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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聂政刺韩王 长虹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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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没有翅膀,心也要飞翔。

    ——题记

    一、聂政刺韩王长虹贯日

    聂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所有的人都无法认出自己。为此他绞尽脑汁:他用漆改变了头发和肌肤的颜色,用刀把脸划破,吞炭火把喉咙弄哑,用针把眼皮扎得像码边缝纫样锁了边,时不时装作一跛一跛的。然后,他想:我这个样子就不会有人认识我了吧。

    为了验证易容效果,他怀里抱着琴来到自家门前的大街上弹了起来,见到自己的妻子出门,就叫住问道:”大姐,看你忙里忙外的,难道你家里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妻子凄楚地说:”我原来也有一个勤俭持家的丈夫,只是离家出走七个年头了,个头、牙齿都和你一模一样,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要是能见到个头和你一样高,牙齿和你一样齐齐整整的人,就替俺捎句话,让他赶快回家,俺想他,孩子更想他!“

    聂政想想自己离家以后妻子儿女遭受到的种种酸楚,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妻子有所觉察,问道:”大师怎么眼含泪水?“

    聂政赶忙掩饰:”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持家,风里雨里多不容易啊!“

    妻子听后悲从中来,禁不住潸潸落泪。聂政一看情况不妙,慌忙推说:”大姐你忙,我还有事,我,我走了!“他赶紧夹起那把琴,慌不择路,飘然而去。

    妻子顿悟:这种神态,这种语气,不正是自己渴盼已久的丈夫吗!聂政等她回过味来,再想寻找,以丈夫的绝世武功,敏捷的身法,快捷的速度,哪里还能寻到半点踪影!妻子呆立良久,泪如泉涌。但是,妻子知道丈夫是个干大事业的人,任凭她怎么挽留,他也不会留在家中的。只好哭了一阵,把心中的酸苦哭出一些来,黯然回家。

    聂政跑回深山,一屁股跌坐大石上,两手捂住脸,肩头抖动,陷入了深深的苦痛之中。我是个罪人,罪大恶极,罪不可恕。苍天哪,你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你让我无脸面对妻子儿女,同时也无法弥补对妻子儿女欠下的恩情。

    妻子啊,你进了聂家全怪你的命不好,进了聂家你就不会再省心,所有的家事都得由你一个人来承当,儿子女儿都得由你教育由你抚养。儿子女儿,你们生在聂家是你们的不幸,有父亲形同没有,受到欺凌只能忍气吞声。你们要争气啊,你们要记住,你爹不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恰恰相反,他有情有义、重情重义、顶天立地。知遇之恩、怜恤之情,不能不报。人家严仲子卿相之家,不嫌我身份低微,不嫌我家贫如洗,千里迢迢,以命相托,对我这样一个杀狗匠,重金以诺。我怎能有违托付啊,如果借词推托,我还能算男子汉大丈夫么!我是迫不得已,你们要理解。人家说:“忠孝不能两全”,我已送走白发亲娘,孝道已尽。而眼下情义不能两全,妻子儿女啊,对不住了,我只能舍情而取义了。言而无信,不知其可,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说一句算一举,吐口唾沫砸个窝。妻子儿女啊,你们要自行保重!

    他向正北拜了三拜,跪地磕了仨响头,额头上几乎磕出血来。然后,他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他把思绪收拢,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现实是冷酷的,现实是无情的,面对重如泰山的托付,只能选择大义,人间大义,他绝不能退却。再说,还有杀父之仇伴随其中,人间有两大仇恨不共戴天,一,杀父之仇;二,夺妻之恨。他要舍生取义,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聂政把纷乱的思绪收拢回来,既然妻子能从自己的牙齿、身高认出自己,那么想个什么办法来改变着两个地方呢?熏成大黑牙?染成大黄牙?让自己的腰弯成蛇形?他反复想,认真想,思前想后,最后索性绰起地上一块石头,没头没脑地朝自己的牙齿砸去。牙,随着石头的起落而纷纷下落。聂政疼得呲牙咧嘴,满口的鲜血喷涌不止,他一口一口地吞咽着,他知道血是天地精气所化,身体筋骨所成,父母遗付的精华,他舍不得吐到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以至于要呛着噎着,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伴随而来的是锥心的刺痛。

    为了缓解刺痛,聂政拿起他那把心爱的琴,弹起了七年前师父依据山光水音、虎吼狼啸、电闪雷鸣、草长莺飞的声音创作的琴律。琴音飘然而起,聂政浸心其中,所有的痛苦烦恼都忘却;所有的愁闷忧伤都消失;所有的非分之想都抛掉。虎吼狮叫、熊嘶猿啼给他增添了无穷力量;草长莺飞、山光水音给他带来了无限快慰。他弹啊弹啊,小桥流水、小鸟啁啾、浊浪排空、虎啸龙吟;他弹啊弹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十面埋伏、八面威风;他弹啊弹啊,整整弹了七天七夜,以激越的杀伐之声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聂政像是换了一个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如获新生;又如大病初愈,脱胎换骨。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舒展开肢体,仰天长啸,声震林樾,响遏白云。

