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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文人自古以来以笔代心,写风花雪月,写铁血柔情;以笔代口,言天下太平,说国破山河;又以笔为刀枪,讽世间之丑态,唤民心之觉醒。
曹昂诗会的目的也在于此,所以他心头愤慨,皆是诉诸于纸张诗文,他的字很烂,但并不意味着没有震慑古人的办法,他一笔一划的写着,横平竖直,随着口中诗文的缓慢念诵,一张标准的楷书字体呈现而出,细看并不精美,但胜在整齐干净,字与字之间的缝隙基本一致,结构疏密得当,远观时一股庞然大气油然而生。
“这是……”
所有人都惊住了,他们本以为要看曹昂的笑话,但现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大嘴巴子。
“字体方正,工整规范,起收有序、笔笔分明、坚实有力,此字……”孔融也不好评价,有心贬低但众目睽睽之下实在说不出口,可要说好,又与常用字体不似。
“与元常之字颇为相像,但又有不同,少了些圆润遒劲,但布局上却更胜一筹。”贾诩之言得到众人认可,纷纷点头。
得到一种长辈的认同,杨修等人脸上荣光焕发,反倒之前出言讥讽之人如同吃了黄莲,满嘴苦涩。
“字倒也说得过去,还是来看诗吧。”孔融见众人表情,不敢再在字体上纠缠,免得自己一方难堪。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字其实还好一些,这诗却更令人难堪,杜甫的这首春望可是纳入语文课本中的经典之作,好坏自不必评说。
孔融连着念诵了三遍,脸色是一遍比一遍难看,到头来一言不发挥袖做回座位,贾诩细细品味,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好一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汉家儿郎的脸都快丢尽了。”
起初他是畅快大笑,可到了最后一句却是连连拍案,虽与平日里的他不同,但谁还无狂士之时,更休提此刻一脸的狰狞。
激进的年轻人望着他,感同身受,边关百姓恐怕眼中尽是此等凄凉,对于血性还未消逝的汉家儿郎,无异于重重扇在他们的脸上。
“不错,北伐势在必行,这是我汉人的复仇之战。”曹昂顺势加了一把火,尤其是死死咬住复仇两个字。
在场年轻人的热血仿佛都要被点燃,杨修与荀缉相视而笑,他们此时也正是这般想法,孔融早已脸色铁青,伏完也沉默下来,倒是陈群与刘晔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大公子果然大才,不过有些言过其实了。”陈群悠悠说道:“北方胡人屑小而已,陛下恩德所致,司空兵锋所指,皆俯首称臣,此事根本无需出兵,只需派一使臣前往,三郡乌丸必放还被俘百姓,而陛下与司空也可得一仁名,何乐而不为。”
“上兵伐谋,决胜千里之外方是我辈文人所为,只知舞刀弄枪实非朝堂幸事。”刘晔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满腔的热血打散不少,反让人向往起谋士风采,对于亲自北伐的心情却是消减了不少。
曹昂轻轻笑了,他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演,立场不同,辅助之人不同但却配合得万分默契。
他们一唱一和的引动着气氛走向,热血的年轻人往往是最容易洗脑的,从冲动逐渐的变为冷静,直至走偏。
“说得有理,何须行北伐之事,空耗国力而有损大汉威名。”这是被彻底洗脑了的。
“若真能遣一使臣化解,也是堂堂正道。”这是有些转变的人。
“胡人凶蛮,除军阵外皆行不通。”
在场人又是争执起来。
而作为主导者的刘晔与陈群则冷眼旁观,时不时插上两句来逆转形势,眼看着他们这边占了上风,却忽然发现曹昂根本没有理会这里的争执,反而提笔又在写着什么。
两人悄然走近,随之念了两句便住上了口,脸色变幻无常,竟一时难找言辞来驳斥,而这边的怪异景象慢慢也吸引了更多的人,争吵声逐渐小了下来,直至安静无比。
内苑中只剩曹昂低沉的声线:“烽火照边关,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写完他扔笔转身,背对众人:“昂乃俗人,做不来睁眼无视血色的雅事,唯有一腔热血还是要洒一洒的,文人做不好,那便做武夫,人心是不能强求的,粉饰太平也好,无视战危也罢,可有些事终归骗不了自己的心,也瞒不过天下人的眼睛,今日来者不乏声名显赫的俊杰,何须争执,只做自己的事就好。”
陈群心头一跳,总觉得曹昂的话意有所指,他有些猜不透,却隐隐觉得有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其他人也在思索,都觉得曹昂话中有话,而这时刘晔却淡淡笑了:“今日言明乃是诗会,大公子从一来便刻意引导,实在有违初衷了,不如暂且放下争执,各自奉诗一首,让在座长者品评一番岂不更好?”
