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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只感觉脑海之中隆隆作响，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被陌生人人如此轻易地说破，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惶恐。
“对了，我还是这青石城所有命案的凶手。”面具人仿佛轻描淡写般说道。
闻言，凌云原本呆滞的双眼顿时清醒过来，他怔怔看着那身在高处的面具人，双眸之中有浓烈的杀意在迅速蔓延。
青石城，凌云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乡，在凌尧这一代最为繁荣，凌云早已习惯了每日都听一听青石城街头的叫卖声，因为这声音可以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凌府的冰冷让他有些憧憬院落之外那一点点的暖，尽管这暖意也许并不属于他，每当随着父亲登上城楼俯瞰青石城的繁华，父亲总是抚着胡须露出自豪而温暖的笑容，这笑容可以让凌云感觉快乐……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全城的人？”
面具人依旧冰冷地道：“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杀了我的龙尾鳄吗？”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凌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全城人的死都是因为自己抓了那条龙尾鳄？
“不是这样？那还能是哪样？不过你也不用自责，反正是一群贱民而已，早晚都是一死，我不过是把这个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而已。”一边说着，面具人还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距离短小的动作，轻蔑与挑衅，不言而喻。
凌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只见他双目圆瞪，布满血丝，双手握住断剑，用力一挥，一道碧色剑芒顺势飞出向着面具人飞去。
面具人见状，冷冷的眼神中略过一丝惊异，身体却依然站在原地未动，看起来似乎从容得很。
剑芒将至，面具人右手一抬，袍袖一挥，竟是生生将这道剑芒弹了回去，而且剑芒势头比之前更是强了数倍。
凌云见状赶忙举起断剑阻挡，登时感觉沉重无比，竟是被这反弹回来的剑芒打得倒飞了出去，直飞了数丈撞到一面墙壁方才停了下来，刚一落地，凌云便口吐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啊！”
一边的薛凝萱吓得叫出声来，赶忙过去扶起凌云，用衣袖将他嘴角血迹擦净。
就在此时，面具人又是一挥袖袍，竟是从正厅屋顶径直飞了下来，刚好落在薛凝萱和奄奄一息的凌云面前。
见状，薛凝萱赶紧拦在凌云身前，双臂展开将面具人和凌云隔开，开口怒道：“想碰他，先杀了我！”
这话说的如此决绝，身后的凌云身躯明显一震，他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便是急忙开口道：“薛凝萱，你给我走开，我不需要你管！”
薛凝萱也不回头地说道：“我不走，你之前救过我，若是我现在走了，还算是人吗？”
虽然凌云看不见薛凝萱现在的表情，但她已然听出了少女话语中的那份坚定和决绝，只可惜坚定和决绝无法让面具人的脚步停下。
面具人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眸光依旧冰冷，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薛凝萱震晕了过去。
不过一瞬，面具人便已到了凌云面前，在十六岁的凌云眼中，面前的人影竟是如此的高大，像一座大山一样难以逾越，强大的气息压得凌云喘不过气。
一股无形的力道掐住凌云的脖子将他悬空提了起来，直提到与面具人同高，此刻面具人依旧背负着双手，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面具中的双眼与凌云双目相对，那双眼睛，给凌云的第一感觉便是蔑视，彻彻底底的蔑视，甚至可以感觉到，在这面具人眼中，自己如草芥般下贱。
彻骨的寒意从凌云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里散发而出，直冷得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对望了片刻，面具人突然冷冷地开口道：“今日我不会杀你，你的存在对我来说还有些价值！”
说完，那股无形力道突然消失，任由凌云从半空跌落在地面之上，凌云勉强从地上爬起，倚着墙壁，才不至于再次倒下。
“我的父亲和弟弟在哪里？”凌云抬手擦干嘴角渗出的血迹，对着面具人怒吼道，只是咬牙切齿的。