    他从琴中抖出啸月宝剑,迎风向月而舞。剑起处,万壑松风,如浪如涛,尘嚣飞扬,杀伐声声;剑落处,榴弹轰轰,爆响声声,折柳摧杨,电闪雷鸣;暴起暴落处,惊涛骇浪,如鲨似鲸,气吞山河,万马奔腾;只舞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他一会儿琴,一会儿剑,练够了琴就练剑,练剑累了又重操琴弦。他把师父的琴艺充分发挥,在此基础上又独创了一部琴曲。但苦于自己才疏学浅,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名字。他很纠结,越纠结就越想弄清,越想弄清,他就越纠结,他不停地舞啊练啊,练啊舞啊,直练得搅翻了东瀛海,刺穿了不周山。在这部琴曲里加入了自己的颖悟和灵感,以静显动,以静制动,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静结合,相辅相成。他还发现大自然的种种动与静蕴含着大量的潜能,这种隐含的能量极其巨大,犹如一座火山。

    聂政并不是单纯的莽汉村夫,他在杀狗煮肉的同时,也偶尔关注时下的传奇。对当时的乱世了如指掌。他明白:谁掌握了大自然这种神奇的力量,谁就是未来世界的主宰。难怪师父隐居山林几十年而不复出,因为这山林静谧之处,就是神之所聚,心之所归,性之所至,情之所依。他心有灵犀,大彻大悟。他悟出自然之法,道法自然。

    聂政的心里一片空灵,练到极处,总有一道灵光环绕,但他并不觉得异常,这是天地心灵融会贯通的必然结果。他也想回头,把自己的大彻大悟告诉世人,但他知道他的一生就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一个惊天动地的创举,一个令整个世界战抖的举动。他要灼亮世人,昭示苍生。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一个人总是为许多烦恼而苦闷,,为诸多琐事而缠绕。一旦醒悟,又时过境迁,悔之晚矣!一切皆成定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无法数典忘祖、背信弃义。如果有来生,来生哪怕依然困顿一生,他也要坚守。他背负不了忘恩负义这个恶名,他也背负不起这个恶名,这种恶名与他聂政没有一毛钱关系。如果聂政这样,他将变成一个恶魔,一个令人痛恨的恶魔,一个令人齿冷的恶魔,一个令人唾弃的恶魔,那不是聂政。真正的聂政,是顶天立地的聂政,是担得起人间正道的聂政,一个惊世骇俗的聂政!

    聂政把道的颖悟存于琴中,在琴中寄寓对人间真情的眷恋,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这琴声,激动人心,扣人心弦;这琴声,美轮美奂,妙不可言;这琴声,胜过天籁,风光无限。这三年,他渴饮山泉水,饿食野树果,攀越猿愁涧,窜飞玉皇顶。时伴野鹤飞,也学虎狼行。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打开所有的感官,感受大自然的无限恩赐。

    聂政的功夫已登峰造极,臻至化境。与三年前相比,大相径庭。琴艺出神入化,鸟听不飞,马听不鸣。他弹起琴来,就连水中的鱼鳖,也探出头来,侧耳倾听。有的鸟兽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其乐融融。音乐的力量,无边无际,无上无穷。

    聂政舞剑,犹如鹰击长空,恰似出水蛟龙,又如虎吼山谷,狼啸峰顶。

    聂政弹琴,如风拂杨柳,灞桥闻莺,又像浪击石鼓,水溅空桐。

    这三年,他看落花随意,流水无情。

    这三年,他无知无觉,不寝不食,昼夜不明。

    这三年,他听风声雨声,声声都扣动脉搏,声声都击打心经。他要把满腔的幽怨与雨相和,他要把内心的愁苦与雪相融。舞吧,一柄啸月长剑;弹吧,一张炳日琴弦。他要舒张情怀,他要彰显个性。

    好一个聂政,他要阅尽人间万象,好一个聂政,他要抒发不羁心胸。他以自然之身歌唱自然,他以自然之音表露心声。他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他,他是人化的物,物是物化的人,物我相谐,人物相通。

    他时刻铭记上次刺杀失败的原因,总结经验教训,决不能急功近利,贸然轻敌。他万万没有想到,韩王宫廷,大内如云,戒备森严,铁桶一般,烽烟不侵,蚊蝇不近。本以为自己的武功修为天下无双,无人能敌,没想到: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能人在外头。可怜怜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其中滋味,如嚼黄连,苦不堪言。

