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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气愤, 但她最气的不是裴若倾吃月见的苹果,也不是他听月见弹琴, 她气的是自己——时至今日, 她居然还会在意他。
为何在意?为何控制不住自己跑去关注?难道对靖王还有一丝丝奢望么?
德晔用力揉了把脸,可是, 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喜欢他那样久,因为种种缘故一直未能走在一起, 那时候,表兄的人来搭救自己伤了他,如今她自己也伤了他, 凡此种种, 他皆未计较… …
“你为什么, 都不对我计较,不跟我算账呢。”
德晔边走边喃喃自语,眼睛望着王府的高墙,试想若是自己再度离开, 这一回,他真的不会再原谅她了罢。
身旁突然现出个人来, “云姑娘, 你在跟谁说话?”怪吓人的。
德晔一看, 却是罗衣, 心说她居然跟踪自己, 不过也没心情去在意, 默了默,继续前行,没有和她说话。
罗衣跟了她一路,早已经一切收入眼中,看来云姑娘是在吃月姬的醋啊,只是殿下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实在寻常,更何况殿下不是一般的男人,殿下是王爷,想要什么没有,将来怕是连王妃娘娘也没有吃味儿的资格呢。
“云姑娘,你是在为月姬和殿下而愁烦么?”
德晔停下脚步,看了罗衣一眼,复又向前,“不是。”
石子甬道上布满了桃花瓣,裙角掠过,扑簌簌向外飞起。
罗衣打心眼里儿挺喜欢这位姑娘的,便道:“姑娘莫不要走了歪路,心思若是上了岔道,一旦走远,可就回不到最初的出发点了。”
见云姑娘只是加快脚步逃避似的疾走,罗衣笑了笑,续道:“姑娘喜欢着我们殿下吧?其实奴婢瞧着,殿下对月姬不过尔尔,还是云姑娘你在靖王殿下心中最重。”
罗衣的眼界便止于此了,女人嘛,嫁一个好男人,比什么不强。若是云姑娘因自己的小性子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今后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德晔皱了皱眉,不明白之前那个说话硬邦邦的使女哪里去了,变得这样烦人起来。
“云姑娘是谁,谁告诉你我姓云的,是裴若倾么?”
她直呼靖王的名字,吓得罗衣捂住了嘴,似要规劝于她,她便抢在她之前道:“我不姓云,我姓‘澹台’,我是宁人。哦… …是了,你们不是一直在咒骂是哪个杀千刀的刺杀了你们殿下吗?”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
看到罗衣的脸变得五颜六色不觉十分畅快,悠悠道:“便是我了——你知道了这些,还要继续劝我不要在意你们殿下同月姬之事么?你不觉得当务之急是该寻思寻思,你们殿下何时对我耐心耗尽,算算总账?”
德晔和靖王之间原先就缺乏美好情感滋生的天然土壤,他们之间很有些新仇旧恨,国家的仇怨横桓其间,不管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很多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这罗衣被一连串的信息炸得耳边嗡鸣,好容易才接受了眼前娇娇弱弱的云姑娘姓澹台的事实。
澹台,谁人不知,此乃大宁国姓。
先前传闻靖王同德晔帝姬似有些纠葛,罗衣只道是以讹传讹,世人无聊编的闲话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云姑娘你…不,你是那位德晔帝姬,你、你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罗衣抚了抚心口,再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原以为云姑娘只是个貌美的普通女子,便身世不俗,也不应当不俗到是亡国帝姬的地步。
靖王殿下怎么喜欢上这么一个人,这德晔帝姬又说自己便是刺客,如此说来,殿下岂不是故意将刺杀自己之人养在身侧?
荒唐啊。
这般包庇纵容,又是何苦。
罗衣在原地怔愣出神,德晔早已经甩开这条尾巴老远。她在外面走了走,散完了心,这才返身往清风园走。
为今之计,是不是应该先服个软,让靖王对自己放松警惕,而后伺机出逃?
