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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走了。
这是许都城内皇帝及士族在此刻的一致想法，无不松了一口气，以前曹昂在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如何，可经过这一场风波，他们终于领教到了曹昂的可怕，准确的说是成长起来后的曹昂的可怕。
曾经他们横行许都的日子被无情的摧残，许都城内每一个百姓都不再用敬畏的目光仰视，反而咬牙唾弃之，好像有杀父之仇，以他们往昔的性情，早就下手整死一两个，只是非常时候他们不敢，况且事后龙武军入城，说是巡城实则就是威慑，这段日子他们体验了夹起尾巴做人的感觉。
其实遑论他们，就是汉帝都要躲在皇宫中憋屈的数着日子过，生怕宫墙外酝酿起的风暴会吞噬了他，有时候他会半夜惊醒，看到的不再是曹操那个架空他的狠人，反而变成了曹昂这个恶魔。在他看来，曹昂真的比曹操更可怕，起码曹操表面上还要敬着他，但曹昂却是实实在在的将他踩在了脚底，汉帝的威望在短短几日的时光里就跌落神坛，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场诗会以及诗会上的言辞、消息，都将传遍天下，届时士林的名望必受影响，最可怕的还是大汉四百年基业，至此真要走到头了。
每每想到这里，汉帝都忍不住抓着头发低吼，他控制不住曹操，统辖不了士族，现在连民心也失了，可是从头到尾他只是施了一点不上台面的小手段而已，怎么就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曹昂，曹子修，朕！朕，朕……”
所有的力气都仿佛用尽了，今日，他听到了曹昂离城的消息，长出了一口气，连日来的昏暗好像终可见日，只是每每夜深想起，心头始终蒙着一层阴霾。
现在曹昂终于走了，他宴请文武百官，除了贾诩，现下许都城中所有的高官都应约而至，起初氛围极好，但无意中有人谈及曹昂，大好的酒宴立马陷入了沉寂。
接下来便是痛骂者借酒癫狂，沉默者依旧沉默，当汉帝铁青着脸问向众人曹昂到底怎么样，癫狂者便立即息声，到了最后还是荀彧说了句中肯的话，而这句话令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也使得这场本来庆祝曹昂滚蛋的酒宴最后不欢而散。
“文人失了气度，武人失了血性，对家、国、天下都是极不好的，可偏偏越来越多的人在走这条不好也不对的路，为何？无非是太过求私利罢了，大汉基业四百年，自武帝始，文人奔走，武人拓土，至今已有不少光阴，至今思来心向往之，可再看眼下，文人武人皆着眼自身，自十常侍贪钱乱政，董卓贪权乱国始，汉家血脉根基便彻底动摇了，不用观旁人，只看我们自身便明白所说真假。”
“再说三郡乌丸跨州劫掠之事，先不说前番争执对错，只说换做武帝、光武又会如何做？”
荀彧的假设让许多人无地自容，这件事放在武帝、光武之时，只怕无人敢说不战，但狡辩者还想说时间不同，环境不同，国力也不同了，岂可同日而语，荀彧没有给他们辩驳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世事变迁，不过有些东西是不能变的，变了就注定要失去人心，要知道收人心难，散人心快，就像盖房子，都是一点点才累积起来的，可坍塌却只需要一瞬，陛下问曹昂怎样，彧不敢轻言，但有一点却不得不说，那就是大公子善于听取意见，以前他的驴脾气在座都是知道的，甚至很多事也都嘲笑过胸无城府难成大事吧，可如今呢，虽说现在也没改多少，但经过此事，这许都城谁还敢再拿以前的眼光看他。”
“做文人他不失气度，做武人他不乏血性，曹昂的成长很快，太快，又文武兼修，这一次更是聚集民心出战，此战过后他在民间的威望势必大涨，连带着司空的威望也会如日中天，你们还在这里庆祝，不觉得与他们一比，如同井底之蛙，庙堂的三分地我们盘得再紧，一旦外面的天变了，这里又能守多久……”
荀彧如同苍老了十多岁，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拖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离去，宫墙之外，他眼中有浑浊的泪水，没有滴下却也干了心田。
“草包，你这一手漂亮，我们都输了啊，只怕浪子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如你一般做得这么完美，只是如此一来，失了民心的朝堂对野心之辈也失去了约束力，这天下将会更乱了。”
荀彧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的发展，汉室失却民心，百姓的凝聚力一散，那些还维持表面恭敬的野心勃勃之辈势必会趁势而起，收拢人心，更甚者会打着气数已尽当取而代之的口号争雄天下。
