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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番外:荆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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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常想, 盘古心中,我和龙神, 到底谁更重要一点。

    我从没有问过盘古。

    我从来都只敢是想。

    我不敢问。

    我只要陪在盘古身边便好。我知道她对龙神失望,我知道龙神比不过我的, 因为我从不会让她失望。

    我甚至觉得, 龙神比我更可怜。

    我和龙神, 都曾是被盘古选中的上天的宠儿。

    我知道龙神偷偷的爱着她, 就像我一样。可她爱着的是这一整个三千世界,而不是其中的某一条龙,或者某一朵花。

    盘古选中了龙神,她抱着这刚刚破壳而出的幼龙, 亲手将她抱上王座,给了她三千世界之力,和她携手并肩修补世间的灾祸, 却从来不会将她视为唯一。

    而在龙神让她失望之后,盘古选中了我,她选中一朵紫色荆青萝, 给了我三分之一的三千世界之力,给了我一整个魔族,给了我希望, 却从不为我停留。

    可她最后还是离开了我。

    龙神和我,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比我更可怜么?或许吧。

    至少, 在最后, 她拼尽一切, 拼尽性命,不惜毁灭自己也要和盘古同归于尽,这样的疯狂举动,终于让盘古的心里有了一丝触动。

    所以,在最后的时光里,盘古看着那血染的夕阳,会迷茫而忧伤的问我,亦或者她只是在扪心自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龙神为什么要这样不惜毁灭自己也要和她同归于尽。

    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创世神将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世界,让这三千生灵共同繁衍生息,让这个原本荒芜的世界走向美丽富饶,让我和龙神,都有机会体验这个世间的爱恨情仇嗔痴怨,看遍世间风景,拥有生命与思想,拥有一切。

    可我和龙神,都不可抗拒的爱上了这个只爱三千世界的创世神。

    她创造了我们,希望我们爱护这三千世界。

    可我们却爱上了她,希望她能对我们有一分注意,一分在乎,将她的目光从这三千世界挪开。

    我从没有见过比盘古更温柔的人。

    她不美,甚至是面容平淡,她那么温柔,却永远寂寞。她像是天边绽放的晚霞,夜里渐渐褪去的星辰,柔美的让人心碎,却从不会任何人停留。

    她总是寂寞的。

    我和龙神拼尽一切,费尽心思,都无法缓解她半分的寂寞。这个强大到可以心念之间便毁灭世界的创世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和睿智,她心怀宽广,心系苍生,却从来都是这样的孤单。

    在深渊之下的时候,我陪着她。她对着我唱歌,时常流露出寂寞的神情。

    那些歌谣,曲调温柔,婉转而轻柔,像是夜里拂过我枝叶上的微风。我从不知道我由哪里来,或许是飞鸟路过这万丈深渊之上时,无意抛下的种子落了根,又或者是盘古在路过森林的时候,林中一只活泼的小松鼠鼓起勇气送给她的馈赠松果里附带的礼物。

    我就这样在万丈深渊之下落了根。

    在我露出个尖芽的时候,盘古刚刚发现我。她俯下身,在这万丈深渊下点着一盏昏黄色灯光的竹舍里,惊讶的看着我。

    她笑容那么温柔,美好的几乎让人沉醉。她伸出手指,温柔的抚摸了我的嫩绿的嫩芽,朝我轻而温柔的说道:“小家伙,怎么在这里发芽了啊?”

    我怔怔的看着她。

    她的手指又轻又柔,笑容又温柔又欢喜,我好像被春雨沐浴过了一番,浑身都充满了暖意和滋润后的满足。

    那个时候我是没有心的。

    可我的每一片嫩芽每一朵花朵,都渴望长出来,我想要开出一朵最美最香的花朵,来回报她。

    盘古怕我枯萎,她点燃了更多灯。我看着那暖黄色的灯芯,心中充满了暖意。我一日一日的生长,终于要开花了。

    可是盘古却离开了。

    在一只青鸟来了之后没多久,紧跟着,来了许多穿着黑衣的魔族,他们跪在盘古脚下,声泪俱下的说着一个叫做龙神的天帝的罪行。

    盘古蹙起眉,我第一次看到她蹙眉。她没有介意那些人打扰了她的清净,对待那些来这无尽深渊之下不请自来的人没有丝毫生气,她扶起那些人,一点都没有创世神的趾高气扬,她甚至抱起一个魔族妇人怀里的孩子,温柔的哄着这个嚎啕大哭的婴孩。

    然后盘古离开了。

    在盘古不在的时候,我有时想她,就往左边长,有时我委屈,我气她怎么还不回来,就往右长,她走了几个月,我每天都在想她,甚至硬生生的憋着花骨朵,不让它开。

    我等着盘古回来,再开出第一朵花,送给她。

    后来盘古回来了。

    我立刻攒足了力气,兴高采烈的开出第一朵花,想要让她开心,可盘古的表情似乎很阴郁,她很忧郁,在竹舍里,她没有注意到我,她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满室都是那紫色花朵散发出来的清香,可是盘古却没有心思欣赏。她在思索着事情,她很忧郁。

    直到我花开至靡,她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很伤心,我甚至觉得有些委屈,我想我再也不要开花给盘古看了。

    可是后来盘古看向我的时候,我就攒劲了力气,又竭力开了一朵给盘古看。

    盘古终于看到了我的花朵。

    她脸上浮现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抚着我的花瓣,轻轻道:“真好看。”

