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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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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若梦  半夏脸色微僵, 抿唇道:“郡主, 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您这几日都不怎么同奴婢说话, 也不愿多看奴婢一眼。”半夏自幼敏感,刚来静园那会,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如意会丢弃自己。

    “没有。”如意随口道,“只是御侍选考在即,我有些担忧,无心顾及琐事罢了。”

    半夏将信将疑,替她出了主意:“皇上那般疼爱郡主,若是郡主开口, 陛下定会依您所愿。”

    “我更想凭自己的本事胜任。”原来半夏存有这样的心思, 如意曾经尤其宠爱这个婢女, 权当是养了只白眼狼, 于是一脸淡然道,“我想独自待一会。”

    俄而,如意信手翻阅起那册《布政司分布图》,发觉大昭疆土颇为辽阔, 东部和南部皆抵海域,北达燕、辽两国,西北挨着突厥, 西邻吐蕃, 西南是骠国。

    舆图上清楚地绘出十四个行省的位置, 翻页那边更是详细用文字记载了各行省下辖州府的名称, 粗略估算下百府有余。

    忽而有个奇怪的念头在如意脑中冒出——为何两年后的辽国不侵略较为易攻的燕国,反而要对大昭宣战,实在有悖常理。若是辽国的实力能与大昭抗衡,完全可以先吞并燕国,再来攻打大昭。燕国是大昭的藩属国,即便皇帝下旨派兵支援,总不会全力以赴,还要随时防备吐蕃的偷袭。

    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

    约摸两个时辰后,魏扶川和五个侍卫,用板车将装载獒犬的铁笼运回静园,又合力抬进小院里。甫一掀开遮笼布,里面通体毛色黑得发亮的獒犬低吠了声,两只棕色的前爪搭在铁栏上,斜立着露出尖锐的獠牙,隔着铁笼都叫人望而生畏,不禁让如意瞠目结舌。随后却是犯了难,这么大的块头,要如何正大光明地带进奉国公府里,是个问题。

    原本如意想着,弄只更为凶猛的狗来降服那只恶犬,可眼前的獒犬也太出乎意料了,这哪里是一只,分明是一头。

    她并无十足的把握避险,若是明日獒犬攻击恶犬,贵女们会不会因害怕獒犬又是乱作一团,畜生毕竟是畜生,一旦场面难以控制,她也无法置身事外,料着不会怪罪她本尊,可喂养敖犬的侍卫定是难逃其咎。

    如意觉得太过冒险,遂放弃这个馊主意,她对魏扶川摆摆手:“抬下去吧,我只是想见识见识。”

    “……”魏扶川问,“送回宫里还是留在静园?”

    如意稍作思考:“放后院里养两天再送回去好了。”

    侍卫们皆有耳闻,安阳郡主经常会因一时兴起而劳师动众,今日同样算是见识到了。

    如意让其他人将铁笼抬走,留魏扶川问话:“若是某日,因为我的原因,连累到你——危及生命的那种,你还会愿意留在静园里效命么?”

    魏扶川不是很明白:“请问郡主是怎样的连累?”

    如意想了想:“比方说这种情况:我出游时遇见暴徒或者刺客,他们见人就杀,你因保护我而……”她想斟酌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却不想说的那么直白,像是在诅咒他一样,“反正就是令你身负重伤。”

    “那样只怪属下学艺不精,保护不了郡主的安危。”魏扶川有种设身处地的愧疚感,“不是郡主连累属下,而是属下没本事,让您遭受无妄之灾。”

    如意微微叹气,然后对他道:“谢谢你。”感谢那时候的你和昨日的你。

    魏扶川撩起袍摆跪了下来:“郡主这样说便是折煞了属下,保护郡主本就是属下应尽的职责。”他顿了顿又真心实意道,“属下谢过郡主在刑部公堂的庇护,扶川定当誓死效忠郡主在所不辞。”

    如意破颜微笑,并暗自决定,这次无论怎样都不会去突厥和亲,不愿再连累旁人。

    ·

    很快到了二十一这日午后,如意用银箸戳着青花瓷碗,恨不得捅出个窟窿来。若是寻常地方,她大可带着一干侍卫进去搜查恶犬,以绝后患,可那是奉国公府,没有合理的缘由,容不得她随心所欲。

