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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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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欢借着窗外的月光,抚了抚身边锐哥儿熟睡的小脸蛋,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无。

    下巴处隐隐有些泛疼,脑子里都是莫士钊方才说的那句话还有华阳长公主凌厉的眼神。

    她努力回忆着那本小说里的情节,是不是有提及九皇子一事,却丝毫没有印象,暗自懊恼记性太不好。

    可谁也不会把小说当课文看呐,再说过了十年,谁还记着那些细枝末节。

    按着作者的设定,男主鸿德帝前世虽说顺利地从太子之位登到皇帝之位,却由于母家势大,外戚之乱,当了五年皇帝最后被三皇子拉下了皇位,毒酒赐死,最终悔恨重生,再来一遍的故事。

    中间当然少不他和后宫三千的恩怨情缠,但是这些对莫欢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确定自己是穿在皇帝的前世还是重生后。

    作者对着皇帝前世之事也不过寥寥数语便带过了,书中只提了太后薨逝后,三皇子起兵,篡位成功,皇帝身死,后宫还有一帮亲信自然免不了一死,其中还有华阳长公主和他的同胞皇弟。

    这皇弟不出意外便是九皇子了,想来也是个悲剧人物。

    虽说她可以确定三皇子已经被皇帝发配去守皇陵,算是变相圈禁了。

    谁知道三皇子有朝一日会不会打个翻身仗。毕竟皇帝登基也不过两年有余,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虽然皇位之争离自己甚远,可她做为一个半知,总归有窥探之心,更何况得根据实际情况来避雷不是?

    莫欢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叹了口气,有些烦躁。

    “姑娘可要喝水?”今晚值夜的是南燕,今天算是在太太手里“死里逃生”,她有些后怕也睡不着,听见自家姑娘在床上翻来覆去,低声问道。

    听到里面低低应了声,南燕刚打算起身倒水,便见莫欢掀了帷帐踩了软鞋走了过来。

    怕她着凉,南燕连忙拿了件簿衫搭在她身上。

    “姑娘可是疼了?”方才给莫欢揉下巴的时候,见她疼的隐隐泛泪。

    莫欢摇摇头,她只是单纯睡不着罢了。

    南燕见她一脸不虞,只当今日自己惹了姑娘不开心,怯生生道:“姑娘莫生气,太太问话奴婢不能不答,可是奴婢心里是向着姑娘的。”

    莫欢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却有些哭笑不得,南燕心思不坏就是爱乱想。

    她也知道作为一个丫头不容易,如果自己是她,恐怕也会听命行事吧,毕竟一家子的身契都捏在薛氏手里。

    不过这样子下去也是不行的,虽说薛氏是为了自己好,可自己也想有个私人空间。

    莫欢索性借了这个机会指导她一番:“我问你,倘若你做错了事,太太不高兴了,我在旁边劝一劝,太太会不会撵你出去?”

    南燕摇了摇头,太太可是很疼姑娘的。

    “那如果我不高兴了,一心想撵你出去,太太会不会听我的?”

    南燕使劲地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太太高兴了好还是我高兴了好?”

    南燕低头想了好一会儿,莫欢也不催她,喝了一口水,她才抬了头万分肯定地道:“姑娘高兴了好。”

    “孺子可教也。”莫欢闻言笑了笑,“那今后听谁的?”