    没想到他乔装改扮,装作泥瓦匠,也会被人识破。连韩王的毛都没见一个,就被那伙仗势欺人的疯狗”咬“得遍体鳞伤。好险哪!双拳不敌四手,恶狗架不住群狼。幸亏跑得快,不然的话,在众多高手的合力围攻下,早已三魂渺渺,命丧黄泉。

    也算韩王命大,要不是那个清洁工神经兮兮,左盘右问,漏了破绽,韩王也不会早做准备龟缩到轿子里。再说了,他飞身刺向那顶轿里,要不是一个混蛋,替这老贼挡了一剑,他也会刺杀成功。真的好险,当时,他的心砰砰直跳,偏偏在紧要关头,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假如这一剑成功的话,他哪里还要再浪费这三年时光。

    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七年刺杀未果加上这三年含恨隐忍,整整十年哪!他隐姓埋名,隐居深山,为的是一剑成功,刺穿韩喉。这三年,他的心里,他的眼里,他的五脏六腑,全是韩王的鬼魅身影,这个恶贯满盈的老贼,这个挨千刀的老贼,这个灭绝人性的老贼,这个丧尽天良的老贼。听那个妖士申不害的鬼话搞什么“术治”,让工匠制造弓弩弶剑,借以穷兵赎武,震慑其他六国。他没有想到这些工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五寒论夏整日就是锻剑,田园荒芜,无法耘田,庄园荒弃,无人打理,饥寒交迫,食不果腹。也没人搭理这一家老小怎么喝,怎么吃。没日没夜地锻剑也没有半点酬劳,说是理应为国效力。没吃没喝哪来的气力,举不起铁锤,拿不稳火钳,站在炉前就打瞌睡,怎么能锻打利剑。那个狗屁韩王根本不知道体恤民情,他眼里看到的只有他的剑。一心只把权利弄,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怎能忘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孩子呀,有一桩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从你的的眼神看出了复仇的火焰。既然你对严仲子那么重情重义,立志为他报仇雪耻,那为娘的不妨告诉你,你父亲也是韩王杀害的。那一天,阴阴的,下着绒毛雨,韩王带着如狼似虎的官兵,来到你父的铁匠铺,说你父延误工期,按律当斩。说着手起刀落,你父的人头滚落于地。幸亏你父有先见之明,早早地让我们全家避祸于齐国。当时,为娘的也不理解,好端端的为他铸剑怎么会遭杀身之祸。再说了,我当时还怀着你,怎忍背井离乡,骨肉分离。你父亲见我死活不肯离开,便一撸子跪倒:我知道以后的路就全凭你自己走了,可是,你要保全好聂氏的骨肉,千斤重担就落到你一个人的身上了,你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罪,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说着就给为娘的磕了三个响头。

    聂政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的脸,母子两个,涕泗滂沱。聂母意欲起身,久病在床哪里还有力气,风吹黄叶般的摇了两下身,只好又歪倒了床上。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外面,咱家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下,有一根干木棍,你顺着木棍刨开。

    聂政找来头,寻到了那根干木棍,顺着木棍刨呀刨呀,刨出了一个粗布包着的匣子,聂政捧到了母亲的面前。聂母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用红绸子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的一件东西,聂母依然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最后取出了一柄亮闪闪的宝剑。

    政儿过来!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剑,名叫啸月,这可是你爹用尽平生心力精心打造的一把宝剑!它吹毛利刃,见血封喉,所向无敌,锐不可当。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要用它取韩王老贼的项上人头,为你死去的爹报仇。怎样复仇,主意由你自己来拿,谁也帮不了你,不过你爹生前曾留下一句话,你要记清,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不要手软。

    聂政跪着从母亲手里接过宝剑,然后,双手捧剑,向冥冥上苍磕了仨响头,心里默念道:父亲你老人家放心,我要不手刃老贼,誓不为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家仇国恨不报怎心甘!聂政寒来暑往,弹琴练剑,练就一身技艺,为的就是让韩王老贼玩完。在深山,他练就王者霸气,谁与争锋。

    聂政燃起的复仇之火,就是划过夜空的闪电;聂政怀抱的复仇夙愿,就像漫天轰隆的雷鸣。

    聂政的如瀑长发遮住了他那张丑陋的脸,脸虽丑,而神意凛然,摄人魂魄。目光如剑,穿透一切,目光如隼,傲视一切,目光如炬,洞悉一切。衣衫斑驳褴褛,宛如鬼魅,这个幽灵,这个大山的幽灵,飞掠山涧,飞掠丛林,他要走出深山,实现他惊世骇俗的梦。