    请柬相邀的时间定在未时,如意颇为悠闲地换衣绘妆,一身鹅黄绸裙,艾青色腰带以朱衿为束,两边系着白玉环佩;斜编的刘海贴着左眉而梳,杨艳送的花钿粘在右眼尾处,勾出一道妩媚的剪影。

    现在已是未初两刻,如意差不多便是这个时候落的水,今日她故意迟到,不过想试探一番,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虽然她更相信是前者。

    如意姗姗来迟,奉国公府的挽风水榭里已经美女云集,因着都是女眷,侍卫和仆役们都不得靠近后花园。

    韩佳莹身着芽绿色的碎花襦裙,笑得花枝招展:“我当郡主没空过来,方才还在安慰舍妹,说往后总有机会能亲睹郡主芳容。”

    上辈子的细枝末节如意记得不大清楚,那时她哪有空关注他人,只一心顾着多和喻东陶交好,猜想喻东陶多少会在陆西墨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故而整个聚会,她和喻东陶之间几乎形影不离。

    水榭面南背水,韩佳莹请如意上座,北面美人靠的中间位置已经铺着绣了蝠纹的红色软垫,完全为她而备。

    韩佳莹殷勤地领着如意坐过去,如意左右张望,没有看见杨艳和喻东陶的身影。待她端坐后,那些贵女们才一同给她请安,她们皆为世家嫡女,有不少人的闺名都在御侍备选名单之上。

    午后的天气略为炎热,这个时辰的日头很是打人,婢女们奉上冰镇的果浆和撒了干果的碎冰,用起来很是爽口,如意那时贪嘴多吃了些,如若不然也不会因单单落水便发了烧,原来是早有预谋。

    如意看着韩佳莹,似笑非笑地问:“今天又不是双日子,佳莹怎会想着在御侍选考前一日设宴,邀请众位小姐过来小聚?”

    韩佳莹面带微笑:“上次壹招仙的雅集,我回来时告诉庶妹伶芙。”说着,韩佳莹冲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招手,那人忸怩着走过来,韩佳莹接着说,“倒叫她好生羡慕杨府的庶出小姐,可以如嫡女那般参加雅集。这不,今日是伶芙的生辰,故而我想替她向郡主讨个赏,可否往后每月十八,她也能与我一同去壹招仙?”

    ——生辰?如意空手而来,不过一句话的事,便可当成礼物赏赐给这个庶出的小姐。可她俩为何不提前告知?上辈子如意未曾过问,韩佳莹定不会主动提起,现在细想一番,蓦地明白韩佳莹的用意。既然算是韩伶芙的生辰小宴,如意在这出了事,总是要找人承担罪责,首先降罪的便是这个身份不高的庶出小姐,就没见过几个嫡小姐能当庶小姐为亲姐妹的,韩佳莹岂不是一箭双雕?

    “佳莹这是在蓄意讨赏么?”如意唇角勾笑道,“在座的众世家小姐,无不是因韩府的邀请而至,我们人都到齐了,你却告诉我是为你家庶出的妹妹庆生,这有些于礼不合吧?”如意收起笑容,微微蹙眉,“不是我对嫡庶存有偏见,可凡事都要讲个‘礼’字——礼貌的礼,若是帖子里点名说是韩伶芙的生辰宴,估摸着我们之中有一半的人都不会亲自赴约。佳莹这样先斩后奏的,也不怕折了令妹的寿。”

    韩佳莹面色微白,原本她也是信口胡诌,想让韩伶芙负责今日的聚会而已,没想到如意会较真,只得赔笑:“伶芙是闰三月出生,上个月忘了请宴,便想安排在今日补过。”简直是在牵强附会。

    如意并不领情,站了起来:“若今日是佳莹邀请的‘海棠花宴’,本郡主自会留下来小酌几杯,若非要说是伶芙的生辰宴,那么抱歉,我宁愿回府多温些书,以备明日的御侍选考。”

    如意都站着在,其他人哪有继续坐着的道理,其中有不少贵女对韩伶芙投去嫌弃的目光,她们堂堂嫡出的世家小姐,竟要为一个庶出且不算熟识的小姐庆生,实在太跌份儿。

    长安官宦人家嫡庶严谨,若是有人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其罪当诛,由此地位悬殊,可见一斑。

    韩伶芙几乎羞愧难当,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意也觉得自己话语重了些,可别无他法。

    柳枝垂在水面上,微风轻拂点起阵阵涟漪,喻东陶此时抱了只稚犬走进水榭:“怎么了这是,都站着作甚?坐啊。”听口气,她倒像是东家,喻东陶端起盛了果浆的碟盏轻抿,“白釉碟盏里盛的是葡萄浆,郡主不尝尝么?”