    南燕想了想,很是认真地道:“小事听姑娘的,大事听太太的。”

    莫欢听了只想翻白眼,看来薛氏给她洗脑洗得很彻底,自己任重道远呐。

    拢翠山

    亥时时分,更深露重,山林虽遮了月光,草丛里萤火之光点点,好歹有些光亮。山风阵阵,吹得林子婆娑作响,虫鸣声此起彼伏。

    林间一处空地之上,只见一丛火焰随着山风时高时低,不断跳跃。火焰的光亮投在一步远的墓碑上,墓碑之上只简单写着几个字:金禄之墓,净空立。

    墓前还摆着几份素斋果品。

    净空盘腿随意坐在墓边,不紧不慢地往火里放着纸钱,顺带把自己手抄的地藏经也一并烧了。

    山林寂静,只有山风呜咽。后方慢慢地传来一阵脚踏落叶之声,在山林间慢慢地回响着。净空依旧面不改色,也不回头张望,依旧往火里烧着纸钱。

    脚步声越来越近,末了在净空身边才停了下来。那人一身云纹绉纱袍,掩在一袭暗青云锦披风里,学着净空的样子盘腿坐在他身边,拿过一旁的纸钱,随着净空的动作往火里撒了几张。

    “更深露重,怎的呆在这里?”一道低沉俊朗的男声低声问道。

    净空头也没抬,只淡淡道:“圣上国事繁忙,怎的来这荒山野岭?”

    自从十年前净空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偶尔也能见上他一面。

    对待他,净空只想当做一般的香客施主,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净空从记事起,身边最亲近的便是金禄,最敬仰的便是了空。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必是世间一对男女赐予的。他随着了空云游四方,见过死亡,见过霍乱,见过私情,见过贫困。当时他想,他的父母定有难言之隐,将他交给佛音寺。如此他便不怪了。

    后来他发现,他的父母原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夫妻,而他却活得如草芥一般。

    刚开始,他还年幼,偶尔还会自怜自哀,后来便忘了。

    皇帝见净空一脸冷漠,只暗自出神。他嘴角一扯,也不以为忤。转身朝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抬了抬手,那人快步地上前来,躬身递了一条暗纹织锦披风。

    皇帝起身接过抖了抖,走到净空身后替他披上。

    “贫僧多谢皇上。”也不起身,只双手合十朝皇帝微微一颔首。

    皇帝见他如此,轻笑出声,复又在他身边坐下。

    至少九后皇弟在他身边是放肆的,不是吗?

    “我第一次见你,是十年前罢?”记忆有些久了,他不大记得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在你出宫之后。”

    九弟刚生下的时候,他十二岁。他抱过他的,他觉得很惊奇,原来有一个人既可以和母后那般像,也可以和父皇那般像。

    他想,这个孩子这么安静,想来不会像华阳那般调皮,定是个很乖的弟弟。自己会疼他,华阳也会疼他,父皇母后也定会疼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口里也能吐出那么鲜血。

    那日他下了课,趁着中午歇息时跑来母后宫中来看看他。那时候九弟刚吃过奶,精神头还好着,他把他抱在怀里,逗着小娃娃笑。

    不过半柱香时间,便见九弟的小脸胀得通红,他还来不及同母后说,九弟便张了小嘴嘛出一口鲜血,任他怎么捂,血也不住的流,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地冒出来,把九弟右耳那颗红痣都淹没了。

    再后来,九弟就离了宫,被了空带走了,身边只跟着金禄,从小跟在父皇身边的一个宦官。

    父皇只说,九皇子命中贵格,需为国祚祈福十八载,非诏不得归。

    当时他还只是太子,父皇还在世。

    之后的七年里,先是敬妃赐死,然后贵妃降位。他时不时看见母后与父皇的对峙,也时不时地看着母后以泪洗面。

    十年前这个时候母后正准备给他选太子妃,母后让他选自己的表妹李水暖为正妃。

    一日午后,父皇带着他出宫,一路疾驰到了这里,看到一个小和尚对着这块墓碑哭得肝肠寸断。

    他所有的疑惑在看到净空耳边那颗红痣时,全部消失殆尽。

    他想这就是他的九弟了,自己是不是可以接他回宫了,母后也不用日日夜夜地念想。

    可他看着自己,眼里全是陌生和戒备。

    他在想,如果父皇不送走他,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想带九弟回去,父皇只摇摇头,只说:“朕连你都不一定护得住,如何护得住他,待你护得住他的时候,再接他回来吧。”

