才是会试之期,我倒不急着进城,在京郊找个清闲下处最好,一来避人耳目,二来也好静心读书。姑娘不如同去,再慢慢寻找尊亲和贵派师兄弟的下落。”
夏以真想了想,也觉他说得不错,举目四望,见远近崇山连绵,峰峦叠嶂,秋色潇潇,入目尽是落叶绯红,清静倒是清静,却没见有什么好下处,莫非这书呆子想露宿荒野?
秦霄看在眼里,便知她心中所想,于是又道:“我向来曾闻京师一带佛寺众多,城内城外皆是如此,这附近山中定然就有,咱们索性就找处偏僻清静的禅院住下,定可省却虚度麻烦。”
听他说得有理,夏以真便点点头,算是应了。
两人不再耽搁,当下便徒步朝西边山林中走,行不多远,就遇见一个樵子,秦霄上前询问,得知这里果然有处寺院,就在前面山中,离此不过三五里的样子。
于是辞了樵子又行,转过两座山头,就看前面那峰峦起伏处雾气渺渺,半山腰处楼阁隐隐,宛如仙境一般,望之心旷神怡。
秦霄见夏以真脸上也现出欣喜之色,不由暗笑,当下也忘了疲累,加快步子朝那山中走。
又行了里许,那山已近了,却忽见夏以真停住了步子,目光落在近旁一棵红栌树上。
秦霄也顺势看过去,就见那树干离地七八寸处有两处凹坑,相距只有半寸,内径浑圆,宽不过一指,若不仔细留心,还当真不易发觉。
夏以真眉间微蹙,走到近处,蹲身下来,用手抚着细细查看。
秦霄也跟过去,很快瞧出那两道凹坑竟是一深一浅,痕迹犹新,倒真像是以指力在粗硬的树干上戳出来的,但却不知这深浅的分别究竟是两指长短不一所致,还是有意为之。
转头见夏以真眉间又紧了几分,心中也猜知了大概,于是便道:“在下多言冒昧,既然此处留有标记,令尊令堂他们就算不在附近,当也不会走得太远。姑娘不如也在这树上留个标记,咱们再一路寻过去,若是贵门中再有人来,便可知道。”
夏以真本意也是如此,当下暗运内力,集在食指间,用力一戳,在那两道凹痕边上也留下一个较深的小坑。
见她指出如风,劲势凌厉,秦霄不自禁地心头一颤,心说她那几次对自己动手果真是留了极大的情面,只怕连半成功夫也没使,倘若动了真怒,还不在自己身上戳上十几个透明窟窿?想来自己远不是她口中说的那般惹厌。
念到此处,惊惧尽去,心中反倒涌起一丝甜意。
“你笑什么?”
他正想得出神,耳畔冷矜矜的声音忽然一响,抬眼就见夏以真站在身旁,眼中微蕴怒色,似在不悦他幸灾乐祸,于是赶忙道:“姑娘莫要误会,我是见你武艺如此之高,心中钦佩而已,可绝没别的意思。”
夏以真将信将疑,却也不愿与他多论,沉声道:“快走吧。”
秦霄暗中伸伸舌头,同她继续向前走,不多时到了山前,沿曲折的石阶上行,约莫半炷香工夫便到了山腰处,迎面就见一道两丈来高的石坊山门。
从其下而过,再走不远就已至寺门前,黄墙斑驳,灰瓦森森,颇有古韵,檐下石匾上竖刻着“灵绝寺”三个字,此刻山门紧闭,遥听院内寂静,不似香客络绎盈门的样子。
秦霄上前拍了几下,不多时,那门沉沉而响,打开小半扇,从里面闪出一名知客僧,先朝两人打量了几眼,随即合十行个佛礼,温声道:“两位有何事?”
秦霄抱拳一躬:“这位小师傅,在下自江南润州府来,是今科应天乡试举子,现提早赴京,预备明年应试,想借贵寺宝地寓读,情愿奉上百两香油钱以供佛祖,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言罢,便捧上一张百两银票。
瞥眼见夏以真也正瞧着自己,俏脸上竟带着几分同情和愧疚。
“莫看她!一个男人家,巴望着女人求情,羞也不羞?”那妇人忽又沉声喝道。
秦霄不自禁地又呼出半口气,胸口的压迫感也随之更甚,心说这位夏夫人从前也不知遇过什么事,怎的一见人便是这般“礼数”,果然母女俩都是一般的脾气,真难为家中所开的镖局还能如此兴旺发达。
他不好再去看夏以真,暗自思虑着如何让对方松脚,如此这般被人踩着,不光难受得紧,连读书人的骨性傲气也斯文扫地了。
夏夫人嘴上说要问话,却半天没开口,只顾沉脸盯着他,目光上下逡巡。
秦霄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却不知她肚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须臾,但见夏夫人眸中寒光收敛,却仍旧垂着唇角一哼,转向夏以真道:“根骨倒是不错,资质也还说得过去,可惜半点底子也没有,又已到了这般年纪,就算从现下开始苦练,也不过得个小成而已,这样的你也敢带回来给我瞧?”
“……”
“……”
根骨?资质?这是在说什么?
秦霄满面懵然,张口结舌,半晌没回过神,万万料不到这位夏夫人一张口便语出惊人,听那意思倒好像是原本打算设坛敬祖,收他为徒,将一身功夫倾囊相授似的。
夏以真耳根微红,神色忸怩,却还有些忍俊不禁,瞥着他,又转向母亲跺脚道:“娘,你说什么呢!这……这是秦公子,那日贼子袭船,我落入水中,是他出手相救,一路相送到这里而已,又不是……”
“不是?不是你带他来做什么?”夏夫人满面怫然,像是失了兴头,把脚一收,转过了身去。
秦霄如蒙大赦,撑着身子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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