    聂政悄悄潜入韩国,来到一座古镇。他摆开了架势,奏响了古琴。琴声如涓涓细流,汨汨从心尖滑过;琴声如空中雁阵,悠悠涤荡心际;琴声如哀怨孤鸿,怨妇般吐露心声;琴声如滴泉入涧,悠远空灵。这仙乐神音,古镇人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一时间,孩童驻足,妇孺凝神,万人空巷,如风如云。齐来闻听这天籁琴音。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韩王的耳朵里。他即刻差人宣召聂政入宫为他弹琴。听到太监宣召的声音,修为十年的聂政,依然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一张胜似橘皮的脸透过一丝红润,僵死已久的心跳有些过速。盼了十年的机会终于来了。聂政静如处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泪水。他压抑内心的激动,脚步沉稳、不慌不忙地尾随太监走入皇宫。

    宫廷里,这三年的变化非同一般,不知老贼从何处移来一座玉山:体如凝脂,精光内敛,质厚温润,莹莹欲滴。不看这些则罢,看到这些,聂政的杀心顿炽,恨不能立时手刃老贼,报仇雪恨。可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小不忍则乱大谋。聂政还是吸取了前次刺杀失败的经验教训,小心地夹住尾巴,老实地应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变数。他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见到老贼。有可能还有一次严格的政审,政审一旦通过,那才有咸鱼翻身的资本。果不其然,首先是洗漱,验明正身;接着是盘查,刨根问底;再下来,就是一拨又一拨的人,评头品足,指指点点;最后再无异议,才决定三天后朝堂鼓琴,取悦老贼。这三天,恍若隔世,度日如年。这恶贯满盈的老贼格外小心,这三天是观察期,一旦露出破绽,就有可能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这三天,聂政尽心习练琴法,以琴音掩盖心中的慌乱,以琴音掩饰内心的不平,以琴音鼓舞自己的斗志,以琴音让自己趋于自然,逼近自然。他知道韩王老贼,绝非等闲之辈,他不会就那么乖乖就范。

    这一刻终于来了,几个太监伺候洗漱、沐浴、更衣,然后,把他领进朝堂。朝堂之上,群臣朝列,莺歌燕舞,两边宫女太监,众星捧月,皇帝老儿,正襟危坐,大堂之上,威严肃穆。这老贼真会摆排场。

    只听当朝太监嚷道:“请泰山侠尹、泰山居士鼓琴!”

    几个太监抬出一架琴来。

    聂政凌然一笑,如秋风掠过水面。他轻轻坐下来,用手一抚,只见琴弦纷纷断落,宛如散落的驴尾鬃毛。

    当朝太监大惊失色,“胆大狂徒,你想造反不成!”

    只听聂政幽幽说道:“此等琴弦,宫闱玩物耳!只能弹缠绵悱恻之声,莺莺燕燕之音,怎能奏千军万马之律,铮铮风骨之色!取我琴来!”

    当朝太监面露难色,只听那个该死的老贼说道:“给他取来!”

    “嗻!”两个当值太监匆匆而去,两边彩女又跳起舞来。

    不多会,就见那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把聂政的琴抬了过来。

    聂政端过琴来,摆放自然,调拨了两下,即奏出天籁梵音。时而流水潺潺,时而小鸟啾啾,时而落花飞溅,时而鸡犬相闻;隐隐然如有私语,豁豁然如崩桅杆,戚戚然如泣如怨,幽幽然如馨如兰;间闻杀伐之声,偶听金鼓齐鸣,犹如金戈铁马,似拥百万雄兵;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山崩地裂,鬼神皆惊。

    正当群贼酣醉之时,聂政从琴中取出啸月宝剑,飞身一掠,直取老贼,只见剑光闪处韩王老贼人头落地,一股鲜血奔涌,恰似天边彩虹,这个罪恶昭彰的老贼,终于受到惩罚,落得他应有下场。

    众侍卫如梦方醒,把聂政团团围拢。好聂政,施展绝世武功,蛟龙入海,展翅鲲鹏,彗星袭月,气贯长虹,力劈华山,艺冠苍穹。

    再看那些当朝群臣早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以。

    那几十个侍卫虽说强悍,哪里敌得过聂政的凛利剑锋,一个个身首异处,躺地不动,这群助纣为虐的无耻之徒,罪有应得,对聂政来说,也算雪了前车之耻。

    二、丈夫有一死名垂青史

    聂政刺杀韩王之后,就把滴着鲜血的宝剑对准了自己。以他的绝世武功,他可以悄然离开,而无人能阻拦得了,从此可以隐居山泽,了却余生。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他不得不死,他活着已经失去任何意义。他已经彰显了人间大义,他必须以自己的死昭告天下,王侯将相也不过如此,也有生命终老,也会横遭不测。只要恶贯满盈,也会受到惩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在劫难逃。