“哦？那两个人是你的父亲和弟弟？”面具人的声音依旧漠然地发冷。
随即，面具人转身，对着虚空打了一个嘹亮的响指，片刻之后，一阵风声呼啸而过，一只巨鹰落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
巨鹰通体黑色，黑色的喙，黑色的巨爪，唯有勃颈处环着一圈白色羽毛，若不是那颗硕大的鹰脑袋和那圈白羽，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只巨大的乌鸦。
巨鹰身长约一丈，翅膀展开足有两丈之宽，此刻巨鹰背上躺着两个人，正是凌云父亲凌尧和弟弟凌霄。
面具人站上鹰背，对着倒在地上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凌云道：“这两个人，我就先替你照顾着，若是想救他们，就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找我，至于我想要的是什么……”
面具人一边说着一边驾驭着巨鹰朝着夕阳的方向飞去，转瞬间便是只剩下一个细小的黑影，那黑影的方向突然又传来一句冷冷的话语：“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凌云看着面具人离去的方向，眼睛瞪大，满脸惊恐，眼睁睁看着面具人带走自己的两个至亲，心中更是如刀割般疼痛难忍，片刻后，便是再次昏死了过去。
“啊！”
一声极其刺耳的惨叫声，划破了凌府上空静谧的月夜。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见几只原本栖息在枝头的鸟雀被这叫声惊地“扑哧扑哧”飞向远处。
循着惨叫声，追溯到了声音的源头。
凌府后院，一处房间之中。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房中，将其中的木头桌椅拖出了一道道长长的影子。若是平日，这必定是一个宁静闲适的夜晚。
然而，房间的正中央横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血痕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内墙边，将整个房间生生划为了两半。
月光之下，这道血痕显得尤为刺眼。
沿着血痕看去，一名中年男子正背倚着墙壁，只见他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却无力，看样子似乎命不久矣。
男子一手勉力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腰腹，手掌之下一道长长的伤口正血流如注，想来这血痕便是男子的身躯生生拖动出来的。
血痕的另一头，立着一个少年，少年的面庞隐在了阴影之中，看身高不过十岁左右。
少年手中握着一柄尖刀，尖刀之上鲜血淋漓，不断地流动，滴落。
少年的脚边还躺着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孩子，此刻正不断地抽搐着，抽搐的同时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时不时吐出一大口鲜血，看模样极是痛苦不堪。
少年握着尖刀缓缓向墙角的男子靠近，他的脚步很迟缓，双手也不停地颤抖着，但明亮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强烈的杀意。
男子的面容逐渐被绝望吞噬，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抖了抖毫无血色的嘴唇，再也无力说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就在少年即将把尖刀插入男子胸膛的瞬间，一个人影破门而入。
“云儿，住手！”
“呼……呼……”
伴随着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凌云霍然从梦中惊醒，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惊慌之中，凌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之中。
两年来，凌云常常会做这个梦。严格来说，这算不得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两年之前，凌府还有一个肯与凌云亲近玩耍的孩子，名叫凌风。
凌风虽然也是姓凌，却非凌氏一族血脉，而是四岁时便被凌云四叔凌泰收养的义子，这是整个凌府人尽皆知的事情。
凌尧兄弟四人，排行第四便是凌泰，因为年纪最幼，凌泰自小便备受宠爱，宠爱无度，成了溺爱，后来父母逝去，三个兄长忙于家族事务，常年奔波在外，无人约束凌泰，最终让他变成了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与他的三个兄长格格不入。
凌泰娶妻多年，却未有子嗣，当年这也是青石城居民茶余饭后，闲聊笑谈的热门话题。
凌泰本就心胸狭隘，却又不能拿青石城所有的居民出气，于是将这股怨气撒在收养的凌风身上，轻则大肆辱骂，重则拳脚相加。