可是… …
德晔停步在门前,柔肠百结。骗谁都可以,骗阿允,她要怎么做得出。
恐怕他一开口,她就丢盔弃甲了。她很想安安静静地走,谁也不要亏欠着谁。
昼短夜长,天黑了,罗衣领着丫鬟们往屏风后的水桶里兑热水,本来昨天就说要香汤沐浴,无奈耽搁了,德晔昏睡了几日,觉得自己是臭的。
罗衣为她宽衣解带,一时间小室内热气氤氲,水汽蒸腾,好比仙境一般。
德晔光着身子背对着罗衣,入水前自己往浴桶里撒了几把花瓣,她深深吸了一口香气,这才整个人没进了水里。
真有种全身心的放松,连脚趾头都被温水按摩着。如果人能够永远像个孩童,没有烦恼该多好。
罗衣上前要为她擦洗,才卷起袖子,德晔就从水里露出了的脑袋,她脸上湿漉漉红扑扑的,舒服地舒了口气,闭着眼嗡哝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待着,想想心事,放放空,这就很惬意难得了。
“可是… …”
罗衣才开口,德晔便道:“我只是想安静一会都不行么,难道你一时不在,我就跑了?”说着又咕噜噜潜进水里,她又不是土行孙,还能遁地溜出这把守森严的靖王府么,没准儿挖地道是一个主意。
“是。”罗衣蹲身道,不情不愿地转出了八扇花鸟屏风。
德晔只听见罗衣的脚步在外仿似猛地一顿,不一时,她听见她飞快走出去,阖起了门,这才完完全全放松下来,连日来,身心俱疲。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
沐浴在水里的德晔蓦地一震,转醒过来,她没听清楚敲了几下,只觉水已不是那么温暖了,微有些转凉… …必是自己舒服得睡了过去,惭愧惭愧。
她抬起发软的双臂,整个身体骨头都泡得酥了,拢了拢头发,水珠顺着手肘滴滴答答坠入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时候,要是能有一碗牛乳蛋羹吃真是美上天了。”水汽氤氲,德晔迷瞪瞪地道。
边说边扶住浴桶的边沿,站起身,预备跨出去够挂在雕漆架子上的长浴巾擦身。
“你想吃牛乳蛋羹?”身后冷不丁响起一把醇厚低沉的嗓音,思索着道:“入睡前,还是不吃食物为佳。”
这声音方才落下,德晔脚下便是一滑,“噗通”扑进了水里。
她吓得不轻,呛了自己两口洗澡水,猛烈咳嗽着挣扎出水面,一时想起什么,又迅速钻了进去,只露出脸在水面上,转了转头,锁定了靖王的方位。
“啊啊啊… …你?你什么时候… …?!”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千言万语到了唇边,瞬间都哑火了一般。
德晔满脸通红,火烧火燎,仿佛连水里的身体也烧了起来,整个人蒸腾出烈烈的热气,羞与恼齐头并进,几乎要化作灰烬。
坐在屏风前的男人此时放下了手中的书簿,竟是气定神闲,“这里是孤王的府邸。我爱在何处,便在何处。”
德晔羞赧地捂住了脸,真的是岂有此理,他竟然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气死她了,又气又羞,憋了半日,憋出三个大字。
“… … 你,下流 … …!”
裴若倾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簿的封面,忽然勾了勾唇,“下流?你在沐浴,我未曾打搅,兀自看书解乏罢了,何处下流。”
顿了顿,望向浴桶里的云卷,曼声道:“尚不曾做下流之事,何况,你怕还不知晓它实践起来意味着什么… …”
她听见,愈发窘迫,红扑扑的脸蛋半闷在水里,咬着下唇,一脸警惕。
“哀伤胃,怒伤肝,云卷何必与我置气。”裴若倾换了副声气,温声道:“你起来,我拿浴巾给你。”
啊啊啊,他怎么针扎不进水泼不湿,她到底要怎么跟他说?德晔在内心里暴跳不止,而现实中,却是猫在浴桶里一动也不动。
她真是怕了他了,泪汪汪望住他,服软似的道:“阿允,不要再捉弄我了…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
空气里热气逐渐消散。
“我想,你是有误解。”裴若倾站到了浴桶前,居高临下的身影严丝合缝笼罩住了她,“你总是要嫁给我的,不是旁人,只是我。”
德晔把唇咬得更重,正要开口,他却背过了身。
她一愣,眼尖发现他的耳朵竟然突然微微泛了红,不自然地对她道:“好了,磨磨蹭蹭的,快起来罢!水早已经凉了,若是病了,别指望我分神来照顾你。”
德晔没空研究他的心理,只是有一刹那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看到了什么?
她双臂把自己拢得更紧,身体挪一寸便看他一眼,到后来出了浴桶,也就不管不顾起来,一伸手拉过来浴巾裹在身上,顿觉自己能堂堂正正挺直腰板做人了。
旋即蹭一下跑到屏风外,也不顾头发还湿着就钻进了床帐之中,心头咚咚咚狂跳。
靖王撩开床帐看进来,扔了几条干巾栉在她头上,蹙眉道:“擦一擦,湿着头发容易受凉头痛。”
他非洪水猛兽,待她素来是君子行径,她何以防备他到如斯地步?
裴若倾心里顿时不大乐意,便故意把外袍脱下扔到地上,蹬靴子的声响亦是极大,撞进她的耳膜,随即大咧咧地道:“这个时辰,园子里怕是各处都落了锁,孤王不嫌弃你睡过的床铺。今晚只能留下来,将就将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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