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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重病多日不曾早朝,这日却传出消息, 三日后陛下将会重临朝政。
后有重臣探望, 见陛下神色依旧如前, 并未有所好转,于是大家也都知道了, 这恐怕是当今陛下在世最后一个早朝。
这个早朝也许就定了玥国的未来。二皇子一干人等早已做好了准备,也胸有成竹的迎接这次早朝的到来。
而登云殿依旧冷清,听闻陛下病重, 世诚请求出殿前来探望,被自己父皇驳回, 依旧不许他出登云殿。
这个事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二皇子,梁相国一干人等听闻, 只笑着,就等着静静看三皇子祈禹不久的将来。
登云殿内沉静异常,再无任何风吹草动。明面上看着, 却是大势已去, 三皇子应是放弃了垂死挣扎。
但二皇子一干朝臣可看的清楚, 梁相国老奸巨滑,又如何看不出祈禹是什么性子的人。
到那日必有一战,无论陛下选中的人是谁。两边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梁相国当初若还有所惧,那便是惧他重兵在握。如今便是再无惧, 只待那日, 将他擒来, 以报自己孩儿的血海深仇!
……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在竹林间行走的人身上。
“殿下交代你不能进入这里。”
白袍男子在竹舍外百米的距离被人拦了下来。
黑衣断臂,面若冰霜,单手提刀,就是眼前拦着他的人。
白袍男子淡淡暼了他一眼,直径向前。
一把刀横在了白袍男子身前。
邵青看了一眼身前的刀,“三哥把你都留下了。”他眼里声里都是酸涩。他看着前方的竹舍,“你既在此,我还能做出什么事情不成?”
那刀依然拦在他身前,纹丝不动,拿刀的人毅然伫立,面沉无声。
白袍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自嘲,这丝自嘲挂在脸上,无尽的心酸表露。
这时院中出现一道细瘦的身影。那细瘦的身影本已从院里走过,后又退了回来,她站在院门口望了过来。
她定睛看了之后,眼里不再柔和平淡。
……
竹间小居,靠河一方开着窗,二门已闭,书房内只两人在内。
柳月虽端坐在椅子上,但却坐的并不踏实。她看着站在窗前的男子,先声说道:“那日我去了……”
每次他的出现都会让她慌乱,不知所措。本来今日的生活让她即将淡忘外面的一切,他却又来了。
邵青没有做声,这事如何他心中自然清楚。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能活的如此安逸自在,她,当真是喜欢三哥吗!她还有心吗!
他回头怒视着柳月,说话时几乎接近咬牙切齿,“你还有心吗!你竟还能毫不在意过的如此安逸!”
柳月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低声回道:“是我没能狠心离开他……”
想到他为自己做的一切,想到他看着自己近乎哀求的叫自己留下来,柳月便无法离开他。
“但我会听话住在这里,谁也不去打扰,远离宫廷,不给他添麻烦。只要还在他身边就好。”
邵青看着她眼里是极度的厌恶与鄙夷,“你居然还在说这样的话?不给他惹麻烦?他都已经那样了,你还想怎样给他惹麻烦?”
柳月抬眼看他,不懂他的话。
瞧柳月一脸懵懂,他嘴角一丝讥讽尚存,“装?”
柳月是真的有些不懂了,她如何装了?
但从他的话里似乎有些不对……
他说他都已经那样了,是哪样?
柳月心中忽然一紧,忽然想起世诚已经有多日不曾来这里。而且这么久的日子了,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原先还在念他,担心他。后来因为孩子的突然出现,让她分心便没有了多顾,想他时也是想二人日后儿孙满堂的日子。想着怎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他怎么了?”忽然觉得他可能非常不好,柳月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你是真不知道?”邵青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柳月更加急了,难道世诚真的出事了?
“他究竟怎么了?”柳月急着问。
邵青见她如此模样方才断定她是真的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实在可笑,可悲。
他对三哥如此用心,三哥却对这个女人如此用心,将她里里外外层层保护着,以至于他怎样都没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以至于哪怕明日自己就有可能身首异处,她却还无忧无虑,过的无拘无束!
