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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冬月,草木萧疏。寒气渐重,内山的几座小山上终日缭绕的雾气,也已渐渐散去。山峰早给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峰顶的几株青松倒是愈发显得苍翠。落叶不似枯草那般只是一派枯黄之色,棕褐、橘黄、暗红、烟紫,端的是色彩斑斓,竟不输于那春花烂漫,反倒更多出几分爽气。
对于住在这山脚下的人家而言,此时却实在是个好时节,树叶凋零殆尽,一些病死的枯枝也随着折落在地,经数日风吹日晒,去了湿气,便是上好的烧柴,担到集市上去,便可换得一些家用的零碎物什。且时已初冬,山间野物如雉鸡、野兔、野鹿、野猪等无不是膘肥体壮,皮毛更是油光水滑。此时便是猎户们大显身手的时刻,好手往往不消一日,便能打得七八只野兔、雉鸡等小些的野物。若是猎得一两头野鹿或是野猪,那便是交了好运,足以让一家老小过个好年了。
这日,太阳在南边的小山头上露出脸来,暖洋洋的阳光化开了夜间积聚的几丝雾气。满山的落叶更是显得格外艳丽,踩上去软和厚实,‘沙沙’地响。桐桥城的气候虽然温和,却也快到了下霜的时候,再过大半个月,一进腊月,多半便要大雪封山的,山里的人家便趁着这几日好天气,抓紧多囤积一些过冬的烧柴。尤其是家里有老人的人家,那柴禾更是垛成了小山似的,都是备着烧炭取暖用的。
柯伯老爹一家便住在这山脚下的枫林镇,去桐桥城不过二三里路。老爹年方过半百,身子骨也还硬朗,长得慈眉善目,整日里也是笑呵呵的。老爹膝下有一子柯东,刚过加冠年纪,生得高大壮实,性子也同老爹一般,敦厚老实又勤快能干。柯东平时里也不多话,只是不停地忙活着,左邻右舍谁家若是需要人手,他也乐意去帮。街坊邻居闲话家常的时候免不了说一句:“父子俩一副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的热心肠。“
老爹正背着背篓跟邻居牛二一道打柴,柯东则是领着家里养的那条叫大黑的狗在半山腰打猎,不时听到大黑撒欢似的叫声,显然收获颇丰。
一旁的牛二呵呵笑道:“老伯,您可真是有福气哟。儿子勤快能干,儿媳又贤惠孝顺。不日再抱上个大胖孙子,您可就真是享了天伦之乐喽。”老爹闻言也是笑逐颜开,乐呵呵地说道:“不说什么享福不享福的,一家平安便好,平安是福啊。”兀的话锋一转,轻声叹息道:“若不是当初承蒙城主他老人家照顾,带我们父子进了这桐桥城,只怕我们也早已在那乱世里丧命了。”牛二闻言也是唏嘘不已,他也是二十多年前随家人一道迁入这桐桥城的,当时才不过七八岁,却已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几次都险些丧命。如今纵是时隔近三十载,回想起来却仍是心有余悸。不由得感叹道:“唉,世道不平啊,也不知道外世现在是哪般模样,又无故多了多少枉死的冤魂。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几次三番缠着大公子说要跟着商队一起出城,到外世去见见世面,实在是不叫人省心呐!”老爹劝解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难免想出去闯闯。倘使跟着商队一起出城,你倒也不必担心,城主府的那百十名护卫,个个武功高强,也能护得他周全。”牛二摇摇头:“罢了罢了,小辈的事,且随他去,只望这乱世快些平了才好。”
古往今来,那些上位者为了权力、江山勾心斗角,却不知让多少黎民百姓遭了池鱼之殃。战乱一起,颠沛流离,生死诀别。兵灾过后,白骨覆途,千里野哭,其间又有多少道不尽的辛酸泪?