    那一霎那,我很高兴。

    我想,如果每个生命,每个生灵,来到这世间,都是因为有一个赋予其意义的目的的话。

    那我来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听她这句话的。

    盘古带着我去了天庭。

    她下定了决心,龙神犯了错,终究还是要接受惩罚的。

    尽管她不知道,龙神只是为了让她出现再见自己一面而故意犯下的错。

    我在大殿里,被盘古捧在手中。

    我看着那个名为龙神的女子,高坐在凝霄殿的金座上。她的表情由惊喜到绝望,从激动时的美丽白皙到充满绝望的惨白。

    我看着她望向盘古的目光,充满了晦暗的爱意和渴望。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尽管盘古抽出了她的鲜血浇灌给我,但是她眼里的爱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她爱盘古。

    她在嫉妒我,我感觉得到。

    我很高兴,我高兴盘古手中的是我,不是龙神,我看着她充满妒火的眼睛落到我的身上,我不甘示弱而充满胜利感的朝她回望。

    她恨不得亲手撕了我。

    可是盘古在这里,她不敢,她不愿意毁了自己在盘古心里的形象,我知道她是多么卑微而多么晦暗的爱着盘古,从来都不敢让盘古看到她任何不好的地方。

    我以为我是胜利者。

    可是盘古将我放在黑曜双城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也不过是一个情爱里的可怜虫。

    盘古即将抽身离去。

    我惊慌的抓住盘古的手指,我以为她将是要和我永远待在这黑曜双城,可是盘古还是回到了那万丈深渊之下。我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指,用我刚刚化形的幼小的手指,微不足道的抓着她,希望能用我这一点弱小的力气,成为她怜悯的羁绊。

    但是盘古依然没有留恋。

    她脸上略带忧郁,抽出手指,朝我轻轻的说,荆萝,守护魔族,也不要再像龙神一样,让我失望了。

    我从没有让盘古失望过。

    我只想让盘古记得我的好,哪怕她是生活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下,离我千万里之遥,永生不能再相见。

    可龙神却不一样,她渴望见到盘古,渴望和盘古长相厮守,思念折磨着她,吞噬着她的心智,将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也恨我,她恨我比她可以得到盘古更多的目光和怜爱。

    我们最后,谁都没有得到成全。

    龙神与我两败俱伤,并且用三千世界之力撞断了天之柱。

    盘古亲手杀死了她,龙神将怨恨传递给她的每一个族人和子孙,她发下血誓,她会回来向盘古复仇。

    盘古不得已,只能将天帝之力传递给了追随盘古的朱雀一族。

    她抽了龙神的筋,放了她的血,把她强大的怨念封印,将三千世界之力给了朱雀一族,让朱雀一族披上了龙族的皮,坐上了帝位。让原本的龙族履行他们原本的责任,成为战神一族,守护天界的稳定和安宁。

    在那个时候,三界的力量已经极其微弱。天之柱即将倾倒,盘古重伤,可是她依然无怨无悔的扛起了天之柱。

    龙神死的时候,对盘古的怨恨,几乎滔天。她对盘古发出血的诅咒,发誓自己的血脉永远都会铭记血管中流淌的杀戮之意,她将回来向盘古报仇。

    她的怨念久久不散,侵蚀一切生灵,被盘古费尽力气,封印进了无尽墟。她撞断的天之柱倒下,几乎将所有仙族打散形神,灰飞烟灭。

    是盘古阻止了这一切。

    在杀死龙神之后,盘古已经受到了重创。三千世界的力量被龙神滥用,三界遭到反噬,整个世间都是被反噬的力量所害,极尽虚弱。

    所以她只能一个人,浑身浴血,却毫无怨言的扛起了天之柱。

    在天之柱重新屹立在九霄之上后,我和朱雀,都跪在盘古面前,祈求她为了这个世界而留下来。

    我跪在盘古面前,将额头都磕出鲜血来,哭哑了嗓子,用尽一切办法,祈求她的一丝垂怜。

    如果世上真的可以有什么办法让盘古的心意扭转,我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

    可我无能为力,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枯竭,她不肯要的东西,谁能违背创世神的意志?

    那时我跪在她面前,泪如雨下绝望万分的求她,求她拿走我身上一部分的三千世界之力,给自己疗伤。

    我将额头磕出血来,哭干了泪,流干了血,我知道只要盘古愿意,拿走我身上的三分之一的三千世界之力,就不会死。

    只要能救盘古,只要盘古能活下去,哪怕是牺牲自己,或者是灰飞烟灭,我也愿意。

    可是盘古还是拒绝了。

    无论我是发疯一样磕头,还是拔剑□□胸膛,在盘古面前将鲜血淌尽,盘古都没有同意。

    无论怎样努力,盘古都不为所动。

    即使额头磕出鲜血,即使浑身流淌着鲜血,即使跪着说尽一切哀求的话,祈求盘古留下。

    谁能左右创世神的决定?

    谁都不能。

    她就这样疲倦而怜悯的看着我,在离开之前,最后温柔的抚了抚我的头发,笑着和我告别,然后离开她所创造的所有生灵,去往最后的一片蛮荒,一个人寂寞的死去。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我说了那么多话。

    那个时候,她看着血染的夕阳,似乎很寂寞。她表情落寞,看着龙神死去后化作的虚寒谷,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她说,龙神为什么要恨自己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所以龙神才会不惜毁灭自己,也要和她同归于尽呢?

    她说,如果我死了,是不是龙神的怨念就会消散了?

    她说,荆萝,你也恨我吗?

    她说,真好,三界之中,所有天地孕育之时不足的地方都已经补齐了。

    她说,我累了。

    她说,荆萝,你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守护魔族,就像朱雀他们守护天族和凡间一样。

    她说,夕阳真美,我喜欢这一场日落,喜欢我看过的所有日落,喜欢这世间的一切。

    她说,荆萝,不要再哭了。

    她说,荆萝,如果我死了,龙神的怨气还是不肯消散的话,等她真的回来了,那你就彻底杀掉她吧。

    这个世间,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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