这一刻,何止是心酸,简直就是心痛!痛到支离破碎。
邵青转过了身,不再看她,其实也是不愿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这个女人看在眼里。
他深吸了口气,她应该要知晓这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他把这些日发生的所有事,以及目前的局势和世诚的处境,以及他很有可能面对的未来都同柳月说了。
并且与她说的清清楚楚。
柳月听后整个人怔在那儿,仿如被抽离了灵魂那般。
他在水深火热里,她竟全然不知!整日还在他的保护下过的悠然无拘。
一切有他,只因他经常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温润坚毅,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相信他,去依靠他。
却不想想到底也是的娘生的,天地养的。何来三头六臂,都不过是一步步凭自己在风雨中走来的!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柳月看着眼前的人,仿如看救命稻草那般,抓住他问:“那,那还有办法吗?”
邵青冷笑一声,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柳月默泪。
屋中沉默好长一段时间,才再次听见柳月哽咽而细小的声音:“再想想法子…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邵青回头看她,“你说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柳月却一想到孩子和世诚,想到或许就这样会分离,可他却连孩子的存在还不知道,他连孩子的面还未见到,如此想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邵青两步走来她身前,再次确认 ,“你刚刚说什么?”
柳月抬着一双泪眼望着他,想张口说话,却只抽泣着。
“你再说一遍!”他加大了音量,一脸震惊悲痛,不比柳月伤心要少。
“我,”柳月一边抽泣着,一边回道:“我已经有了和世诚的孩子。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到现在世诚都还不知道……”
邵青听清楚了,他颓然后退了几步,一脸衰败的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眼神木纳,像个傻子。
突然间他又冷笑了几声。
还能说什么?都已经这样了……
柳月见他那副大势已去不可挽回的态度,纵使绝望,却仍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尚存的可能,她向他祈求道:“我知道你很在意世诚。你从小就跟他感情好,不是还有时间吗?不是说陛下还安在,三日后不是还要早朝么?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邵青怔着,空洞的眼里渐渐有了生机,但脸色却是渐渐变得悲伤难过。
他看着柳月,柳月看着他。
他将想法原原本本同柳月说了,说完了之后柳月沉默着,脸色悲痛难看到极致。和方才的邵青模样一般。
“你有几分把握?”柳月擦了泪,似乎有了决心。
深思熟虑之后,他缓缓答道: “七分。”
“好。”柳月点了头。
待邵青自屋内出来后,守在院子的小伙子看着他的神情便觉着不对,还没走进屋里一探究竟,屋中便传来刻意压制却怎么也压不住的啼哭声。
向连波知道,这下应该是全都摊开了……
只是想着柳月肚子里还有孩子,他慌忙跑进去,得快安慰安慰,可不能这样让月姐姐伤了身子!
……
这日下午,登云殿内。
幽静的书房,世诚看着这个一路闯进来的少年,面上不悦。
“不是说叫你不要再来我这里了吗?你不怕别人看见,我还怕呢。”
他语句比往常要冰冷。
“我就是来向你告辞的。”
这话让世诚意想不到,他微微一怔,而后又淡然的看着自己的书。他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但现在门口的人并没有走。
世诚又抬眼看了他一眼,再次强调,“你可以走了。”
门口的人依旧看着他,看着这个他跟在身后跑了十几年的人,眼里不舍,他回道:“这次我走了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书桌前的人依旧没有变化,依旧淡然的回道:“很好。”
“但这次我不是要一个人走。”邵青的这句话成功的让世诚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我来这里,就是来告诉你。”邵青看着世诚眼里眸光闪动,半晌后还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世诚一直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终于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要走了,并且会带柳月一起走。”
世诚眉头皱起,脸沉了下来。他沉声道:“她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我要带她走。”邵青继续说道,他脸上是一往无前。“并且一定要带她走。”
世诚目光变的寒冷,盯着他看。
邵青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说道:“我知道三哥你不会同意,但是我们已经决定了要一起走,所以在这之前,我要来这里,告诉三哥这件事。”
“我们?”他好像听到什么不一般的词。
“什么时候是你们决定的?”世诚问,声音沉冷,眼神让人可怕。
“三哥。”邵青叫了声他,然后他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他,“我和月儿已经共誓以后会彼此守候,共度余生,还望三哥放我们走。”
屋内良久的沉默。
当邵青再抬眼看时,男人已经满脸铁青,压抑的愤怒已经蓄满,从他看他的眼神就能看的出来。
他将手里的书一把抓握,书本瞬间皱成了一团。
“胡闹!”世诚低吼道。“你一心想让她离开我,我并不是不知道!到如今,还想方设法,说出这样的话来忽悠我!就算你我感情再如何,也不要怪我不再容你!”