    回宫之后,他违背了母后的意愿,选了英国公王达之女王茹芝为正妃,表妹被赐封侧妃。王氏年幼,三年之后再行大婚之礼。

    可前世自己登基之后经不住母后哀求,早早地接了他回去,最后终是护不住他,也没有护住妻儿母妹;他们一条白绫,自己一杯鸠酒。

    如今再来一世,自己羽翼已丰,必不能重蹈覆辙。虽说比前世晚了两年,换他一世安乐也不为过。

    火堆“噼里”一声,断了皇帝的沉思,抬眼见净空依旧垂眉不语,右耳垂那颗红痣在火光里更显艳丽。

    “今日华阳来寻你了?”长乐坊关于九弟的赌局自己不是没有听说,既然要接他回来,自然要护他周全,在他身边安置几个暗卫再是正常不过。

    “贫僧不知。”净空拾柴回来之后,有听了缘提起,宫里的贵人来了后院厨房,把那个胭脂姑娘吓得够呛。

    “你皇姐她脾气不好,也是急着见你,她也是疼你的。”皇帝见火堆有渐渐消下去之势,从一旁空地上随意拾了几根树枝添了进去。

    净空仿若无闻,火光映照之下不见多余神情。

    皇帝知道他是这个脾性,也不生气:“年前你从冀州发过来的那封信,我已经让平西侯去查过了。”

    净空这才低低地“嗯”了声,眉尖略略舒展了几分。

    皇帝自顾自地又道:“半月后华阳来接你,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到时候你肯定一眼就认出她。她脾气不好,凶你的时候不用太在意,不过,说不定她舍不得凶你。”

    见他不吭声,皇帝心里无奈,看来九弟是安静过了头,想起先前暗卫的汇报,心中突然来了兴致:“你认识那姑娘?”

    净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个胭脂姑娘,额间有一颗朱砂痣的那个,烧纸钱的动作停了停,淡淡地看了皇帝一眼:“以前在后山上救的一个人。”

    他心里也不惊讶皇帝为什么都知道,自己身边有他的眼线,他心里清楚,也已经习惯了。

    净空伸手用树枝搅了搅火堆,皇帝见他一身青灰色僧衣,袖口处磨得有些厉害,用针线补了,针脚却有些粗糙。

    皇帝斟酌了一会儿,低声劝道:“回去之后便还俗罢,母后还不知道你如此清苦,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更加愧疚伤心。”

    净空闻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复又不动声色道:“先皇遗旨,贫僧须守佛门戒律十八载。贫僧已习惯了佛门清静,再多便是累赘。”

    净空此言一出,他也反驳不得。

    前世自己和母后也逼着他还俗,最后也是败下阵来。知道他是个闷葫芦倔驴脾气,皇帝索性不再劝,来日方长,顶多也就一年而已,他不信还找不到方法让他自愿归俗。

    “如此便依你,此事暂且不提,八月十五还朝之日,你得听华阳安排才是。”

    净空也不吭声,皇帝就当他答应,不再纠缠此事。

    两人又相对无言坐了半个多时辰,一旁的侍卫才轻声提醒皇帝该回宫了。

    “皇上龙体贵重,还是早些回宫为妙。”净宫见他仍坐着不动,轻声地道。

    虽说语气淡了些,难得如此主动关怀自己,皇帝心里也是开怀了不少,“你也早些回去罢。”

    皇帝起身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再劝,只示意暗卫多多留心。这才登马扬鞭疾驰而去。

    夜越发的深了,夏日的山风也带了一股寒气,慢慢地吹熄了那火堆,墓碑顿时掩在一片夜色之中,

    又过了许多,才见墓碑处一个人影缓缓起身,身后的披风缓缓落地。

    他弯腰捡起,轻轻地掸了掸,很是慎重地叠了叠,搭在臂间,才往佛音寺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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