时辰已经过了晌午,砍柴、打猎的山民们也不回家。于山腰小溪旁寻一平坦地方,就地挖一灶坑,便烧烤起野味来,或是把自带的干粮热上一热,也就吃了下去。
老爹、牛二、柯东正在一处,在溪旁清出一块空地后便架火烧烤起一只野兔来,自是方才柯东猎得的。山民们俱是烧烤的好手,不多时,便有阵阵肉香飘散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而大黑则是趴在一旁,舌头伸在嘴边,耷拉的老长,口水早打湿了一片地面。牛二忍不住笑道::“柯东小弟当真是好手艺,看大黑那副馋相,待会啃骨头时怕是要咬了舌头。”
柯东笑得略显腼腆,道:“我这手艺哪能跟嫂子比?嫂子烧菜的手艺,在咱这枫林镇那可是出了名的。”牛二倒也不谦逊,哈哈大笑:“不错,你嫂子的手艺,确是妙极啊。听你嫂子说,她家祖上可是宫里的御厨,专给皇上做菜的。到时定要老爹和小弟去品尝一番。”
正谈笑间,山腰谷口处兀的传来一声惊叫。牛二疑道:“咦,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田家的大儿子啊。”老爹皱了皱眉头:“谷口北面便是内山了,一向猛兽众多,他莫不是遇上狼了吧?走,咱们快去看看。”“好嘞”,柯东应声起身,抓起打猎的弓弩和短矛便扶起老爹朝谷口跑了过去。牛二人生得胖,跑不快,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大黑倒是一溜烟儿似的跑在了前头。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跑到了谷口,早有七八个早来的乡邻聚在了这儿,田家老大也在,倒是平安无恙,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头上隐隐有几分汗迹,想来是受了惊吓。
走近一看,三人不由得也是一惊。内山的谷口有好几处,却属这里最为平坦,谷口两侧是悬崖绝壁,相距不过两丈,高却有百丈。下面的碎石路还算平整,也不怎么曲折,堪说是一线天。但桐桥城里的人却叫它仙人峡,据说这百丈长,两丈宽的峡谷是被仙人用大神通一剑劈开的。这里是进出桐桥城的要道,而另三人大吃一惊的是,竟有三个人倒在仙人峡的峡口。
三人都穿着盔甲,三把沾满血迹的长剑散乱地丢在一旁,装束看起来像是军队里的兵士或者大户人家的护卫。只是三人身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一身盔甲早给鲜血浸透凝成了紫黑色,三人身下的土地也是紫黑的一片,围着的十来人不由得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看个究竟。
牛二惊讶道:“这三人莫非是城主府上的护卫?这身打扮,实在是像啊。”老爹摇摇头:“不是,城主府上的那些护卫,用的俱是阔剑,比这长剑要宽上三分。”说着便走上前去要看个究竟。
血迹虽已干涸,却仍散发着浓重的腥味,令人胃里一阵翻腾。老爹进这桐桥城之前本是距此三百里外青阳县衙的一名仵作,对此等场面也不畏惧,走上前去仔细探查一番。有两人鼻息已无,脉搏亦已消失,触手冰凉,分明是已死透了。死状也是极为惨烈,俱是口吐鲜血,怒目圆睁。老爹细细一看,更是心惊,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创伤十余处,几处都深可见骨。一人背上竟还插着三支断箭,几乎穿膛而过,另一人的左臂被生生砍下,白森森的骨茬裸露在外,甚是骇人,腹上一道伤口长近半尺,露出了内脏。眼见如此惨状,周围的人纷纷移开目光不忍直视,老爹叹息一声,合上了两人的双目。
中间的那位大汉身材甚是魁梧,姿势却好生奇怪:侧卧在地,躬身抬膝蜷缩成一团,似是在紧紧护着胸前的什么东西,双目倒是紧闭着。老爹伸手一探,鼻息已无,不由得一阵遗憾。柯东问道:“爹,这人是不是也?”老爹不答,却仍是不死心,把住脉搏细细摸了半天,蓦地面露喜色,叫到:“东子,快,快把这人抬回去,他还活着。”“哦,就来。”柯东应了一声,人群里两个壮实小伙也跟着上前,就要将这大汉抬走。孰料刚将这大汉翻过身来,众人就又是一惊:被这大汉紧紧护在胸前的,竟是一名裹在襁褓里的婴儿!三人慌忙停手。
