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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被染成了红色，跪地投降的乌丸骑兵眼中看到的也是一片红色。
血染征袍的汉家儿郎正在打扫战场，曹昂没有理会跪倒在陷阵营前的乌丸降卒，带着追敌归来的龙武军从尸体堆中一个个抬出陷阵营将士，到了最后乌丸铁骑也未能突破他们，哪怕是一步也没有。
不管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已经不能动弹，无休止的挥舞陌刀，体力早已耗尽，到了最后完全是靠着毅力在支撑。
一千陷阵营，一个不少，被斩掉头颅泄愤的也被拼凑起来，马驮人背他们离开了这片战场，在远处焚烧成灰，小心的将骨灰包好，这是要带回曹家庄的，无论是否有家人健在，都要落叶归根。
由于心情低落，曹昂没有参加曹操的庆功宴，默默坐在帐中听取着高顺的汇报，一千人只剩下六百八十九，其中身负重伤者还有三百多，不知能救活多少，其余也人人负伤，只不过性命无碍。
听完这个数据，曹昂久久无语，陷入沉痛之中，过了许久方才抹掉眼角水迹，起身赶往伤兵营。
见到自己的属下因无人救治而痛呼不止，曹昂愤怒的拔剑要杀人，可此次千里奔袭，哪有什么随军医者，强按怒火，卸掉沾血的战甲，只着单衣在伤兵营中忙碌起来。
“薛五州你没死吧？”曹昂瞪了一眼正自己拔箭的薛五州，大吼道：“没死就去架上大锅烧水。”
“秦台，拆了营帐，裁成一条条这么长这么宽的布条。”曹昂比划着吩咐。
薛五州咧嘴抽搐，但还是一笑道：“没死，这就去。”
秦台看看他欲言又止，见到曹昂又瞪来，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老常、黑子，等水烧开了，听清喽，是滚烫开了才行。”
两人大声道：“记住了。”
“嗯，水开了，把布条全部扔进去煮，之后拿出来晒干再绑伤口，不经煮沸的布条谁也不准用。”
“王八蛋，老子的话你没听到是吧，再绑现在就干掉你！”
曹昂对着一个不管不顾撕下自己破烂脏旧的衣襟就要绑伤口的伤兵咆哮，劈手夺过来扔给了黑子，随后恶狠狠的行走在伤兵中间：“要不是你们有伤在身，老子非踹死你们不可，一群糊涂蛋，没人救咱就自救，嚎个屁。”
水煮开了，布条也煮过晒干了，曹昂撸起袖子，带着人一一帮伤兵用清水擦过伤口后包扎起来，他不懂什么五花八门的包扎法，只知道能救一个算一个。
忙活了半天，除去救不活的外所有伤兵都被包扎完毕，血腥厚重的伤兵营地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脏破的战甲全被拿出去烧了，每个伤兵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由于千里奔袭准备不足，他们有衣服穿，曹昂等就只能光着膀子了。
“公子，水不多了。”秦台前来告知。
曹昂点点头，叹道：“不多也要给他们用，流了那么多血，不喝水都会死。”
“公子，按照往常这样的情况，这些伤兵任由自生自灭即可。”秦台隐晦的劝说。
曹昂瞪起眼珠，清秀的脸庞狰狞扭曲：“放屁，老子没死谁敢这么做，烧水给他们喝，今晚很关键，撑不过就撑不过了，吩咐下去定时唤醒给水，哪个敢不遵老子回去杀他全家。”
“喏！”
亲随还有龙武军完好的士卒轰然应诺，他们可不敢违背曹昂的命令，公子平时好说话，但这时候绝对说到做到。
“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此战乌丸元气大伤，却未死绝，势必还有一战的，就怕水会不够。”
曹昂瞪了他一眼，道：“秦台，人活着得有意义，死也要有价值。哪个军人不为封子荫妻，不为轰轰烈烈，他们不畏生死千里迢迢来杀敌，难道最后要死在自己人眼下？”
“这样太不值了，我们活着的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放弃袍泽，我曹昂做不到。”
秦台知劝不了，便示意黑子老常留下来，他们付出了这么多，总得为公子博个好名声，一夜功夫，活下来的伤兵很多，有陷阵营、虎豹骑、龙武军的将士也有其他同袍，他们听了黑子添油加醋说的曹昂话语，无不感动落泪，纷纷表示想跟随曹昂。
第二天，曹昂前去看他们的时候，一众人挣扎着叩头表示甘心追随，结果便是黑子老常两个人被曹昂狠狠踹了一顿，又气急败坏的呵斥伤兵：“行军打仗远征外敌，你们是英雄，让你们活下去是我的责任，说什么狗屁感谢，给老子好好养伤，回去后接着做好汉子！”
搞定这帮不知死活的伤兵，曹昂这才去曹操营帐应卯，他到的时候所有将领都到齐了，可他不看任何人脸色，光着膀子独自坐在末尾，曹操真想斩了他，今早听到典韦汇报的事情后他很矛盾，想赞扬，但理智又想臭骂他多管闲事，尤其是现在还迟到，且是赤着膀子，成何体统，按军规真该砍了他，若是以前的曹昂他真可能这么做，但现在是自己看重的长子，因这点事砍了未免小题大做了。
狠狠瞪了曹昂一眼，曹操这才扫视众将道：“我们接着说。”