    他开始割面、剜眼、剖腹、卸肢,他只想把自己整得鸡零狗碎,没人识得自己。他只想聂政刺韩王成千古之谜,而不再衍生枝枝节节、腥风血雨。他只想把聂政刺韩王变成一桩无头案,让人无法牵连,无法究根问底。可他的一厢情愿并没有得到认可,他被挂在了城头,暴尸于市,并悬赏百金,奖励提供线索之人。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韩国一直传到齐国。聂政的姐姐一听就嚎啕大哭,她知道这个敢刺韩王的人,非自己的弟弟聂政莫属。她擦干了眼泪,收拾收拾就上了路。姐弟情深,这是一个灵魂的感召,用不着多说,弟弟有难,为姐的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她不辞千里,走哇走哇,一直走到了韩宫城下,举目一看,挂在城上的正是自己的弟弟聂政。她悲从中来,痛哭不已。弟弟呀,你节义仁孝,作出了行侠仗义之举。你死了还为苟活的人考虑得那么周全,那么精细。你怕连累我们,怕姐姐一家遭此株连横祸。可怜的弟弟呀,你以一己之躯,为父报仇,为友雪恨。还不惜自裁,面目全非。你让姐姐我,怎能苟活人世,偏安一隅。

    好心的看守劝道:“这位大姐,你明知道韩王要捉拿凶手的亲支近族,你何必自投罗网呢,对这位侠士的壮举,我也非常感佩,这样吧大姐,趁没有其他人知道,你赶紧离开吧,我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感谢这位大哥的好意,可我不能走!“聂荣一想到弟弟的百般好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不止。

    看守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大姐,别哭了,我求求你啦,你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分明看到好多人向这边围拢来。

    聂荣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她千里迢迢来寻弟弟,目的只有一个,她已义无反顾。弟弟为义而生为义而死,她也不能置人间道义于不顾,而让自己的弟弟曝尸城头,她于心不忍。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惊动了刑部大人。他一听刺杀韩王的案子有了眉目,赶忙像个跛脚鸭颠颠奔来。他不敢靠近,虽然看清是女流之辈,而行侠仗义者,何曾分过男女。他远远问道:“敢问下哭者何人?”

    “我乃聂政的姐姐聂荣是也!”

    “你说什么?你就是凶手的姐姐!”

    “我是他姐姐还能有假!”

    “你明明知道前来收尸的结果是死,为何还敢前来!”

    “其实,我弟弟聂政刺杀韩王,罪在韩王,他罪当容诛!身为一国之君,不恤民情,虐杀无辜,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我弟弟为民除害,为正义而死,死得其所!我哪能让我的弟弟聂政死得默默无闻、一钱不值!我要让他的名字彰显于世,名垂青史!而正告那些肆意妄为、鱼肉乡里的人,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到这里,人群里顷刻大哗,有人附和:“对,欺压百姓的人罪该万死!”

    刑部大人见势不妙,慌忙喝令仵作,驱散人群,捉拿胆敢蛊惑人心的聂荣。

    人们义愤填膺,里三层外三层,把聂荣团团围住,不让仵作靠拢。更有甚者,有人趁仵作不在意,把鸡蛋砸到仵作的头上,蛋清蛋黄流的仵作满头满脸都是,样子十分狼狈。

    而聂荣对此浑然不觉,她不停地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死去活来,哭得天昏地暗。她用泪水冲刷无尽的牵绊,她用泪水冲刷无尽的思念。过去的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以前的磕磕绊绊如在眼前。想起小时候,为了不让对方挨饿,一张饼让来让去,聂政为了显示男子汉气概,有时假装自己吃的饱饱的,挺起的小肚皮,一拍嘭嘭作响,还信誓旦旦,谁没吃饱谁就是小狗!记得有一次,我卖狗肉来晚了,你急得什么似的。你听说我被一个无赖纠缠,你挺着你的小身板硬硬地把那个无赖打翻在地。你那时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弟弟,你容不得姐姐受人欺凌,哪怕玩命也要把对方制服。

    弟弟呀,你走了,这世上疼我爱我的人再也没有了。弟弟呀,我知道你还没走多远,等等姐姐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姐姐陪你上路,做你的保护伞,姐姐和你相依为命,不离不散。

    聂荣越哭越悲,越哭越惨,直哭得心力衰竭,心系崩断,直哭得三魂渺渺,命飞魂断。

    等人发现了,聂荣早已气绝身亡。面对此情此景,所有在场的人都失声痛哭,所有赵国的人都失声痛哭。

    姐弟俩如此壮举,天地惊,鬼神泣!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一阵飓风,一场暴雨,来吧,一起来吧,齐来冲刷这罪恶世界,来吧,一起来吧,齐来洗涤这晦暗乾坤