“三哥!”邵青大声叫了他。“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来和你说这件事,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我知道你和月儿姑娘早是两情相交,但那只是以前的事。现在,我要带她走,将来的日子,我和她会一起过。”
世诚手中的书被他奋力扔到了地上,他已经怒了,“闭嘴,滚。”
邵青依旧没有动,他还是看着世诚,眼里有悲痛与自责,“对不起,三哥。倘若你同意我带她走……”
“不许你提她!”世诚怒声打断了他,他看着他眼神冷到极致,“不许你这样污蔑她!”
邵青依旧说着,“我原是没脸来见三哥的,但是为了月儿和我们的孩子,我不得不前来,请求三哥原谅。”
世诚突然站起了身,两步就跨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怒目而视,冰冷的语句从齿缝中溢出,“你若再胡说,不要怪我不客气。”
看着这样的他,邵青红了眼,忍痛道:“我没有胡说,三哥也知道我早就想让她离开你了。我是想让她离开你,但这并不是因为三哥,而是因为我们……只是最后我们都没有战胜三哥。其实我早已与柳月相通已久…”
一句话末音刚落,一拳便重重打在脸上。
邵青被一拳砸偏了头,再摆正时,嘴角已经挂了一丝红,没一会儿嘴角那块的脸已经通红。
二人都红着眼睛互视着对方,世诚的手依旧揪着他的衣襟,手间的力道在加重清晰感觉的到,“说过了,不许你污蔑她!”
“是我对不起她和…三哥你。但是我愿意用自己余生去对她好。好好照顾她和我们的孩子。”
世诚一把将他推到了后面的门板上,愤怒的力量将邵青整个死死抵在门板上。
“邵青,我一直把你当我最亲的兄弟,你再胡说,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邵青忍了眼泪,“对不起,三哥。月儿是真的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一切罪过都是我。如果三哥真要邵青赎罪,邵青这条命,三哥你只管拿去。”
世诚忍着他,满脸涨红,这话他不信,但他听到会伤心!他额上的青筋在残跳。“月儿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们又如何在一起!?我都没听说月儿有了孩子,你又从何编排而来!?你若再这样满口不入耳的话,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邵青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邵青从小跟着三哥长大,邵青为人如何三哥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邵青绝不会空口无凭乱说话,也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来开玩笑。但,如果是真的发生的事,邵青也绝不会退缩。邵青性子又如何与三哥不像,纵使火海,也要为自己做的事走一遭。在加关时,我原本是想让柳月离开你,起初是为了三哥你的前程,我承认。我还因为三哥要带她回去闷闷不乐几日,独自灌了不少酒。所以我约了嫂子来,那几日我都在沉醉中昏昏不醒。我与嫂子相谈,但奈何嫂子一心一意为一人,单纯善良,哭的伤心,我见犹怜。便心软又哄了嫂子一番。嫂子破涕而笑,我见多娇,便是我禽兽了,对不起嫂子。”
世诚一把掐上了他的脖子,满身愤怒不可抑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他不信这些话,但在他说出这些时,他脑海里却会不由的想起在加关那日,她忽然哭的很伤心,那几日她的反常,还有后来的她,她看到邵青会害怕……
他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空口无凭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那是他最爱的人和最亲的兄弟!就这些,简直就能要了他的命!
邵青被世诚掐的透不过气,脸涨红的可怕,无数条青筋因为缺氧而暴露,双目圆瞪,他还努力的张着嘴,艰难的发出模糊不清的话语,“后来的几次见面,我求柳月原谅我。我说带她走,她舍不得离开你,她说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三哥,当时却是不敢告诉三哥。再后来,知道她有孕了,算算时间正好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能不顾?”