“昨日一战乌丸大败，但根基未断，蹋顿、楼班皆活着，龟缩柳城，只斩了一个乌延，虽说其余大小王的人头不少，可他们地位始终不够，今日我意进军柳城，拔掉这颗钉子，不过鉴于刚刚诸位的提议，决意只此一战，胜败皆退军。”
“主公英明。”
曹操落寞道：“可惜此次是千里奔袭，不然做足准备定能一举扫平草原，封狼居胥重现卫霍功绩，令塞外屑小皆知我大汉天威！”
“主公，此战过后塞外数十年内再不足为虑，功绩已可媲美卫霍，目光毕竟还是要放在中原。”荀攸开口劝言。
曹操点头道：“此战过后休养生息一段时日，也该荡平刘表、刘备等人了。”
眼看曹操要散去众将，程昱起身道：“主公，昱有一事要说。”
“但说无妨。”
“昱要主公责令大公子马上停下他做的事，所带之水一日间几乎被他消耗殆尽，今年塞外雨水少，极为干旱，这般下去如何保证大军返回？”
帐中众人神色各异，显然今早他们都得到了消息，武将们很难开口，平时在特殊情况下的确是惯例执行自生自灭，他们不过问也不提，但现在有人打破惯例，已经救下了不少袍泽，将一切摆上了台面，此时他们很难再开口，如果反对恐怕当天手底下的兵就会哗变，可不反对……
头疼。
曹操揉着脑袋很无奈的望向曹昂，可他眼观鼻鼻观心，竟然置身事外。
“此事……”
“此事的确是我所为，而且我还打算做下去，袍泽之谊不可丢，也丢不了，对不起，我学不来诸位的冷酷无情！”曹昂忽然长身而起。
“大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呵呵，不拘小节，能如你程昱做人脯那般不拘小节，常人不敢比！”
曹昂冷笑，再不理会帐中众人，迈步走出，身后众人神色复杂，就连曹操要发作最后都化作了叹息，摆摆手道：“下去准备吧。”
诸人散去，曹操一个人待在营帐内，脑海中曹昂与曹丕的身影交错变幻，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一个得众臣拥戴，当然所谓众臣大多出身士族，上下关系都不错。另一个则屡创奇迹，凭借自身每每立下大功，而且眼光独特，从预先定下的贾诩到张辽、高顺，每一个都是不世之才，甚至就连奇才郭嘉、荀彧都与之交好，何况诗会一事，更是折了汉帝颜面，用另一方法做到了他都没做到的事情，细想回来，那件事换作他也是做不来的，绝对堪称大才，只是这性子……
又是头疼。
曹操只能用自己还壮年来安慰自己，再看看吧。
柳城，蹋顿、楼班、袁尚、袁熙狼狈回城，相顾无言，夕阳下身后好像拉着无穷无尽的血幕，一战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底蕴，之后该何去何从？
楼班看着袁尚、袁熙，目光变得不善，示意蹋顿。
蹋顿虽然很气他扔下自己逃跑，但此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明知是他想除去袁尚、袁熙两兄弟向曹操投降，忍不住暗骂愚蠢，可面上还满带笑容，道：“我等已将曹操得罪死了，已无退路，如今之计唯有团结一心尚有一线生机。”
楼班收起心思，但随后又愁闷道：“现下该如何？”
一言出，全都沉默下来，蹋顿也无计可施，只好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行就死守城池。”
“不可，必须早作打算。”楼班反对，蹋顿垂着头目露凶光。
就在四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支羽箭蓦然飞射而来，嘭的一声钉在了城门一侧。
“谁！”四人猛地抬头搜寻，可毫无踪迹，根本不知道箭从何处来。
散开士卒搜寻也一无所获，蹋顿上前拔下羽箭，发现箭身上有一布条。
展开，四人探头来看，只见上面血淋淋的写着：“死守必亡，出城难逃。”
刺目的血色，四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看下去后却渐渐舒展开来，到了最后，四人鼓掌道：“好计谋，曹军缺少补给，若此计成功，当能大破曹操，到时便可挥军入关，甚至夺取幽、并等州之地。”
“明日曹军就要过来了，今晚我们就为他们好好准备，让他们尝尝我等的厉害。”蹋顿大笑道，其余人也放肆大笑，随后柳城全力开动起来，按照神秘布条上的计谋筹划起来。
……
曹军开动了，只是这一次曹丕以昨日折损过巨为由并未充当先锋，昨日里也是，他冲得太前，与曹操中军距离甚远，损伤严重也在情理之中，没有多想，曹昂带着自己麾下走在了前面。
军行数十里，柳城遥遥可见，曹昂调整一下因光着膀子披甲不舒服的铠甲，对着还在那以司南不停纠正方向的周北道：“别鼓捣那玩意了，准备一下，对面乌丸要开始最后一击了。”
周北抬头远望，只见远方密密麻麻的奔来，少说也有十万之众，招呼一声朱六、樊猛，三人带着龙武军当先列阵，昨日陷阵营几乎打散了编制，此时能战之人也就三百，根本无法承担列阵克敌之职，而虎豹骑又被曹操留在了身边，准备看准时机亲自带领给予乌丸致命一击，于是龙武军担起了重责。
阵型严谨，兵甲森森，可当远方乌丸近了可看清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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