    两道魂魄幽幽升起,飞越江河,飞越九天,一直飘呀飘呀,却无法找到自己的归宿。

    三、深山采草药神秘怀胎

    神都洛阳,宛如一块温润的玉,镶嵌在中原腹地,闪耀着月亮一样柔美祥和的光。那条洛河宛如一条玉带,恰如一条苍龙。城郊外的周山终年郁郁苍苍,鸟语花香。灵秀的山,温情的水,共同孕育这片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土地。周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叫李郭庄,村子不大,一条小溪从小村的中间流过,刚好把小村分成一个完美的太极图。不知是村里人刻意而为,还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太极图那么形象,那么圆润,那么逼真,鬼斧神工,自然天成,简直太奇妙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靠着这千年帝都,聪明的小村人,打猎的打猎,捕鱼的捕鱼,种菜的种菜,有的营建起打铁炉,还有的开起了杂货铺,往来商人如织,小吃、当铺、饭馆、旅社,还有的干脆搞起了房屋出租。都乐得个喜庆祥和。

    村子里有一嵇姓人家叫嵇昭,祖居浙江会稽,历史原因,全家迁居于此。此人在朝廷为官,军备押运官。一日,督军粮路上,他不慎受了伤,周遭红肿,即将发炎。嵇妻生于中医世家,略通悬壶之法。怕丈夫诱发破伤风,就挎着个小篮到村边周山上采点草药给丈夫敷伤口。嵇妻沿着村边小路斜斜地奔周山而去,她看着山路两边的奇花异草,走起路来,两条后腿一撅一撅的野兔,毛色俊美的雉鸡,摇着短短尾巴,亲切地嗅着她的衣衫的小鹿,胆小的羚羊,样子凶恶、表情木讷的小野猪。苍劲的松柏,虬曲的古木,低矮的荆棘,参天的大树。险峻的山崖,陡峭的绝壁,山顶上葱郁的植被,天空中盘旋的鹰鹞隼枭。祥和中透着威严,温馨中带着肃穆。·清脆的鸟鸣划破静寂的山林,划破静寂的天穹。嵇妻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禁不住哼起了家乡的小曲。嵇妻边哼着小曲,边采着草药,她还在一片野竹林,发现了自己的最爱——竹笋。当然,还有一些灵菇珍菌。嵇妻边采边唱,在一座山崖上看到了一株彤云般千年灵芝。只可惜,灵芝生长在一处悬崖绝壁之上,嵇妻只有围着团团转的份儿。怎么办?这可是世上稀有罕见的珍奇。如果有了它,整个村子从此再也没有了瘟疫。无论什么病灾,灵芝一到,药到病除,灵验得很呢!嵇氏人家,在村里一向做好事,嵇昭每次回家带来一些外地物产,都分给大家。这一家的为人行事,在小村里人人都挑大拇指。有了这么一个为村民造福的灵物,嵇妻怎肯放过。她在山顶转过来转过去,脑子急速旋转,她在想切实可行的办法。回家拿绳索,她舍不得离开这里,这么个千金难求的宝物,若是被别人采了去,或被其他兽类糟蹋了,岂不可惜。她一筹莫展,在左近好不容易找到了几根藤条,她把藤条缠绕在一起,一头拴在崖顶的树上,一头垂向灵芝。做好了准备,嵇妻就小心翼翼顺着藤条向灵芝靠近。她脚蹬崖石,手攀藤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渐渐够到了灵芝。灵芝真是太大了,她双手合抱仅仅能搂过灵芝的根系,它庞大的叶片像一柄巨伞,覆盖了半个崖壁。这么个巨无霸,想采下它的确成了棘手的问题。这么个半山腰上哪里还能找到刀呀斧呀这样的器具,她急中生智,踏在灵芝的根部用脚踹。一下,两下,三下,她越踹越起劲,谁知藤条的扣被她这么抖来抖去的,抖搂松了,最后连人带灵芝一起从半山崖上摔了下来。

    嵇妻一下子懵了,从悬崖掉进山谷,那后果可想而知。嵇妻不敢想,只听耳畔风声呼呼,身子不停地下坠,天哪,挂念、牵绊、依恋、期盼、悲伤、哀怨,什么都在一闪念,来不及忠告,来不及嘱托,来不及诀别,一切都来不及,全然如一场浑梦,这一梦恐成千古,再也没有梦醒时分。

    醒来已是月朗星稀之夜,月亮和星星在天上闪着魅惑诡秘的光,嵇妻辨不清月亮和星星的眼里包含着怎样的深意。她极力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身子好重好酸,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上爬起来。迷迷蒙蒙中,她听到了叫喊声,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火把灯球。是的,是叫声,这叫声越来越真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贴近。这不是做梦吧,她用力掐了掐自己,有知觉,她又狠狠地掐了一下,好疼!嵇妻大喜过望,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她大喊了一声,虽然清脆,但很响亮,山鸣谷应,漫天回响。“夫君,我在这!”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对,是灵芝!我是采灵芝掉下悬崖的,灵芝呢?她一边回想,一边借着月光,寻找那颗千年灵芝。前前后后,方圆左近找了个遍,连灵芝的影子也没见着。

    搜救的人很快循声而至,见嵇妻毫发无损,一个个倍感欣幸,都不住地谢天谢地。掉到地上的时候,刚好被灵芝挡了一下,他们说着宽心话,说着祝福语。

    “我的小篮还在山顶呢!”