眼见这婴儿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模样,老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伸手就要将这婴儿从那大汉的怀中抱出来。怎奈那大汉双臂环胸,将那婴儿护得死死的,老爹怕失手伤了那婴儿,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正僵持时,听得那大汉喉咙里闷咳一声,嘴角又涌出一片殷红,竟是醒转过来。他刚吃力地睁开双眼,见四周围了一群人,立时警觉起来,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一只手依旧死死护住怀中的婴儿,另一只手却是抓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横在身前,嘶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走开!”众人慌忙后退。老爹忙道:“这位壮士,切莫动武,我们是这里的山民,并非恶人。只是见你昏倒在这路上,才想要将你抬回去,绝无恶意。”
那人细细打量众人一番,手中长剑却仍未放下,一回头看见地上两名同伴早已僵硬的尸身,满是血污的脸上掠过一缕悲怆之色,气血激荡之下,又是一阵剧咳,吐出一大口淤血,再次瘫倒在地上,老爹忙上前去将他扶起,那人吃力地问道:“老人家,这里是哪儿?”老爹答道:“再有五六里地,便是桐桥城地界了。”那人身子一震,一脸欣慰之色,喃喃道:“桐桥城,终于到了啊!”他看了看怀中的婴儿,面上浮过一抹异样的潮红,“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声音也更加微弱:“老人家,您是个好人,便将这孩子收养了吧!咳咳,他,他叫萧景阳,还有个姐姐姐叫萧眠月”语气已是越来越急促,老爹心中大急,忙说道:“壮士,你且先休息,让我们将你抬回去好生医治。”那人打断他道:“没用了,老,老人家,后面,有人,去,去救她”话未说完,便已气绝身亡。
老爹长叹一声,从那人怀中将婴儿抱起,满脸忧色,吩咐道:“东子,快去城里将宫大夫找来。”又转头说道:“牛二兄弟,劳烦你跑一趟城主府,将此事告知城主,也好将这几人好生安葬。方才那人说内山里还有人在,咱们是进不去的,还请城主他老人家派人搜寻。”柯东和牛二两人应了一声便匆匆往桐桥城方向去了,剩下的七八位乡邻倒也仁善,不等老爹说,便道:“老爹,你且先下山回家去,这三人的尸身由我们抬下去便是。”“那就有劳诸位乡邻了。”说完老爹也抱着婴儿匆匆下山而去。
桐桥城。
城里的街道俱是由青石铺成,沿街坐落着一座座砖木房子,不少闲坐的人便在屋檐下惬意地晒着太阳,偶尔呷一杯清茗,五六个顽童在街上来回嬉戏打闹着,给这城里添了不少生气,还有些遛鸟的老人,边乐呵呵地看着边给笼中的鸟儿喂食。有些附近村镇的,担了烧柴、山货、毛皮在集市上吆喝着。在这个满是烟火气息却又如同遗世的小城,充盈着外世难得的安详,几乎要使人忘了,外世,正是战乱不断,烽烟四起的飘摇之象。这里,如无数世人所梦想的那样,宁静祥和,以致于光阴也在这里缓步不前,不忍老去。
柯东和牛二两人匆匆从北门进了城,尔后,柯东穿过东市,径直拐进了宫淮安所住的回春巷,牛二则是大口喘着粗气,朝南门的城主府奔了过去,一路上免不得招惹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回春巷,就在东市东面,乃是因为桐桥城中的名医宫淮安的居所在此而得名。小巷清幽,北侧人家的大门前多种着两株桃树,只是当下叶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一派萧瑟之意。柯东匆匆跑到巷子尽头的那扇门前,急急地扣了几下门环,站在门前焦急地等待着。这是宫淮安家的偏门,两扇门板不过五尺宽,“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却是宫淮安的独子宫宁。宫宁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方及总角,人生得虎头虎脑的,甚是伶俐可爱。“柯东大哥,怎的是你?快请进。”