世诚突然转身自书房的一边墙壁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尖直抵对面人的喉间。
冰凉的触感下是火辣的热流。邵青闭上了双眼,两道泪顺势滑落。“是我对不起三哥,三哥若要杀我,邵青无怨无悔。”
剑抵之处一道刺目的鲜红让眼前的人恢复了神志,世诚放下了剑。只道:“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邵青睁开一双猩红的眼,再看时一道身影出了大门,书房大门被重重摔上。
……
小竹屋内,柳月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向连波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劝了好一阵,但却没有一点用。
柳月从方才起就一直这样,整个人木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不说,声也没有。眼睛红肿,眼里也没有了泪水,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向连波也无奈了,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这时,外面有了动静。柳月依旧痴痴呆呆不为所动,仿佛不察。向连波看向外面,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竹院内。
见那人向着这里走来,向连波连忙张口叫道:“殿下!”
这一声立马唤醒了一旁的柳月。柳月抬眼看去,见一袭黑衣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她望着他,他看着她。
他站在了门口,看着那个一身绿裳眼睛红肿的人儿。
柳月望着门口的人,红肿干涩的双眼一瞬就涌满了泪水。
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了……
她知道他在不久应该就会来的……
她做好了准备,只是这会儿看见他,便觉得先前的一切准备都没有用。她心如刀割!
想了多少次再见面时的场景,想了多少遍要怎么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
还想问他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还想和他说以后还要几个弟弟妹妹才好,这样一个不会孤单,多有伴儿。
这一切,到这会儿都将改变了……
两道泪痕划过脸颊,柳月望着他,他红着眼,沉步向她走来,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柳月心上,几乎让她窒息。
一旁的向连波见了脸上的笑僵着。他原本以为是殿下知道了邵青来了此处,特意过了安慰的月姐姐的。
但看脸色气氛不对,他僵着脸,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殿下。”
“出去。”沉冷的声音让向连波心里一颤,他连忙屏气轻步走了出去,只是出去之时他看了眼柳月。那满脸泪痕的脸上是伤心和绝望。
这时,他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世诚已经走到了柳月身前。
柳月抬眼望他,他在柳月身前屈膝蹲了下来。
这会儿是他抬眼看她。
那双星辰般明亮的黑眸里透着伤心,他眼眶血红一片,他嘴角周围又长出了新的胡渣,他疲惫而又沧桑,这些她都看的见。
她想张口再叫他一声诚哥,却就是再也不能叫出口了。
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却又湿润,柳月看着他,除了无声落泪,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回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几乎让柳月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心痛的晕了过去那般。
他看着柳月,认真而不舍,他将她的手在手中握的更紧。“最近有些忙,所以一直没能过来看你…”
看她如此伤心,他哽咽着。
方才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在耳边环绕,看着她伤心的模样,让他想起也往日种种。
不得不去想那日她为什么会突然变的那么伤心,明明之前二人还好好的。为什么好几次她都想要离开他,这些他都知道,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想要逃避。
他完全不会想到那样的事,就算是有人说他也不会相信。那些日那些时间她去哪里,见了什么人,他都一清二楚。
第一次她出去,在加关,他知道。后来也查出了是见了谁。感觉到了她的不对,也察觉到了她想离开自己。
一定是邵青想让她离开,所以和她说了什么。但是邵青却那样告诉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样她才想要离开他吗?一定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世诚心痛难隐,他看着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这么久没见,过的还好吗?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柳月知道了,他一定是说了。
这一刻她泪如雨下,虽然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当这一刻到来,她还是没料到竟会心痛到生不如死。
柳月只落着泪,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但那伤心到极致的眼神仿佛透露着了一种回答。
世诚宛如觉得这一刻自己被刀无数次的抽.插,浑身疼痛难忍。
他血红的眼里已经夹了泪,他嘶哑着声音再次问道: “是不是真的?”