    如意开口婉拒,横竖大家都是女子,也不觉得羞涩:“信期将至,不敢贪凉。”她抚了抚眼角的花钿,继续看着韩佳莹,“究竟是怎样?望佳莹小姐给句明白话。”

    韩佳莹的脸色越渐恢复:“当然是‘海棠花宴’。”她对喻东陶使了个眼色,“祖母最欢喜这只狗崽,桃源县主还是快些给送回去吧。”

    喻东陶明白韩佳莹的意思,可机会摆在眼前,一旦错过,明日被如意夺得御侍之职,便是无可逆转。只见喻东陶稍作犹疑,仍旧抱着稚犬靠近如意,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郡主觉得这狗崽可爱么,要不要抱抱看?”

    靖和二十五年·四月十八

    麦冬捧着描金漆盘进了锦瑟华年,见半夏在东暖阁缝衣裳,寝间床榻前的纱帐并未拢起,便压低声音问:“郡主还在睡?”

    半夏轻声回答她:“昨夜醉成那样,今日必会醒来的晚些。”说着打了个呵欠,手中的针线活却未停下。

    昨日如意生辰,宫里送了好些个赏赐来静园,光贡锦就有十六匹,如意转身就赏给麦冬和半夏一人一匹杭绸,这会子半夏已经裁了料子在做新衣。

    麦冬将镜台前的胭脂水粉归置整齐,又去收拾如意换下的裙裳,却遍寻不着那件红色褙子,只得走出来问半夏:“郡主昨日穿的衣裳呢?”

    半夏手中一顿,很是诧异:“昨夜不是你伺候郡主就寝的?”

    麦冬也觉得奇怪:“我亥正进来时,郡主已经睡下了,以为是你守夜帮着安置的。”

    半夏摇头否认道:“不是我……”

    寝间突然传来一阵闷闷的呻.吟声。

    如意头疼欲裂,帐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恍惚间以为一切都是梦,觉得现在还是新年的时候,她见麦冬在撩纱帐,随口问:“王爷呢?”她生平只醉过两次,十六岁的生辰宴和赐婚时的除夕宴。

    麦冬微愣,将纱帐挂在金钩上:“郡主在问谁,端王还是成都王?”皇帝未曾封哪位皇子为王,说的这两位王爷是和圣上非一母所出的兄弟。

    如意瞅着麦冬还算单薄的裙衫,猛地惊起:“现在是哪一年?”

    麦冬木讷道:“丙寅年。”

    如意的脑袋仍旧有些痛,抚着额头试探地问:“昨儿个我生辰?”

    “是啊。”麦冬似是松了口气,去端温在红泥小炉里的蜜水,“郡主先喝些水润润喉。”

    半夏从雕花橱中取了几件干净的衣裳过来:“郡主现在要起床么?”

    如意狐疑地打量半夏一番,语气淡淡地说:“吩咐人打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半夏应了个“是”,出去传话。

    麦冬嘿嘿一笑:“郡主昨晚去找徽州侯,后来如何回来的?”

    如意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来的,而且像是一下子回到三年前,只继续平躺着说:“喝多了,不记得了。”

    麦冬当她在害羞:“那——郡主讨到生辰礼物了么?”

    这点如意倒是没忘记,不禁嘟囔道:“小气鬼。”

    麦冬强忍着笑意,也不戳破她的“失忆”,只提醒她:“今日壹招仙的雅集,郡主可别迟到了。”

    不知从何时兴起的,长安城中有家世且为嫡出的公子小姐们,会于每月十八休沐这日下午,在白锦河边的壹招仙里小聚,已然成了风尚。

    自及笄后每逢雅集,如意必定盛装赴会,只为遇见陆西墨,虽然徽国公府就在静园东面,两府之间仅仅隔了条“半尺巷”,至少在壹招仙里,她可以多看他几眼,若是玩曲水流觞点到陆西墨,还能一睹他抚琴时的风采,简直叫人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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