    “只要人安全就好,还要什么小篮!走走走,天色不早了,大伙也累了,赶快回家休息吧!”

    嵇昭免不了在家中大摆筵席,款待帮助搜救的乡民,还有一起公干的同事。闹闹穰穰,喧嚣了大半夜,吃饱了,喝足了,众人才慢慢散去。

    第二天,嵇妻就觉得腹内异常,搅动不止。肚子越来越大,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有一个小生命在肚子里,窜上窜下,踹来踹去。一会儿,如蛙般跳跃;一会儿如鱼般游动;一会儿,如清风抚荡;一会儿,如蜥蜴觅食。有时如白鸽突然飞落,有时苍鹰太空飞掠。而且,吹法气般暴长,只能眼睁睁看着肚子在不停涨下去,根本找不到抑制它,不让它再长的办法。

    嵇妻惊悸而又惶恐,迷惑而又质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好端端的,整得跟怀孕似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怀孕?该不是真的是怀孕?她不禁又哂笑道:“怎么可能!”

    适时,嵇昭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妻子的样子,大吃一惊:“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夫君,我也不知怎么了!肚子里好像有东西。”

    “该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吧?阿果,还不快去叫医生来!“

    那个叫阿果的管家,一溜烟跑走了。

    时候不大,一个老郎中手里拎着药箱跟了过来。老郎中隔了帘栊,给嵇夫人把脉。把着把着,老郎中不禁”咦“了一声。都是街坊邻居,嵇家的情况他最了解不过。”怎么会这样?“他像中了邪一样,头上冒出了冷汗。

    嵇昭不愧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人,他示意老郎中不要惊慌,”老先生但说无妨!“

    ”不可能啊!“老郎中依然一脸的惊疑。把手移了移,反复把试,可这脉象这么反常。最后,老郎中摇了摇头:”恕在下愚钝,实在把不出尊夫人的脉象!“说着拎起药箱起身告辞。一边起身一边抖索着用手擦着脸上冒出的冷汗。

    这个老郎中,十里八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出现差错。嵇昭的心里掠过一丝阴云,一种不祥的预感,面对老郎中的反常举动,这个经历过无数阵仗的督军,一时也不知怎样应对。他也只好起身随老郎中走了出去。俗话说得好,许多病情是要回避患者的。

    老郎中走到花园游廊,脚步明显慢了些。

    ”老先生请留步!“嵇昭快步走近老郎中。

    ”不瞒大人您,根据脉象来断,尊夫人这是身怀有孕,而且已七月有余!“老郎中一边说,一边像似惊魂未定。

    ”这不是扯淡吗,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嵇昭惊得目瞪口呆。

    ”那,恕在下无能!“老郎中说着径直向前头也不回地走去。

    嵇昭像被雷击中,喃喃自语道:”扯淡,荒唐,怎么可能!“

    阿果走了近来,”老爷!“

    ”快去再找个郎中,越快越好!“

    阿果应了一声,急匆匆跑去。

    嵇昭独自走进书房,思前想后,越想越不对劲,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踢翻了凳子,把书籍也扔了一地,“这简直开国际玩笑啊!”他搓着两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过了好一阵,阿果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老爷,郎中在外面候着呢!”

    “快请,请到大堂来!”嵇昭快步朝正堂走去,他屏退了丫鬟,示意夫人准备就诊。

    “夫君,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要活不成了!”嵇妻哀哀戚戚。

    “胡说什么呀!没事!别瞎说!”