“汉室再衰弱也是一个牢笼，只要汉帝在一天，就还在控制之内，现在你将牢笼打得千疮百孔，放出猛兽，如何收拾呐。”
他心中充满了忧虑，只是过得一会后又收起了这些思绪，登上车道：“回司空府，这些日子百姓的送来的物资要清点出来，除去大公子带走的，明日全都要装车准备，无论如何，北伐一事不可出半分差错！”
“喏！”
许都城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是皇宫里多了些彻夜不熄的灯火，也时不时有类似野兽的咆哮声远远的传开，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士族又恢复了本色，欺压欺压百姓，壮大壮大家族，一切回归了原状，不过城里生活的人明显感觉到步伐快了许多……
两个月后，曹昂的大军终于赶到了幽州，拜见过曹操后便寻了典韦喝酒，两个月空白期的情报他得到的并不多，而贾诩不再，只好寻上典韦问询，典韦喝了一瓶仙人醉，话匣子便也打开了，曹昂这才得知在冀州犯错的曹丕放下身段在城中向百姓请罪，还亲自担水挑柴用来赎罪，获得一片好评，数天前更得荀攸推荐在曹操准许下，带领许诸、乐进、李典、张燕、吕旷、吕翔等十多员战将决战高干，其后又马不停蹄击退三郡乌丸，此时此刻曹丕在边关的名声已经不下于传过诗会消息的曹昂，有人更说曹丕胜过曹昂，毕竟他是实打实击退过乌丸的。
仅仅月余时间，曹丕就在荀攸指点下用诈降之法破敌，先一举破掉高干，随后又设计大败乌丸，从冀州纨绔子弟一转身就成了朝野功臣，不得不承认，在曹昂成长的时候，曹丕也在快速成熟，北伐之事眼看着成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棋局。
高干一死，并州平定，后患彻底除去，次日一早，曹操击鼓聚将，商议征伐乌丸之事。
曹昂因为诛灭袁氏首功，本该坐于曹操下首，但他得贾诩叮嘱，推辞不去，依旧坐于帐中末席。
待众人落座，曹操开口道：“乌丸趁我扫平河北之机竟敢擅自寇边，掳我百姓，胆大妄为至极，必诛而杀之，警示周边！”
曹洪等将忧虑道：“袁熙、袁尚兵败将亡，势穷力尽，远投沙漠，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之所用？况且他们已被子桓击退，锐气尽失，轻易不敢再来，今若深入征伐，倘刘备说服刘表偷袭许都，救应不及，后悔晚矣！”
曹操闻言神色不变，目光扫向了众谋士，郭嘉起身道：“诸公所虑无须担忧，贾文和在许都已放出消息，借大公子诗会一事，天下尽闻主公将征伐乌丸，民心沸腾，刘备背负皇叔名头，势必不敢此时起事，且刘表坐谈之客，才不足以御刘备，重任之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其所用。所以，虽虚国远征，无忧也。”
一番剖析令得曹操笑容满面，可一条筋的曹洪还是不安分，嚷嚷道：“即便无忧，可深入沙漠路途不熟，稍有不慎就有覆灭之危。”
郭嘉笑道：“主公虽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边远必不设备；乘其无备卒然击之，必可破，且袁绍与乌桓有恩，不除之，并、冀等州终不能安定。”
众将还要再言，曹操拍岸定下：“吾意已决，诸将回营准备吧。”
曹洪等将再不迟疑，拱手告退，曹昂也想跟着走，却被曹操留下。
父子二人相对跪坐，曹操问道：“听说此次是你主动要上战场的？”
“嗯。”
“为何？”
“不为什么，如果矫情的说就算我没忘自己是汉家男。”
曹操古怪一笑，看不出什么含义，就在曹昂要告退的时候，他忽然道：“塞外之地崎岖，做好准备。”
曹昂疑惑的看着他，自己的便宜老爹可从来没这么关心过自己，看得老曹要发飙了，赶紧点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大营，他找人去寻郭嘉，然后便带着张辽等人在城内转悠起来，深入塞外不是闹着玩的，动辄会全军覆没，不说倒霉的遇上大龙卷，就是平常，一旦起了风沙，难辨方向，若再断了水，再多人也白搭。
可在城中毫无所获，直到大军与曹丕的得胜之师在易县汇合后，才寻了一位出入过塞外的老者，虚心请教了许久，曹昂示意张辽去按老者所言准备一切东西，而后他带着亲随则在县里找寻指南针，可费尽功夫，只找到一个司南，在古代辨别方向很少用到这个，更无人在意它的神奇功效，多数拥有者都是机缘巧合得到，更何况还是在易县这样的小县。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固然那玩意是不能随身携带，但曹昂还是让人来车装走，之后又在这户人家，死活挖出一块手心大的磁铁，揣怀里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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