柳月依旧默泪看着他,伤心到整个细小的身子在渐渐抽动。
他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你说句话。”他近乎哀求的想听到她的回答。他想从她那里听到那些都是骗他的。
看他现在如此伤心,柳月心中就比他更要伤心几百倍。她不舍得,却想他能好好的活着……
想到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柳月就想看着他,多一刻也好,她不移开目光分毫,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入眼眸里。
分别的不舍让柳月渐渐哭到抽泣。世诚看着更是心痛。他似乎感觉到他的期待在远离他,他握着她的手更紧,手间力道加重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你说话。”他声音嘶哑低沉,双目猩红看着她,像一头被群攻下无助垂死的雄狮。
他抓的她生疼,但也没有此刻她的心疼。
是要告诉他了,他要好好活着才是,他本该就好好活着,并且要活的更好。
柳月张了口,“对不起,放我们走吧……”
她声音嘶哑,抽泣着哽咽着,几欲喘不上气儿来。
世诚抓着她的手仿佛能将那细小的手腕就这样拧碎在自己手里。
他强忍着,浑身都在颤抖,是伤心,是痛苦,是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暴雨!仿佛是生命的尽头到来……
最后他无力的垂放下了自己的手,一切如梦,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二十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暖心的姑娘,她就是他漆黑的生命中的阳光。
她是第一个让他毫无防备的姑娘。她是山间姑娘,她不会琴棋书画,不会识字不懂宫廷礼数,但她品行纯良,尊老爱幼,她甜美清纯,无忧无虑,她不会心里谋算,只会小心思的想着如何跟在自己身边,一点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事。
这些,他明明就看着。怎么就会变成如今这样子了呢?
他哭了,她是喜欢自己。
所以他要给她最好的一切,保护着她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却没想到,最大的伤害来源于自己的身边,竟是他的兄弟和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落泪,哪怕被敌人砍再多刀,哪怕被所有人挤兑,哪怕自己的父皇再如何冷眼厉声看不见他,他都不会觉得这样伤心,这样痛!
他看着她,这不是她的错。不是的……
他多么想和她说,这一切都不要重要,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还愿意留下来,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从头再来过!
但是,兄弟的影子,爱人的影子,两者重叠在一起就会让他痛苦不堪。这两个他生命途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在这时这样对他!
他既无法释怀,又如何将她日日夜夜留在身边互相折磨。
他甚至恨不得杀了他!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兄弟,一直跟着他风里雨里走的兄弟。他要如何待他!他又要如何对待她?看见她那双柔弱无助的泪眼,忽然想到令他心痛到窒息的孩子。
这余生究竟要怎么过!
这一刻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泪流满面。
如此刚毅坚强的人,这一刻只会比常人更伤心,更难过,更痛苦!
他无力地站起了身,伸手抓上了柳月胸前的白玉。
拇指在白玉上摩擦着。
二人默泪无声。
他眼里闪过一道悲痛的决绝,指间用力,白玉从中断裂开来。
柳月看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
“走吧……”世诚转身,不再多看她一眼,“我放你们走。”
他的背影和他离去的话语在柳月脑海中回荡……
邵青说,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绝地逢生,但也有可能会更快走向灭亡,这会是一把双刃剑。而不管最终它偏向那边,这剑一旦出鞘,就注定不可再回收。
如今这剑已经出鞘,就再无回收的可能。
她只愿他后面的一切安好。
邵青说,“这个方法便是你我做剑……”
柳月伸手摸上自己胸前仅剩的半块碎玉,从椅子上哭晕倒了下去。
……
望城一座孤寂的小山峰,山顶独坐一人,虽然身材高大,但却此刻看着却格外清瘦孤独,他穿着黑衣,席地而坐,倚着坚石,手上提着酒壶,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着酒。
不多时,有下属来报。
“小侯爷带着姑娘出了城了。”
他在山顶一人寂寥的吹着风。他看着远山,仿佛看着了二人离去的背影。
他眼里猩红一片,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心如死寂。