    “我怎么试着整个肚子都要挣裂似的!难道我真的要活不成了!“嵇妻气喘着,越发有气无力。”

    ”没事的,有我在呢!“

    正说着,阿果走了进来,”老爷,先生到了!“

    ”快请!“嵇昭说着,站起身朝门外迎来。

    这个先生相貌不凡,鹤发童颜,步伐稳健,一眼看去,就知是个德才兼备的人。

    ”老先生请!“

    ”大人,请!“

    说着相偕来到病榻前,执手把脉,任凭这个大夫道行十分深厚,依然像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谁都知道,嵇府的这位夫人,昨天因为进山采药,掉进了山涧,官兵和村民一起寻了大半夜,才把这位夫人找了回来。这件事引起不小的轰动,可以说家喻户晓。八个月身孕,挺着个大肚子,爬山崖,过陡涧,采草药,鬼才信!可眼下明明是怀了八个月身孕。老中医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一张脸皱的像核桃皮,头摇得像个泼浪鼓。

    里面嵇妻发出更为痛苦的呻吟,令人不忍卒听。嵇昭的心里更是如火如荼,他恨不能替与自己同甘苦共患难的妻子担当所有痛苦。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面对千军万马也从不含糊,然而,面对痛苦无助的妻子,却肝胆俱裂,痛断心肺。

    老中医拎起他的皮包起身告辞,“嵇大人,尊夫人的病老朽也无能为力,请另请高明!告辞!”

    嵇昭放开夫人的手,送至游廊。

    “不瞒大人说,尊夫人已怀孕八月有余!”老中医说话时,脸上显得极不自然。

    嵇昭不听则罢,听了以后脸现怨怒之色,真是无稽之谈。一个刚走没多久说是怀孕七个月,相隔不到一小时,这个看似医德高明的家伙,说起话来却如此荒诞不经。这些医生,一个个都是骗子。

    阿果把老中医送到门口,急匆匆又赶了回来,“老爷!”

    “拿我的官符快到皇宫请一御医来!”

    阿果备了一顶四人小轿,飞也似的跑了去。

    嵇昭赶紧跑回正堂来陪夫人。嵇妻疼得冷汗直冒,在床上翻身打滚,疼得嗷嗷直叫,见嵇昭到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夫君,我怕真的不行了!“以嵇妻的秉性向来都刚强无比,大事小事从来都未服软过,大灾小难从来没有妥协过,不是真的无以忍受,她根本不会大呼小叫的。她的体内像有一把刀一块一块地分割着她的肌体,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撕裂感。车裂、绞刑、凌迟、五马分尸,也许就是这个味儿,整个人像一团火,不停地燃烧,烧得自己不停地昏厥。

    嵇昭不但能明显看到妻子的肚子越来越大,还看到肚里的东西在剧烈活动,像一条转着圈圈游走的鱼。而且动感强烈,没有片刻消闲。嵇昭虽然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个生命体,该不会真的是胎儿吧!嵇昭的脑子里乱作一团,怎么可能,短短的一天时间,一个生命体就能孕育而成。这真是天方夜谭,神乎其神了。

    嵇妻惨叫着昏死过去,嵇昭心如刀绞,又是抚前胸抹后背,声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急切盼望御医尽快到来。在嵇昭的千呼万唤声中,嵇妻才幽幽回转来。嵇昭惊悸得浑身发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嵇昭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似乎一下子过了一百年,那个御医在阿果的引领下姗姗来迟。

    御医的惊疑也不下于先前的那两位医师,只见他脸色蜡黄,头皮冒汗,两手不禁抖了起来。他一声不吭,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啧着嘴摇着头。他的脚步渐渐慢下,听见嵇昭嵇大人走近,开门见山说道:“嵇大人,尊夫人已怀孕九月之久!”

    嵇昭听罢,惨然一笑,“大人走好,恕不远送!“见阿果送御医回来,嵇昭抱怨道:“岂有此理,庸医只能误病,你再找一个有名望的医生来,越快越好!”嵇昭痛苦地摇摇头。说罢,奔正堂走去。

    阿果唯唯诺诺,一边应一边朝外走,他沿着洛阳街打听,看看哪里还有医术高超的医生。不久便打听到洛水对岸,有一神医姓胡,被传得神乎其神,胡神医无需诊断,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病人患的是什么病。阿果赶紧飞车去接,走过洛水古桥,转了一个弯儿,老远就看到胡神医的诊所了。阿果说明来意,陈述夫人的离奇古怪之处,胡神医觉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来了兴致,推掉手里的活儿,让伙计好生照应,飞身上了马车,便与阿果一起朝嵇府奔来。功夫不大,嵇府就在眼前。阿果协同神医急匆匆赶奔正堂而来,只听见嵇妻痛苦的哀嚎声甚是吓人。

    ”还不快请稳婆过来接生,夫人都快临产了!“胡神医还未跨进正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开始胡咧咧,惊得所有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嵇昭当然很不高兴,心里怨道,这阿果从哪儿弄了个神经病。

    阿果见老爷满脸冰霜知道不好,赶紧扯了胡神医就往外走。

    胡神医一万个不情愿,“没想到嵇府就是这等待客之道,枉我平素这等仰慕嵇府!嵇大人你不要糊涂,相信胡某的诊断,早做准备吧。不然,出了什么问题,别怪胡某没有提醒您!”胡神医的声音渐去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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