柯东却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小宁,你爹他可在家?”宫宁点头笑道:“在的,我爹他正在正院药房磨制药散呢,我去叫他。”声音甚是清脆,说着便飞跑进正院去了。”
不多时,一位一身布袍的中年人便走了过来,只见来人双目如炬,器宇轩昂。四方脸,浓眉墨眸,面色红润,上唇蓄着短须,一身浩然君子气。见柯东心急火燎的样子,宫淮安也不多问,提着手中药箱,朗声道:“柯东侄儿莫要着急,我这就随你去,咱们路上再细说。”柯东答应一声:“有劳宫大夫了。二人匆匆出城,直奔北门外枫林镇而去。
城主府。
老城主林峰源近年来已不再管事,长子林兴和与大管家赵煷又一直在操持着桐桥城与外世联系的商队和几处重地的守卫。因此这打理城中琐事的担子便落在了次子林兴逸肩上。且说牛二到了府上,将事情详细禀报之后,林兴逸心中也是暗自惊疑。那桐桥城外的大山中到底有多凶险,旁人或许不甚知晓,但他却是极为清楚的,自仙人峡峡口的望尘崖往外,所有的山中都被上古仙人布下了幻空大阵,而且其中禁制密布,陷阱无数,又有众多毒虫猛兽,寻常人若无人指引根本不可能进入,即使是修真高手也绝难从那些凶险的阵法中逃得性命。想来想去,他愈发不安,命人随牛二去抬回那三人的尸身,又召集了十几名武功高强的护卫,亲自领着朝那谷口赶了过去。
路上,柯东将事情经过细说与宫淮安,听到有人从外世闯入,宫淮安也甚是惊讶,桐桥城外山脉中的古怪他也隐约知晓几分,当下对这些人的身份大为好奇。说话间的功夫,两人便已出了城,快步走向枫林镇。远远的便看见柯伯老爹正站在镇口那座石桥上翘首张望,一见宫淮安,老爹立马迎了上来,忧心忡忡道:“淮安兄弟,你可算来了,那娃娃怕是要断气了。”宫淮安心头一凛,道:“老哥莫急,快引我去看看。”柯东也劝道:“爹,您别着急,宫大夫医术高明,定能治得好那孩子的。”
一行人进了柯伯家的院子。婴儿正由柯东的妻子柳英照看着,依旧是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脉搏也是若有若无。宫淮安把脉把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这才松手,眉头却是皱的越来越紧,思忖半晌,他提笔写下一张药方交与柯东,道:“柯东侄儿,你且先拿着这单子,去城里的药铺照单抓三服药,容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柯东答应一声便去了,老爹急忙问道:“淮安兄弟,这孩子到底怎样,可还有得救?”宫淮安沉默片刻,叹口气道:“老哥,这孩子月数太小,几经辗转,气血虚弱之下感了伤寒,再加上又受了内伤,腑脏移位,胸腹之中皆积有淤血,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唉,先用药吊着吧,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老爹闻言先是一怔,摇摇头不再言语。倒是柳英,红了眼圈,轻抚着婴儿那毫无血色的脸颊叹道:“苦命的孩子,真叫人心疼啊。”
再说林兴逸领着十几名护卫进了那仙人峡,在往内山的谷口处又发现七八具尸体,俱是黑衣蒙面,挑开面罩一看,竟是蛮族人的模样,胸口上还纹着刺青。林兴逸心头一惊,联想到外世近来沸沸扬扬的传言,更是忧心如焚,当下便领着属下往内山深处寻去。这里还未触及阵法的范围,但山势仍是极为险峻,若是稍不留意失足跌落,那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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