他只知道二人离去,可他并不知道在这离去的途中,柳月哭晕了过去……
他现在不知道,或许以后也不会知道了,他应该不会再知道以后那些与她有关的任何事……
……
这日陛下早朝,三皇子祁禹依旧没有得到赦免,陛下也没有准许他来参加早朝。而他也似乎并不再关心这些。只是坐在那小山坡上,一坐就是两天。
他不知道,就在他什么都想法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朝中已经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了话,宁宰相等一干朝臣站在了他那一方,替他说着话。并且陛下还在这日早朝下了赐婚,将宁宰相的千金赐予他做皇子妃。
二皇子梁相国等当时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如何就这样了?祁禹人都没来。这原本九分成功的把握,却在这一刻出现了话剧般的变化。
他们不知道,早再前一日,宁宰相便收到了一封秘密书信。并且自己疼爱有加的掌上明珠也在这一日向他这个父亲略有表露。他这个女儿生性聪慧,虽然是养在深闺,又如何看不到些这朝中变化。她心中已系一人,便为了他担忧,最后还是开口求与自己父亲。
加上书信所说,宁宰相心中便有了想法,这日早朝,也就因此有了史前的改变。
这日,皇帝没有下诏立太子,但却赐了婚,取消了三皇子的禁足。这一切似乎慢慢在改变……
二皇子等人下了朝忧心忡忡,焦虑难安。当晚就一起商量着对策。
三皇子祁禹被人找了回来,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他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进到殿中,在自己书房里一坐就又是一夜。
……
此后的两天,玥国六十七年夏,老皇帝驾崩,遗诏册立新皇三皇子祁禹登基。在消息还没传出禁宫的那一晚,便展开了一场宫廷内大战。
这一晚血染宫廷,三皇子只带两千人,杀了五千禁卫军,还有五千禁卫军,在宁世子带领八千骑兵赶到之时不攻自破,一行人到了禁宫,遗诏公诸于世之时,军心所向便是正君之处。
这战,不需再战,已定分晓。当晚擅闯禁宫,易于篡谋的二皇子等人尽数被拿。
新皇登基,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撤朝中一干人等职位,诛前丞相梁宇九族,斩九户与之结党同谋的朝臣,赐谋反篡位二皇子烈酒了余生。但,却是传闻,早在陛下驾崩那日晚,二皇子便已经被新皇斩于刀下。
如此震动,朝中大臣,望城百姓无不震惊,无不提心吊胆,但却无人敢言。
后先皇丧期之过。当今陛下大婚,娶宁国相嫡女,册封孝静皇后。陛下后又文开科举,武行擂赛。征文武忠臣,大添玥国新臣。
玥国尔山太慈庵,新皇过几日都会来庵中一趟,接自己的母亲出庵,但庵中人早已放下尘世,又有何再念,只道:“出去也好,不出去也罢,都不过春秋夏冬,念着手中那几颗佛珠,守着那一根大树,扫那一片落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又何不同。这里且清静,很好。”
新皇回到宫独坐在御书房内,身边的人换了大半,只那大太监还是当年那位,眉发皆灰,他一如站在老皇帝身边那般,静静地站在新皇身边。
窗外已经变了天,乌云涌动,风吹进窗台,吹起了他深埋在心中的那些念想。
他看着窗外,眼睛渐渐变得湿润。
这一片寂静无声,宽广空廖,已经是秋天了,这深秋风吹进来,带着阵阵清凉,回荡在这御书房内,久了倒是让人生冷。
那年也是秋天,刚好遇见你……
新皇的眼眶红了,他却只说是这冷风吹进了眼里,吹得他眼睛泛酸。
大太监在旁,轻声说着,“天冷了,陛下还是歇息会儿,回寝宫添件衣服,小心着凉。”
书房外,御林侍卫首领是个断臂,他庄严高大竖立在那儿,和多年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唯一的改变,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跟班。他们同样,都做着保护陛下安全的重任。他身边的跟班虽然身板略小,但却同他一样,站的笔直,似豪不输气势。
二人刚跟着陛下走出御书房,迎面走来一个气质华贵的美妇,她年纪不大,生的出水芙蓉,亮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却举止优雅,眼柔似水。她走到身穿龙袍的男人面前,向他行礼,然后自身后宫女手上拿了早已备好的风衣,替皇帝陛下穿在了身上。
她柔声细语道:“臣妾看天凉了,就想着陛下,过来瞧瞧陛下。”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从碰面到离去,就这一句话。二人就是这样的相处,静静地,静了一个季节了。二人走在一起的背影,仿佛天作之合,两者气质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美感,羡煞天下多少人。
向连波跟在身后,他也羡慕,但是比起羡慕,他却更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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