“小兔崽子，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小东西，还哭，老子打死你……”
…………
那时候，凌云经常见到凌泰打骂凌风的场景，虽然心生不忍，但却终究不是他一个年幼的孩童所能插手的事情。
凌尧虽然也曾因此训斥过凌泰，表面上，凌泰还是有所收敛。但两年前的凌尧以及另外两个兄弟，常常忙于凌府生意上的往来，莫说无暇顾及，便是一年之中回青石城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不学无术，对于生意全然没什么作为的凌泰，便是凌府绝大部分时候的当家人。
因为血脉的缘故，凌风在凌府也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从来没有一个孩子愿意与他一起玩耍，一直都是形单影只。
直到凌云七岁那年，命运的骤然改变，使得一夜之间众人的孩子王突然沦为瘟神一般，人人敬而远之。
同为天涯沦落人，两个同样孤独的孩子渐渐有了交集，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是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凌风的身上依旧不时地多出一些新伤，但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至少在凌云跟前时是这样。凌云则是常常去府中的药房拿些金疮药给凌风敷上。因此就算凌风新伤不断，但复原的却也是快速得很。
“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凌风曾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凌云这样说过，结果却是以两个孩子青涩而朗朗的笑声不了了之。
凌云又何尝不想离开这青石城，与其在这里做个成日不受待见的小少爷，倒不如去到外面的广袤世界冒险游历一番。
年少的孩子对冒险与成长总是充满着憧憬与期待。
然而，两个七八岁的孩童，离开了凌府，吃什么，穿什么，便是连那些阡陌纵横的道路都识不得几条吧。
此外，凌云还有一个离不开的理由，这凌府之中还有一个他最为心系之人。
自由，终究不属于有依赖和牵挂的人。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月光一如今夜这般清冷，凌府后院的喧哗却是将这份安宁的意境，无情的打破了。
“狗东西，让你再和小妖怪鬼混。”
“老子说了多少次，离那个瘟神远一点，你想害死老子吗？”
“快说，以后不和那个妖怪鬼混了。”
“嘿，你他妈不说是吧，看老子的拳头硬还是你的嘴硬？”
一个带着浓浓醉意的男子骂声伴随着拳打脚踢，充斥着整个凌府后院，有几处房间尚且灯火通明，却始终房门紧闭，终究没有人出来将这场恶劣的闹剧制止。
孩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撕心裂肺，不忍闻之。
不知过了多久，打骂之声依旧不断，只是那孩子的声音确实越来越微弱，到后来便只剩下咳嗽和呕吐的声音了。
凌云平静地走出房门，沿着门前的回廊，缓缓向着声源的方向走去。
月光依旧清冷，却冷不过凌云此刻的脸庞，凌云的步伐不急不缓，看起来与散步无异，只是无人注意到他低垂的右手衣袖前端瞬间闪过的寒光。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房中男子骂咧道：“他妈的这么晚，谁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嘎吱”
门开了。
在这一瞬间，凌云猛然抬起了右手，握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尖刀，狠狠刺入了男子的腹中。
闪动的寒光
喷涌的鲜血
惊惧的眼神
院子里飘落的枫叶，此时此刻，看起来似乎也多了几分血腥的味道。
事件的最后，由于凌尧的及时赶到，制止了凌云，这才免去了一宗命案。
然而事情的结局，却是年幼的凌云万万没有想到的。就在凌尧再次离开青石城的当天晚上，凌风便被凌泰以代家主的身份驱逐出府。
因为凌泰的缘故，整个青石城也无人敢于收留凌风，纵使有人抱着几分同情，却最终还是选择了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自生自灭这个词的意思，往往更倾向于自灭。
那个夜晚，凌云将凌风送至城门，送别时只是寒暄了几句，便没了交流。
望着凌风远去的背影，凌云深深地迷茫了。
为何犯错的是自己，受罚的却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为何所有人都那么冷漠？
为何亲情，一定要用血脉来衡量？
所谓的亲情，又是什么？
从那时起，凌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如同牢笼一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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