“不妥不妥,兄长才高八斗,单以各人的诗文只怕是比不过的,不如齐众人之力比拼一番如何?”曹植一直未吭声,一出声却是过分了些。
杨修很想拦下,只是他心里也真想再与曹昂比试一番,还记得那晚他攥拳喊出的心声,不由沉默了起来,他这一沉默,却令得其他人跃跃欲试。
是非对错,很多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他们出身显贵,对这些更看得开,有人说北伐他们是支持的,但与曹昂切磋一番也是渴求的,尤其是领教过两首诗后,他们更起了心思。
刘晔望向安静站在那里的曹昂,忽然间有些愤恨,其中也隐隐有些嫉妒,尤其是当目光瞥到人群中的那道身影后。
“大公子莫不是怕了?”
曹昂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实在有些意兴阑珊,其实此行的目的他已经达到了,就在这帮人争执的时候,计划就已经实施,到了此刻虽然还不算最完美,想来也足够了。
他背过身就是打算离开,当刘晔一反常态咄咄逼人的时候,他才诧异的转过来,刘晔没有理会他,目光深情的盯住了人群中的那道清秀的身姿:“由来称独立,本自号倾城。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悬知一顾重,别觉舞腰轻。”
轻轻的念诵而出,他的脚步情不自禁的迈前两步却又理智的停顿,曹昂望去,那道清秀的身姿有些熟悉,猛地他眼睛睁大,杨清秋!
女扮男装过来凑热闹的杨清秋,不是她还是何人,而刘晔的失态皆是源自认出了她,情敌两个字立马从曹昂的脑海跳出,难怪温润如玉的他突然转了性子。
面对刘晔深情款款的目光,杨清秋很是难受,既然被认了出来,索性也不再躲藏,大方的上前,在案几前站定,礼数周全,随后道:“既然要斗诗,那来吧。”
或许是受她所激,又或许是男人爱在美女面前出风头的本性难改,一个个都拿出了准备好的诗文,不过其中诗文能属尚佳的也唯有陈群的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一番好评后,荀缉也做了一首打油诗——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此诗一出,众人变幻,但无一例外都对荀缉投以不善的目光,唯有曹昂投去惊异的眼神,他真的想不到荀攸的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他们比较谈得来。
刚压下情绪,杨修便朗声道:“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由此诗会的**逐渐到来,杨修的这首诗算是目前最好的一首,只是还未待众人叫好,曹植却是一气呵成写出一篇巨作,白马篇。
由于篇幅太长,曹昂也记不住,倒是记住了最后两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不得不承认曹子建的确文采飞扬,若不是因自己这个背过唐诗宋词的穿越家伙,整个三国时期的文采风流几乎会被他一人包揽。
“虽不知道为何最后关头子建会做出报效国家的诗,但单论诗文,已是极好,你,能应付得来吗?”杨清秋有些担忧。
曹昂冲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为我提笔。”
“好。”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曹昂的声音不高却犹如金戈铁马,他念了一遍觉得不好,又高声念了一遍,而后杨清秋用她的声线附和,更添几分韵味,当其他人下意识随之低念此诗,恰在此时,内苑外有鼓声擂动,皇家猎苑,瞬间被振奋人心的鼓声淹没,不过随之而来的热血青年喊声丝毫不亚于雷霆滚滚。
鼓声中,斗诗的结果不言而喻,曹植的诗文绝佳,但在此时却被压了一头,后来很多人说曹植败在客场作战上,也有人说他输在气度上,总之曹昂左手按剑,右手书卷,这一刻的他如仙人临尘。
当书卷被重重按于桌上后,他瞳孔中有着火焰一样的东西在燃烧,踩着鼓点一步步远去,离得近的人能在杂乱的声音依稀听到一些。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人民的力量才是最伟大的,贫穷去建设,苦难担铁肩,一切的侵略者全打败,人民的觉醒,人民的抬头就是巨龙的腾飞。”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糟乱的声响中,在曹昂走远后已听不清楚,只是那断断续续,不甚明了的话却在第二天传遍了全城,与之伴随的还是那些诗词,以及被朝堂压下的三郡乌丸的残暴侵略。
许都城被卷入了一场不一样的风波,当发生时,全天下的人都震惊那种看不清摸不透的力量,巍峨的皇宫中,那位九五至尊第一次有了彻骨的寒意,那是远比面对曹操时更敬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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